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今日的生意就開張了麼？張手美往隔壁看過去，「昨日他還找我去買魚了的，他現在在家不？」
蕭冪兒說，「很早就挑著擔子出去——手美，他不是在春風樓里做事麼，怎麼……」蕭冪兒推她一下，「嗯？」一聲，知道這里有些緣由，只是不知道怎麼問起。
張手美笑道，「這其中的緣由說來話長，有空我再與你細說。總之，大力挺不容易的。」張手美轉念一想，問，「他家都有些什麼人，你可看見了？」
「一個老母親，有些年紀了，估計得他得的晚。還有一個小孫子，四五歲的樣子，說是他大哥的孩子，哥嫂早幾年在外遭了強盜，就留下這麼個孩子……嘖嘖，他們三代人只租了一間房，母親和佷子住在一起，大力自己問東家要了間地窖，就住在里頭……」
張手美不知道大力還養著哥嫂的遺孤，雖然是哥嫂的孩子，現在還不是和大力的一樣。難怪玉兒的父母不同意，玉兒這一嫁過來不就是做後媽？
時候不早，張手美打斷蕭冪兒的話，「等我回來再說，你快進去吧，太陽太大，晚些時候我再去看他。」
「你自己在城里走，當心點啊」
自從上次張手美說自己遭了劫，蕭冪兒每次都要囑咐這句話。張手美倒是不怕那劫她的人再找上來，吃一塹長一智，再也不會傻到忘記銀鐲空間的存在。那劫匪劫過一次怎麼也知道她是個沒錢的，誰還會費事招惹她第二次？何況他們先前劫她不是真劫，是任務。
張手美與春風樓合作了大半年，與齊二郎打交道最多，清楚齊二郎的作息，每日一到巳時，春風樓開張的時候，他就要找各種借口溜出去，雖然只是在城中打轉，但找起來還是很不容易。張手美必須趕在巳時之前到春風樓。
可巧了，正埋頭行走匆匆，一抬頭，看見齊二郎。他正從一間醬行里出來，搖著扇子，身後跟著提了幾個食盒的阿才。
張手美笑嘻嘻地上前攔了他的道兒，「齊二少今日興致不錯，買了什麼好吃的？」
齊二郎定神，笑呵呵地拿扇子指著她，「張姑娘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剛買了點兒新鮮的醬菜——我正尋思著什麼時候去找你，還真是巧走走走，找個地方坐下說話，順便讓你嘗嘗這醬菜」
兩人尋了處涼快的地兒說話。
齊二郎開門見山，「上次你進城來找我娘了？那日我正在柳三郎家吃酒，在巷子里見著你拉了大力，沒找著空與你說話——听我娘說，你有些……新鮮的想法？」
張手美點頭︰「齊夫人說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我可把這話當真了不知道找你算不算得數？」
「我甚閑得慌，陳少爺去了京城，沒人陪我頑，日頭又一日毒過一日，真沒精神。若是你的事有意思，與我說當然算得數。」
「听了我說的，二少爺可有得忙。」
齊二郎等不及，喝一口茶潤喉，「快說快說，別賣關子。」
張手美于是這般將抓好顧先生開菊花詩會的契機說了一遍。齊二郎模著光潔的下巴沉吟一會兒，「主意不錯，不過，會不會太大費周章了？」
「想要大名聲，當然得制造大事件。你也知道，天底下走動最多的，除開商人就是讀書人，讀書人的筆可是支妙筆，口舌能生蓮花，他們最為慷慨，也最樂意分享，如此一傳出去——」
齊二郎高深莫測地看著張手美，身子慢慢往後倒去，靠在椅子背上，「要辦好這樣一件事委實不易，你如何有這個信心？」
「套用你的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琢磨琢磨就出來了。我如今只會賣魚，沒有退路，自然要為我的魚想盡千方百計。」
「像你這麼大的姑娘可都在準備自己的嫁衣。」
張手美笑著抿一口茶，「那個女子不恨嫁？我也想啊可是我也得先顧自己的性命再說。算命的說我十八歲之前萬萬不能成親，想也不能想，不然會有性命之憂。上次和陳少爺的事是個教訓。」
齊二郎一臉認真，將身子前傾，「算命的真的這麼說？」
張手美誓將謊言說成真，「騙你做什麼，剛開始我不信，那次之後我就信了。」
齊二郎靜靜地看她良久，噗地一聲笑出來，還是不信的，打開扇子慢慢搖著，「你不說這個事我還沒放在心上，你今年及笄了是吧？呵呵，不如你說你想嫁個什麼人家，我幫你留意留意？」
差點忘了，齊二郎好干這種事，上次幫什麼員外相妾不就是忙得不亦樂乎。他這輩子真是投錯胎身，不然多適合做媒婆，張手美暗暗嘲笑一番，不說話，撿了塊醬菜放進嘴里——
「這是什麼東西？」
味道怪怪的，張手美嚼了兩下，再嚼不是，吐也不是。
「怎麼會。」齊二郎嘗了一塊，「這是醬菜行新研制的醬姜，很好吃啊，你吃不慣？」
醬姜色澤鮮亮，看上去很誘人，只是太過咸辣，張手美愛吃辣，可不怎麼愛姜的辣味。
齊二郎說︰「夏日伏天，吃姜于養生最好，你要試著喜歡上。」
這個，也勉強不得。張手美喝了口茶清嘴，「不知道這個時辰春十娘起身沒有，我自己去找她總歸不合適，齊二少你——」
齊二郎搶著說︰「我帶你去找她。這事還是你親自對她說比較好。」
齊二郎這是想趕緊將自己撇清的舉動麼？本來讓他帶著去找春十娘，就是想讓春十娘看在他的面子上做這件事，張手美不得不先問清楚他，「詩會的事你是打算根本不參與？還是想先靜觀其變，看我是不是真能折騰得起來？」
「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齊二郎啪啪地搖著扇子，有些微汗。
「不然你先告訴我，春香院里你相熟的姑娘除了她還有哪幾位，陳少爺相熟的姑娘又是哪幾位？」
「你非要從——從那種地方，呃……下手？」
敢情這人的心里這關還沒過去，張手美不得不解釋得更為清楚些︰「除開親自送帖子去請的幾位有分量的名士，其余的讀書人如何知道這消息？我們都不可能知道那些人都姓甚名誰，煙花之地客來客往，是最好的消息發散地，不用豈不是太可惜？」
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做廣告啊做廣告。
張手美知道，後世的文人多愛從煙花柳巷之地尋找靈感或慰藉，這時候的讀書人也差不太多，大抵風流之士，都愛去那里里找樂子。ji女會說話，借她們的嘴說說，好過自己張榜告示。
再說，自己明求的話，多掉檔次。
夏日的空氣本就凝重，到了春香院里，再被脂粉香氣混一混，更為濃濁。近午，一絲風也沒有，樹葉被大太陽照得發蔫，院子里有一只貓，趴在台階的陰影處，眼皮耷拉著，懶懶的不想動。
張手美隨著齊二郎來春香院，那媽媽一句多的話都沒有。
二樓有幾間房間都敞著門，里面的女子穿得非常清涼，有的穿得很薄，都能看見兩點。咳咳，張手美陡然看見這樣開放的衣著，還是有少少的不適應，回身看了看阿才，阿才是個老實的人，方才有個女子故意擦身而過，用薄紗在他臉上拂過，他漲紅了臉低著頭，愣是沒敢左右看。
齊二郎則是一臉玩味地觀察著張手美。
春十娘倚在門框處，懶懶地問，「喲，齊二少，今兒怎麼這時候來了？」她瞟了一眼他身後的張手美，眼中浮上疑問，很快側了身子讓開，「都進來吧。」她又打發了她的小丫鬟去倒茶拿瓜果。
齊二郎讓阿才就在門口守著。擺上茶水瓜果，小丫鬟要拿扇子給春十娘扇風，春十娘讓她也出去候著。
張手美看著門關上，即刻開口打招呼道︰「春十娘可還記得我？」
春十娘眨眨眼，緩緩點一下頭，「怎麼不記得，上元夜那晚，齊二少為了讓我接到你，可是描述了好多次你的樣貌，在那之前我們也有過一面之緣。」
張手美笑，「第一次見春十娘，確實讓我震驚不小。」
春十娘會看臉色，只道齊二少帶了這個女子來找自己，定是有重要的事。她沒說明來意，自己說話之前就要看一眼他，生怕說錯話。齊二少自進門後只是悠閑地喝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張姑娘是沒見過我們煙花女子，才有震驚這一說？」
「也是。我年紀小，沒見過什麼世面，我還不知你們……也會想嫁人做妾。」
「唉，」春十娘重重地嘆一口氣，「誰會想嫁人做妾做妾和做這一行，都身不由己，一輩子讓人瞧不起。」
張手美端起青瓷的蘭花杯，看著杯沿，「那——春十娘可有想過贖身，此後從良，找個傾心的人，嫁人生子，過平凡日子？」
春十娘的一口茶差點咽不下去，她只知道這女子找自己有事，腦袋里迅速閃過各種可能性，就是沒想到還是和自己贖身有關的事。她看了齊二少半天，才將那口茶咽下去，淒然一笑，「張姑娘這話說的……不怕告訴你，我們這里的姐妹都存在這樣的念想，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