從里面慢慢走出一位老者,身著淡青色的衫子,他的動作有些緩慢,慢慢的走到門外,將大門打開,從里面拿出一把掃帚然後慢慢的掃著門外的落雪,他始終佝僂著背,沒有抬起頭,微涼站在門外,久久之後才走了過去,輕聲的喚著「康伯……」
這一聲康伯讓老者的動作頓然的停頓下來,然後一直僵持著一個動作,良久之後,掃帚落在地上,彈起絲絲灰塵飛揚,老者抬起頭,縱橫滿面的淚痕,帶著哽咽的喊道「大小姐。」
微涼臉上的笑容有些懷念,伸出了手,老者握上微涼的雙手,然後有些激動,半響之間都無法說出一句話,抹去了淚水,康伯抖抖顫顫的說道「大小姐,你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翻來覆去的這句話,表達了他心底的激動和期盼。
「大小姐,這些年你去哪里了?所有的人都在等你,這里在我們心目中,永遠是洛家,不是蘇家。」康伯的話讓微涼的心底泛起陣陣的感動,微涼輕聲的說道「康伯,我要遠行,所以前來向你們辭行。」
康伯原本激動的神情更加的激動,他握住微涼的手有些用力,然後急促的問道「大小姐要去哪里?你不是才回來嗎?這里是大小姐的家啊。」
微涼掙月兌康伯的手,看著那半掩的門扉,里面落滿了一地的枝葉。輕聲的說著「康伯,這里已經不姓洛了,這是如今大梁丞相蘇攏非的府邸。」
听到蘇攏非的名字,康伯的神情明顯有些憤恨「大小姐,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如果不是大小姐,他怎麼可能會有今日,白眼狼。」康伯一邊說著,一邊在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然後抬起頭看著微涼,有些祈求「大小姐,留下來啊,我們都等著你回來,一年,兩年,所有的人都說大小姐不在了,但是我始終相信大小姐會回來。」
康伯是微涼母親娘家的人,可謂是看著微涼母親長大的,與其說是下人,不如說是親人,康伯對洛家的感情之深,恐怕是微涼也難以比擬的,看著這個樣子的康伯,微涼心中有些愧疚,是自己,讓這些如家人一般的人,痛苦。
不知道能夠說什麼,突然之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的圈住,不用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如此霸道,而不顧世俗禮儀的動作,除了北寧王梁未央那樣放縱的人,還有誰能夠在大街上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
「他是……」明顯康伯被這突如其來的人所震驚,指著梁未央問道。
梁未央露齒一笑,他的容貌本就姣好若女子,今日又特地穿著華美的衣衫,配上綠色的玉墜在腰間,手中還拿了一柄扇子,看起來到也是風流俊美,只是如果忽略這是寒冬臘月的天氣。
「我是微涼的夫君,老伯不用擔心,以後微涼就是我來照顧,我一定不會辜負微涼。」
在洛微涼的心底,不想欠的人情,第一是梁驀然,其次就是這位北寧王梁未央,不想讓梁驀然誤會,但是也同樣不想掛著這個北寧王王妃的名號,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並不如表面上的好猜測,他看起來總是笑眯眯的樣子,偶爾的邪魅,或許是他刻意表現出的假象,他遠遠比他所表現的危險。
如果從一開始,他和她之間只是建立在條件下的一場交易,那這場交易再開始改變它的性質,這個男人的目光中越來越的炙熱的目光,和有時候難以莫測的目光。
若只是利用,她可以坦然而放手,因為本來就沒有感情,可是這個男人越發的好,讓她開始害怕,這樣的感情,若是只是接受,而不是付出,到了最後就是負擔,就如師兄一般,給予了她太多太多。
「大小姐,他真的是你夫君?」康伯的問話有些遲疑,帶著疑慮,但是眼中的欣喜卻是怎麼樣也無法掩埋。微涼遲疑了片刻之後點了頭,梁未央的笑容越發的燦爛,將微涼圈在懷中,背對著康伯,微涼用著口型輕聲的問道「王爺到底想要什麼?」
遠遠看去一對璧人恩愛無雙,梁未央低聲笑笑,然後用著口型說道「微涼,我的妻,我要你。」
微涼掙月兌開他的懷抱,然後對著康伯說道「康伯,我有事情,先走了。」
康伯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看到微涼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身後的男子上前,對著他輕聲說道「康伯,相信我,我會給微涼幸福的。」
「外人眼中大小姐是洛家明珠,天之驕女,可是實際上又有幾分知道大小姐這麼多年的辛苦,背負著洛家女兒的責任,背負著所有的關注,她比我們想象的辛苦,平常的孩子在父母懷中撒嬌的時候,大小姐琴棋書畫已經嶄露頭角,因為她是洛微涼,她不能夠讓愛她的人失望,其他的孩子在學堂嬉戲的時候,大小姐學的是珠算賬本……」康伯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哀傷,回憶著那個小小年紀就很懂事,總是睜著一雙眼楮,淺淺笑著的女子。
越是听康伯講述,梁未央的心里就越發的心疼,洛微涼,洛微涼,這猶如一場劫火,洛微涼就是他過不去的劫,而自己可曾是燃燒微涼的那場火。
回到行宮中,微涼緊緊的閉上眼楮,這麼遠的距離奔跑回來,她有些踹不過氣來,坐在椅子上,剛剛喝了一口水,就看到房門外露出的半個腦殼,帶著怯意的看著她,微涼招了招手,那個小小的身影帶著幾分的遲緩,又看了看身後才慢慢的走到她身邊,
看著這個有些畏懼的小姑娘,或許還該稱為是一個孩子,穿著淡粉的衣衫,前些日子看來瘦弱的臉蛋長了不少的肉,整個人給人感覺多了光澤,她看向微涼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的好奇和害怕,偷偷的抬起頭看了看微涼,又立刻低了下去,好像害怕微涼責備。
微涼看著這個樣子的蘭兒,突然想到了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微微的笑了起來,這笑容讓她整個人身上的冰冷一點點的退去,讓蘭兒有幾分驚奇,然後輕聲呼道「姐姐好漂亮。」
微涼招手將讓蘭兒到自己身前,然後細心的為蘭兒將紊亂的發絲整理順貼,然後柔柔的問道「蘭兒今年幾歲了?」
「蘭兒十四了。」蘭兒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她那個年紀的女孩子的嬌俏和活潑。
「我還以為蘭兒才十二三歲……」微涼有些驚訝的說出口,蘭兒的身材嬌小,看樣子約莫也就最多十三歲左右的樣子,結果居然已經十四了。
「蘭兒再大些,就可以嫁人了。」帶著些感嘆,想起那一日,這個女孩子撲到在師兄的懷中,哭著說要嫁個師兄的樣子,情蔻初開的年紀,很輕易的就能喜歡上一個人,例如那一年的自己。
「蘭兒不想嫁人,蘭兒要陪在哥哥的身邊。」蘭兒的聲音突然只見到帶著哭泣的腔調,原本有些走神的微涼回過頭看到蘭兒快要哭出來的神情,有些詫異「蘭兒怎麼了?」
蘭兒抓住微涼的手,蘭兒的指甲在微涼的手臂上劃出一道紅色痕跡,她緊緊的抓住微涼的衣袖,然後突然跪倒在地上,大聲的喊道「姐姐,姐姐,我知道只要你一句話,哥哥就不會不要我,女乃女乃將我交給哥哥,哥哥說要將我送到親人家里,可是蘭兒沒有親人,女乃女乃是騙哥哥的,蘭兒家里就只有女乃女乃和蘭兒……」
有些慌張,有些著急的腔調讓微涼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沒有騙人,而且,她很重視師兄,很怕師兄會丟下她,記得那一年,大雪封山,師傅原本說要回山里過年,可是沒有回來,整個山上只有自己和師兄兩個人,除此之外就是動物也很少。
自己出門采藥,落入山谷,是師兄將自己背了回去,那一晚,自己風寒感染嚴重,甚至昏迷發燒,自己好害怕師兄將自己丟下,或許就是那樣的感覺,她很能明白,那樣沒有任何能夠依靠的東西,就想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就怎麼也無法放手。
「你的哥哥不會丟下你的。」輕聲的安撫著蘭兒,微涼的心底泛起一絲絲的苦澀,她一直相信,每個人在這個天地之間,總會有另外一個人守護,一直以來,師兄的懷抱只能容納自己的存在,無論是拿荒蕪的雪山當中,還是後來她回到洛家,師兄每一年總會在洛家待上一段日子,自己從未想過這麼多年,師兄是用著怎麼樣的感情看著自己成長,看著自己嫁人。
突然之間像是想到了什麼?
微涼伸出手握住蘭兒的雙手,將蘭兒的衣袖撩開,蘭兒有些害怕她的樣子,想要將手抽回來,卻被微涼捏的發疼。微涼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手臂上的梅花烙印是怎麼來的。」
蘭兒微微有些喊疼,微涼松開她的手,她急忙退到一旁說道「是從小就有的。」
秋無意不是孤兒,她是洛家的孩子,而秋無意原本不姓秋,他姓夜,只是他居住的那個地方終年沒有春秋,他母親長嘆之下,他才改名姓秋。
他家族也曾經是世家望族,曾經明傳百年,可惜,到了最後也逃不開帝王的猜測,龍塌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一張聖旨,一場莫名其妙的浩蕩,從此成為塵埃,從此再無夜家,只剩下一個人的秋無意,師傅曾經說過,撿到師兄是師兄的運氣,也是他的運氣,師兄能夠活下去,而他,終于得償夙願,找到了一個能夠傳承衣缽的弟子。
師兄的向來衣衫整齊,從未有人看到師兄手臂上那雕刻而成的梅花烙印,眼前的蘭兒,很有可能是夜家的人,這代代相傳的梅花烙印,難道師兄會對蘭兒另眼相待。
「蘭兒,你從小就是和女乃女乃在一起?」帶著試探的意味,微涼問著蘭兒,蘭兒側過了頭,思索了半年之後,輕聲的說道「蘭兒從小就和女乃女乃一起。」
按照蘭兒的年紀,當年夜家遭逢巨難的時候,蘭兒應該尚在襁褓,自然什麼都不會記得,依照師兄那樣冷情的人,居然會對一個素未蒙面的孩子關心到此程度,必然有他的理由,自己居然會單單因為這樣就誤會師兄,心中有些羞愧,微涼對著蘭兒越發的溫柔。
梁未央回來的時候看到就是蘭兒正躲在微涼的身上,兩人正在嬉鬧,梁未央有些愕然,不知道何時,這兩人關系既然如此好。
「微涼,行李可準備好,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今晚東門外有元宵花燈會,微涼可有想要祈禱的事情,听說東門外的放河燈許願是最靈的。」
微涼原本不想去,可是感覺到蘭兒抓住自己的手有些激動,低下頭,輕聲的問著蘭兒「蘭兒想去?」
蘭兒咬住嘴唇不停的點頭,微涼嘴角蜿蜒,然後說道「那今天就去吧。」
蘭兒听了高興得跳了起來,梁未央挑高了眉角,到是有些好奇,為何微涼會對這個孩子寵愛如此。
到了夜晚,整個皇城中籠罩在一片的煙火海中,走出了門外,四周都是庸庸碌碌的人群,微涼牽著蘭兒的手,出門的時候,因為是新年,大家都穿的新衣服,微涼也難得換上了比較明艷的顏色,然後一群人走了出去。
微涼本就是美麗的女子,稍微的裝扮看起來更加的清麗月兌俗,而梁未央,秋無意更是容貌拔尖的人,自然男的俊美,女的美麗,引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
不少的人看到他們一群人過來,居然也稍微退讓,到讓他們幾人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擁擠,秋無意雖然對于微涼再次的笑容欣喜,他本是內斂之人,自然不會多問,只要微涼需要,他都會一直站在微涼的身邊,這份承諾從最初遇見的時候到以後都永遠有效。
蘭兒沒有見過如此的盛況,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是活潑的年紀,跳跳蹦蹦的,到也把氣氛帶得活絡起來,到了東門外,東門外有一條護城的河,每當到了這個時候,百姓們都紛紛做了各式各樣的河燈,然後寫上願望,將自己的願望帶著虔誠的許願放入河燈中飄走。
蘭兒自然是嚷著要放河燈,微涼也如了她的願,買了好幾個各式各樣的河燈,蘭兒握緊了手許下了心願,然後寫好放到河燈上,將河燈放到河水中,等待著慢慢的飄走。
微涼也跟著寫了一個,然後將手中剩下的遞給了身側的兩個男子,梁未央和秋無意的手同時伸出來,接住左邊的河燈,兩個人都沒有放手,微涼轉頭恰好看到這一幕,將河燈往他們兩人身上一個人塞了一個。
「師兄寫的什麼願望?」秋無意看著河燈順著水流慢慢的飄走,听到身後的聲音,轉頭看去,正是微涼帶著微微的好奇墊高了腳尖看著他的河燈,秋無意的嘴角微微翹起,然後豎起一根手指,他的手指本就是縴細而狹長,然後放到唇邊,輕輕的噓了一聲,那份和諧的熟悉感覺讓微涼的眼角有些微微濕潤。
師兄又回來了,低聲說道「師兄,對不起。」
秋無意輕輕的搖搖手,並不介意,看著河燈流走的方向,輕聲的說道「微涼知道師兄許的什麼願望嗎?」
微涼搖頭,表示她並不知道,秋無意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快速閃電,帶著幾分的慧黠「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我還是決定不告訴微涼。」
他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的河燈中寫的是願得微涼一人心,白首莫相離。
他守著這個女子太久太久了,他習慣了等待,他相信微涼一如多年前,在雪山一樣,只要玩夠了始終會回到原地,因為疲倦了之後,就需要一個港灣來棲息,而他從來是個自私的人,他用了多年的時間來鑄造了一個完美的陷阱,讓她習慣他,讓她視為空氣,然後再不知不覺中慢慢的踏上這個陷阱,已經費勁了數十年,自然不會著急于這一刻。
「微涼想知道我寫了什麼嗎?」突然之間出來的嗓音有些低沉,卻難以說明的溫柔和動听,如果,除掉說話的這個人,或許會更美好,秋無意低垂的瞳孔中帶著絲絲的遺憾,轉身看向說話的人,北寧王梁未央,他正站在河邊的一群小姑娘當中,紫色的衣衫長身玉立,猶如冠玉,舉手抬足之間風情萬分,周圍不少的未嫁的女子都是有些羞怯的看著他。
更是有走過路過的人不經意的驚嘆「好俊俏的公子。」
他的目光卻笑語盈盈的看著微涼一個人,那份暮然回首,燈火闌珊的感覺讓秋無意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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