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帶著賈拾一穿梭在繁雜的宮路上,現在的賈拾一才驚覺,皇宮竟是這般大,當初身為丞相的她,不過是窺探到其中的一角,又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她,不良于行,不曾親自去丈量。|
想想也該是這麼大,有多少的青春在這里消磨殆盡,它必須要擔得起,擔起那一個個破碎的夢,讓無數的少女繼續憧憬。
左彎右拐的,就在賈拾一暈頭轉向的前一刻,侍女終于帶著她停在一處院落。
說是院落,那是因為它真的是如平常百姓家的院落,至多就是顯得大氣些,卻不及宮中的那些宮殿的萬分之一。
沒想到皇宮之中還有這麼個所在呢!賈拾一默默的驚嘆了句。粗粗的掃視一眼,院落還蠻新的,應該建起不久。
「賈姑娘,皇上在里面等著您,奴婢告退。」侍女說完就轉身走人。
呦,我面子又大了,讓皇帝等著我呢!賈拾一消遣了自己一句,以求放松心情。不知為什麼,心情莫名的緊張起來,好像要砸來一個難以接受的消息。
本來她都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準備,也就不好奇上官朔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來的一路上,她都很是坦然,可在目光觸及這一處繁華中的平淡時,她的心抽痛了一下。
她極力的去忽視,可當她伸手推開院門,院落中的一切落入她眼中的那一瞬間,喉頭酸了,眼前的事物亦變得模糊了…
原來你也努力的在為我建造一處平凡,在這富麗堂皇的皇宮中,為我闢出一處平平淡淡…只可惜,再像,都無法令人忽視它的所在,那個巨大的金色牢籠。
優雅的禁錮…她想到了這四個字。
這里,完全就是丞相府照辦,賈拾一甚至不用進到那樓宇中,就能想見里面會是怎樣的陳設。
「還愣在那里做什麼?進來。」上官朔的聲音傳來,有點冷淡,拉回了她的神思。
賈拾一鼻子一吸,把盈眶的淚花逼吞了回去,這麼美的妝容,哭花了,就可惜了!
昂首闊步,賈拾一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念樓」。
念樓念樓,那是當年賈拾一為了寄托對申雲鴻的思念起的,徵很清楚,卻沒有阻止。
那時候的徵,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們母子,呵,是假的麼?不,我相信,是真的…
那天賈拾一要扶著徵離開的時候,雖然很小聲,可她清清楚楚的听見,他說,對不起…
賈拾一想要瀟灑的回敬個釋然的笑,告訴他,救下你的那一刻,我就原諒你了…
可惜,沒來得及,她昏了過去…事到如今,她都惦念著,還會有機會說出口的吧!說我原諒了你…
推門而進,上官朔裝腔作勢的站在窗邊,似在看窗外景致,顯得深沉,縱然那扇窗戶關的嚴實。她愣了愣,將腳步停在門邊,不在上前一步。|
「你就那麼不願意靠近我一些麼?」上官朔將悲傷掩藏得很好。
「……」只可惜,他面對的是賈拾一。縱然知道他的悲傷,袖中的雙手握緊了些,她選擇無動于衷。
「好,朕放你走!」
賈拾一詫異的看著上官朔,同時,從這一刻開始,她知道,他只是那個高高在上了「朕」。
「但你必須答應朕一個條件…」上官朔語速緩慢的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天上不會掉餡餅,上官朔的手指縫更不會漏半顆芝麻粒給你。賈拾一笑自己多此一舉的詫異,想什麼呢!有條件的,你還以為白放?如此一來,倒是心安理得了些。
「聞賢找到了解毒之法…」忽然,上官朔有點跑題的冒出這麼句話。
賈拾一不解,這和你的條件有關系麼?但更多的是雀躍,我能活命了?可為什麼…
「一命換一命…」
原來如此,這招,並不陌生,我在醉無名身上早用過了,很可惜,此法不能二次使用,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上官朔好像能看透賈拾一的心思,繼續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幸運的是,你懷上了他…」說著,他冷漠的指著賈拾一的小月復。
她下意識的護住了小月復,往後退了一小步,狐疑的看著上官朔。
「聞賢的解毒之法不同于你救醉無名用的方法,也正因為你懷了孩子,此法才用得上…朕願意放你走,條件就是,你必須解了你身上的毒…朕要你好好活著!」
這就是上官朔,明明那麼愛她,卻一次又一次的讓她恨透了他…
賈拾一算是明白了,可也遲了…抬腿要跑,卻是眼前一花…
就說怎麼會有那麼好聞的檀香,原來,是迷藥來著。
縱然知道若是不拿月復中孩子的性命來解毒,這孩子也不一定能熬到出生的那一天,可能,兩母子一起沒命了。可賈拾一逐漸消失的意識中,還是深深的怨恨著上官朔的。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為什麼總是不顧別人的想法?你要我活,我就要活著麼?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因為,我寧願你恨我一輩子,也不願看著你死…我怕自己會承受不了…你死,比放你走更讓我痛苦…
「忘了告訴你,桃花塢,沒了…」在賈拾一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她听見上官朔如是說。
知道她再醒來的時候,再也不會想見他了,所以,他選擇親口告訴她這個消息,當做,是訣別…
既然要恨我,就恨得徹底點吧…這樣,你就忘不了我了…不能擁有你,起碼,讓你記著我也好,哪怕,是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我失信于你,所以,該還你自由…
在賈拾一倒地的前一刻,上官朔瞬移到她身邊,抱住了她,眼中極盡溫柔。方才說那一番話的時候,他始終背對著賈拾一,他不敢看她,怕自己會舍不得。
幾年的帝王生活,他練就了鐵石心腸,他明明多的是方法威脅賈拾一繼續留在他身邊,可他沒有,只因為那一句「如果一輩子都要被囚禁這在金色的牢籠里,我寧願,死!」。
知道她是被逼急了無心的一句話,可無心無心,有時候無心之言,才傷人最深…
我贏了所有的人,終究是輸給你…還有,今天的你,好美…
……
「啟稟皇上,宮中有刺客。」跪在御書房中向上官朔稟報的侍衛沒有半點急切慌張的感覺,就像在例行公事的稟報一件日常事務。
「嗯,知道了,加強戒備,下去吧!」上官朔仍舊看著手中的書籍,眼皮都不抬一下,極其淡定。
「是!」侍衛得令,不慌不忙的退下。
上官朔這才打了個哈欠,申雲鴻,你煩不煩,每天晚上都要來皇宮大張旗鼓的逛一圈才睡得著麼?
現在宮里的人都對鬧刺客這件事習以為常了,上官朔也是連眼角抽都不抽半下了。是的,最開始,他的眼角和眉角還是會抽一抽的。
半年前他迷暈了賈拾一,將她安置在那處院落中,由上官聞賢開始替她解毒,十六打下手,順便陪著賈拾一,替她加油打氣。
這解毒並非一朝一夕,得一點點的將賈拾一體內的毒慢慢的逼到她月復中的孩子身上,需每天用藥行針,極費心神,容不得半點失誤。上官聞賢曉得不容易,可沒想到,這一弄,就是半年。
在賈拾一月復中的孩子全部承受她身上的毒之前,孩子不能死,以防萬一,不得已,上官聞賢只能讓賈拾一處在昏迷狀態,且不得隨意移動賈拾一。
就這樣,一天天的數著日子熬過來,躺在床鋪上的賈拾一,肚子亦是渾圓渾圓的了,而她身上的毒也快要清除了。
在上官聞賢的推測,賈拾一毒清的那一天,便是那已快足月的孩子命喪之時。屆時必須立刻取出這死胎,否則賈拾一這頭才月兌險那頭又陷入危險了。
而在上官聞賢開始給賈拾一解毒的幾天後,申雲鴻找到了皇宮中這處院落。見著床上昏迷著的賈拾一,申雲鴻很有頭腦的沒有冒然帶走她,而是守在她的床邊等來了上官聞賢的解釋。
若問申雲鴻為何這麼久了才找來這皇宮,那就要從上官朔炸毀了桃花塢那晚說起了。
那晚賈拾一將申雲鴻交托給藍翎堯,並叮囑藍翎堯幫忙關申雲鴻個幾天。可藍翎堯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正是他帶領藍家軍在那晚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了徵安排在夕晨樓外的精銳。這不,扶著受傷的上官朔走人的黑衣人,就是藍翎堯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藍翎堯派去守著申雲鴻的人,那里攔得住過了軟骨香藥效的申雲鴻,縱然,他確實被五花大綁了。
當申雲鴻匆匆趕到桃花塢時,火光沖天…他心中一沉,隨即毫不猶豫的沖進了燃著熊熊大火桃花林中…
桃花林有多大,火勢有多猛,申雲鴻根本無法穿過桃花林進到桃花塢中。心灰意冷的他,想著既然救不了,索性便一起死了干脆…
可他轉念一想,如拾一不在桃花塢中,而他卻死在這里,那豈不是太虧了?如果一真的葬身火海,想去陪她,何其容易!活著尋死總比死而復生容易些吧!
所以,最後申雲鴻還是拼死沖出了火海,可他,也沒剩多少口氣了,支撐著到了一處燒不著的地方,他就安心的昏了過去。
是留下來掃尾的藍翎堯巡查桃花塢周圍是否有漏網之魚時發現的奄奄一息的申雲鴻,將他救了回去,並交給了申孤鴻。
申雲鴻全身多處嚴重燒傷,整整休養了一個月,這才勉強恢復了些。其實,在申雲鴻剛醒過來時就掙扎著要拖著傷重的身體去找賈拾一,是申孤鴻告訴他賈拾一被上官朔帶回了皇宮,曉得上官朔應該暫時不會對賈拾一不利,他這才安下心來養傷。
這不,傷才好些,申雲鴻就急不可耐的殺到了皇宮。
了解清楚了事情的緣由,申雲鴻自然不會去想著帶走賈拾一了。孩子是重要,但在他心目中,賈拾一更重要,況且就算他不同意也來不及了,解毒已經開始,開始了,就停不下了了。
雖然想陪在賈拾一身邊,可申雲鴻怕擾了上官聞賢給她解毒,而且,上官朔也不會允許他留住在宮中。所以,他每天只能挑晚上來陪陪賈拾一,而且,還大張旗鼓的…
看望娘子,豈能偷偷模模!
這大半年里,上官朔愣是一步也沒走近那處院落,每一次,都是站在皇宮內最高的亭台,遠遠的眺望…這麼近,那麼遠…
拾一,聞賢說明天你就能醒了,那是不是,很快的,我連遠遠的眺望都不能了?從此你就會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上官朔已經命宮中接生技術最好的嬤嬤在院落里候命了,明天只等賈拾一一醒,上官聞賢就會給她喂下催生的湯藥…
為了賈拾一能順利的娩下死胎,上官聞賢可又是費了不少心力調補賈拾一的身子。
這半年下來,昏迷著的賈拾一是臉色紅潤,情況一天好過一天,而上官聞賢硬是清瘦了一大圈…
還好,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明天,便是收獲之時…
這一晚,申雲鴻在賈拾一床邊碎碎念的說了一晚的話,他不安,他惶恐,他怕明天,她沒有照著約定好的醒過來…
丫頭喜歡唐寅的《桃花庵歌》,所以寫出了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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