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帶著半畝地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她尋了短見

作者 ︰ 李癸銅

「把冬郎給我,你去歇著吧。」回到屋里,張手美抱著冬郎進了西廂房。

金大娘睡得並不實,「什麼時候了?」

「三更了,大娘,還早呢,你繼續睡。」

張手美躺下,側對著冬郎,听著冬郎均勻的呼吸聲,拿手指輕輕摩挲著他滑溜溜的臉蛋,心里頭一陣歡喜,這麼個小人兒,就這樣睡在自己身邊,要是他是自己的多好。

有這樣大的一個孩子,他一點點長大,一天一個變化,縱是百看也不厭。照顧他,愛護他,就是把心掏給他也願意。

她越是歡喜越是不禁想到秀兒的悲傷。翻來覆去好久,才慢慢睡著。

早上睜眼的時候,冬郎已經醒了,他對著空氣笑呵呵地,咿咿呀呀啊啊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小手一直往上抓,小腿也使勁地蹬著,那樣子像極了誰在他面前拍手要抱他,張手美以前經常這樣逗他,這是他的一貫反應。

張手美打了個哈欠,笑著模模他的臉蛋,「冬郎,早。早上心情這麼好啊」冬郎轉臉看著他,突然間嘴角撇了撇,又對著空氣要抱抱。

外頭的雨聲像風聲,一陣一陣地。金大娘還沒起身,她咳了兩下,說話的時候嗓子是啞的,張手美從床上坐起來,「大娘,你是不是病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頭疼。哎,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早就醒了,我說回去看秀兒,就是迷住了起不來。」

「昨晚我們看過秀兒姐姐了,送了飯去,她挺好的,跟她說了讓她好好休息,她也記掛著你的身子呢。」

金大娘嘆口氣,「昨天的事這麼一鬧,就怕她會想不開。我怎麼夢到她說要走了,來與我告別,我心里急著,讓她等我一等,說我馬上起了去看她。她竟也等不了,只說要我們都好好地……」

張手美輕聲安慰她,「都說夢是反的,也許是秀兒姐姐的病有了起色也說不定。今日蔡頭兒再當班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她。」

「嗯。冬郎醒了好久了吧,模模看他尿了沒。你放他睡床上,下面要墊塊東西,不要尿濕了床,這天兒又不好,洗曬都來不及……」

張手美模了模,笑道︰「還好,沒尿。我這就把尿去。」

走到窗邊的時候,張手美推開窗子往外面看了一眼,雨是毛毛細雨,隨著風一陣一陣地走,杉樹林里的帳篷下,當班的人稀稀拉拉,有幾個正掂了酒去飲。

到廚房後頭的時候,張阿生突然從竹林子里鑽出來,他頭發上站著細細的水珠,一臉驚慌,「手美手美……」

「爹,你怎麼回來了?」

張阿生四下看了看,張手美說︰「官兵都在前頭。」

「你這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有官兵守著咱們家,我和你蟲娘一宿都安不下心,你姑母也急得慌……」

張手美將他引進廚房里,「爹你別著急,听我慢慢說……」

張手美撿要緊的說,正說著的時候金在田也起來了,他又接著說,說得更豐富了一些,然後張仁美睡眼惺忪地過來,張阿生看見個個安然無恙,一顆心才放踏實下來,「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天沒亮我就過來了,一直瞅著機會進屋來看看,這會兒當班的被叫去飲酒,才找了個空擋。」

張仁美催著他說︰「爹,你還是快走吧,一會兒換杜頭兒當班,他見著了可不饒人的。」

張手美符合,「弟弟說的是,那杜頭兒最不留情面,不要遇著他了,幾日後他們就會走,你和蟲娘現在姑母家住著,不用擔心我們,我會好好照顧弟弟的。」

張阿生嘆口氣,「秀兒病了這些日子我們竟然都不知道,這樣說,見上一面也不容易了?」

張手美道︰「好起來再見吧,以後有的是機會。」

三人送走了張阿生,做了點吃的。金大娘病得不輕,一坐起來就頭暈目眩,「我一點兒也不想吃,你們吃吧。」張手美在她額上探了探,「有些熱,不管怎麼還是要吃點,不吃東西怎麼有力氣。」金大娘勉強吃了點,又躺下了。

張仁美皺著眉頭,小聲對金在田說︰「我們去去求杜頭兒,讓他找個郎中來給大娘看看吧。」

金在田心里頭不踏實,他怕她和秀兒一樣,秀兒當時就是先發燒。

張手美也有些擔心,不過現在金大娘的情況他們拿不準,不管是不是真的,告訴了杜頭兒,就會引來官兵們的諸多恐慌和限制。

金在田知道兩人想到一塊兒去了,「倒是不能就這麼告訴了他們,姑且等等再看看吧。」

當務之急就是將張仁美和金大娘隔開,張手美對他說,「弟弟,你到東廂房去,沒事不要出來,好好溫習前些日子學的,練字什麼的都好,這邊自有我和在田哥想辦法。」

「姐姐,我要和你們一起想辦法。」

金在田將張仁美推走,「听話,我和姐姐都出過痘,不會染上病,要是你染上了,我們金家可真對不住你們了,到時候讓我怎麼跟生叔交代?」

張仁美扒著門框,有些懷疑,「姐姐出過痘嗎?」。

張手美對他道︰「出過,我出痘的時候還沒你呢。」

張仁美這才不情願地自己一人呆在房里。

張手美絞盡腦汁地想,終于讓她想到一個物理退燒的好辦法,她燒了滿滿一大鍋水,讓金大娘泡手泡腳,泡出汗來再用被子捂好。

張手美端著水出來倒,金在田連忙接過,「如何?」「出汗了,大娘說輕松很多,要是能慢慢地退燒,就不要緊了。」

金在田說︰「現在娘是這種情況,冬郎就不能在你們跟前睡,晚上的時候我把他的搖窩搬過來,讓他睡搖窩。」

「也好。」

「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去池塘洗手?」

張手美沒覺得有什麼事,只是累了些,她進空間洗手,一洗疲憊,出來輕松了很多,便讓金在田也進去洗了洗。現在兩人是主心骨,可不能倒下,多虧了銀鐲空間幫忙,正因為有銀鐲空間幫忙,才讓他們足夠信任彼此。

杜頭兒當班的時候,又是大白天,他們也不敢到金家去看秀兒,張手美拿了剪刀出來給冬郎剪指甲,冬郎醒的時候就圍著冬郎轉,冬郎睡的時候,她就洗洗尿布,準備晚飯。

下午的時候雨勢大了一些,張手美喂完豬,從菜園子里摘了點菜。她回身看了一眼杉樹林那邊,當班的人進了帳篷躲雨,並未時時盯著,她便讓金在田給秀兒送點吃的去。

金在田很快就從他家回來,張手美問,「她吃了嗎?你要看著秀兒姐姐吃,不然她就擱在那里了。」

金在田的聲音像一塊石頭砰地一聲落進水里,「秀兒她——尋了短見……」

啊?

張手美腦中閃過昨晚的畫面種種,昨晚秀兒都已經拿定了主意,說的都是遺言了?

轉而她又想到了早上醒的時候,金大娘的夢,冬郎伸著手蹬著腿求抱抱——莫非那個時候她的魂魄就已經走了?

她怎麼那時候沒想到這都過了這麼長時間

將這事告訴金大娘的時候,金大娘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這孩子怎麼這麼狠心」雖然知道日子不多,可是真的走了,還是挺讓人難過的。

秀兒是自己拿布掛在梁上,伸腿蹬掉了桌子。

秀兒死了,這是官差們喜聞樂見的。

他們在這里守著,不過走的是個形式,只是為了給所有人一個心安而已。眼下村子里的都知道這里有人得了天花,誰還敢往這邊湊啊,難道嫌命長?

金在田給他們說的時候,蔡頭兒叮囑︰「別拖得時間太長,趕緊挖坑埋了,要埋得深一點。」他派了兩個人跟著去挖坑。

這本來就是他們的任務,昨日他們來要弄死人,就要負責埋掉。金在田讓他們跟著,看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不過挖坑的事沒讓他們動手。

自己挖和給他們挖,明顯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金大娘要掙扎著起床來見秀兒最後一面,張手美沒有準。「外面下著雨,夜黑,又冷,您本來就病著,可別再加重了。一路都有官差跟著,要是被他們發現您病了,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到時候在田哥又要為您擔心。」張手美說了好大一通︰「這些秀兒姐姐都明白,她走的時候不是托夢來了麼,不會怪您的。我和冬郎去送她就成,您還是好好歇著吧,把病養好比什麼都強。」

金大娘是一直都很喜歡秀兒,拿她當女兒看,如今只能默默地垂淚,「你就跟她說,說我送不了她,讓她一路走好。這種天兒,埋得急,沒有棺材,連香也不能點,紙又燒不了。我們倒是有心做,哎,到頭來都是個苦命的孩子……給冬郎換件素一點的衣服吧,雖然沒有孝服,但是他娘走了,怎麼也要戴孝。」

「我們家有白麻布,我剪一條下來,給他綁在身上,就當戴孝了吧。」

「這樣也好,哎,就這樣匆匆地走了,匆匆地埋了。」

張手美安慰她︰「秀兒姐姐昨晚跟我說了很多話,說的最多的就是對您和對在田哥的感激,她說她吃了那麼多年的苦,是你們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她覺得很知足,因為她的病讓你們受累,她很過意不去。」

金大娘抹一把淚,鼻子囔囔的,「她是個懂事的孩子,這些我都知道。」

張仁美也要去,張手美同樣沒答應。

雨夜真的有點涼,她給冬郎穿上厚厚的衣服,就怕他凍著了。兩個官差提著燈,打著傘。葬秀兒的地方選在廚房後的土坡後,那里有個小樹林,樊七巧就葬在那里。金在田挖了大半個時辰,他們還嫌坑挖的不夠深。

燈籠隨著雨夜的風輕輕搖晃,金在田的身子已經完全濕了,頭發貼著臉,衣服上都是泥。

秀兒的身子早已僵硬,沒有棺材,也沒有換上新衣服,用草席卷了卷,就這麼埋入泥土里。

金在田就是不愛秀兒,這幾年的感情擺在這里,應該心中也是難過的吧,張手美看著他一鍬一鍬地挖,一鍬一鍬地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冬郎看了不多時,有些煩躁,不知道是不舒服還是怎麼,他應該還沒有醒世,可是卻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他終于吭嘰吭嘰地哭了起來。

他將臉埋在張手美的頸項間,拿手揉著眼楮,嚎了幾聲竟然睡著了。

張手美抱著這孩子,就像抱著整個世界一般,心里頭軟軟的,像是要化掉,這就是母性,就是母愛麼?她才知自己為什麼突然對冬郎的愛泛濫了起來,秀兒將冬郎托給了她,她身上有兩份愛啊。

其實幸福不過就是像秀兒曾經追求的這樣麼。她沒有姿色,沒有能力,也不會說話,但是她有家,有默默愛著她的家人,他們對自己至死不離不棄,還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這個帶著全部的愛的孩子。

這幸福多麼樸實無華,可是竟也深深地感動了張手美。

人是這世界里多麼微小的一粒塵埃,就這麼來了,就這麼走了,再怎麼顯赫的人生,最終都是塵歸塵,土歸土,可是我們在這塵世里,就是要埋首歡喜地活著,努力地開出花兒來。

官差見最大的事情已經完成,便叮囑了他們一番,說要是幾日後沒什麼問題就可以自由了。

張手美暗暗擔心金大娘,當然還有金在田。

失去妻子,孩子幼小,要是娘又——張手美不時地看一眼沉默的金在田,他心里負擔該是有多重。

金在田渾身都濕漉漉的,還髒,她燒了滿滿兩鍋水給他洗頭洗澡。

張手美將熟睡的冬郎放在床上,金大娘支起身子問︰「都辦完了?」

「辦完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一個人走了,將她的話頭也帶走了。

金大娘要下床去給金在田熬姜湯,張手美攔了,「我去就行。您一定要好好歇著,現在我們最擔心的就是您了。」

金大娘說︰「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應該沒事,就是受寒,身子虛了點。」

但願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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