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緩緩轉過身，牽起林小桐的手，動作緩慢中帶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寒涼。他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身子，無奈地說，「媽，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問問你，我是不是，不是你親生的。」
他說完，繼續往前走，後腦卻猛地一陣痛惚。
趙小玉將手中的筷子扔了出去，還嫌不夠，抄起桌上的湯碗朝著陸沉的後背砸了過去。
湯碗扣在陸沉的背上，一聲悶響，落在鋪了地毯的地面，無聲滾去了角落。
陸沉扯過襯衫後擺一看，上面十分明顯的一圈油漬，他皺了皺眉，沒有說話，牽過林小桐的手徑直上了樓溫。
趙小玉站在飯桌前愣了半晌，霎時怔怔後退了幾步，江雪慌忙扶住她，她才勉強站穩，但是一張臉已經白了一片，嘴角不住顫抖，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趙姨，你太沖動了。」姚香麗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地說，「你這樣是在逼走他。陸沉今天要是走了，咱們的計劃可就落空了。」
趙小玉拼命搖頭，「我始終覺得不妥，你們可是表兄妹啊！」
「我不管！」姚香麗壓低聲音吼了一句，「我愛陸沉，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姐，你可別忘了，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不配合我們，我們可就不會配合你了。」江雪似笑非笑，「再說了，有什麼不妥的，當年，你不也是靠這樣才嫁進了陸家嗎？」
「你！」趙小玉氣得瑟瑟發抖，卻又拿江雪母子沒有辦法，癱坐在沙發上，哆哆嗦嗦地端過水杯，喝了一口，深呼吸一口氣，這才開口，聲音里還有尚未壓制住的憤怒，「兄妹結婚可是***！就算我答應小麗嫁進陸家，金宏也不會答應的！我們趙家陸家都是名門，老祖宗可都是當年跟主.席打江山的功臣！陸家和趙家怎麼能出這樣的丑事！」
「不能出，也出了多回了，還怕再多一件？」姚香麗撫了撫耳邊垂下的頭發，瞟了趙小玉一眼，嘴角含著微諷。
趙小玉胸口的悶氣久久散不開，又被姚香麗這麼一嗆，氣得眼淚立時流了出來。
要不是……要不是趙金宏經不住枕邊風，將那麼重要的秘密，事關生死的秘密都告訴了江雪，她也不會受制于人！要忍這口惡氣！
她真想殺了這兩個賤.人，可是殺了她們，那些秘密也會立刻公之于眾……
姚香麗好陰的心！竟然讓自己的母親在和趙金宏睡覺的時候，在床下放了錄音筆，將那些套出來的話錄了下來！她本意是套出一些貪污逃稅的事情來，為自己和母親留一條後路，以防趙金宏將來拋棄她們，可是不想，卻套出一個驚天大秘密！
還有當年，她趁陸長林喝醉的時候爬上他的床，第二天卻說是陸長林強.暴了她，以此拆散了王嬌嬌和陸長林，順利嫁進了陸家的事情。這件事要是讓陸長林知道了，即使有了陸沉，即使結婚多年，他也一定會和自己離婚的！
妖精就是妖精，人都死了，余毒還在，愛她的人依舊對她如痴如狂。
一想到陸長林晚上說夢話的時候總是念著的那個名字，趙小玉的眼中凶光一閃，還沒來得及收回，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沉換了一套新衣服，林小桐一手被他牽著，一手啃著隻果，兩人走下樓，明明沒有說話，沒有多余的動作，卻讓人感覺莫名的溫暖。
陸沉眼楮往樓下看的時候，正好看見姚香麗打電話叫家庭醫生，江雪扶著趙小玉到沙發坐下，趙小玉一臉慘白，呼呼地倒吸著氣。
他雖是對趙小玉心有不滿，但畢竟是他的母親，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拋下她不管不問，此時看她這般，陸沉的心中萬分愧疚……
「媽媽，對不起……」陸沉在趙小玉跟前蹲下來，握住她猶在顫抖的手攥緊在掌心，「我再也不說那些混話了，您不要生我的氣了……」
趙小玉的眼淚落個不住，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陸沉臉上，「我到底哪里對不住你了？你說啊！你怎麼這麼沒良心！我處處為你著想，為你好，你卻處處和我作對，硬是要刺得我遍體鱗傷你才甘心……」
陸沉咬牙挨了這一下，臉上火辣辣地疼，林小桐手中的隻果一下子滾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著陸沉，突然撲過去一把抱住他，雙手撫模著他的臉，喃喃說，「不哭不哭……」
陸沉低聲安撫了她幾句，繼續低聲下氣地向趙小玉賠著不是，趙小玉哭了一會兒，一邊哽咽著嗦嗦說個沒完，說陸沉小時候如何淘氣，如何令她操心，她又是如何割舍了自己喜歡的事業，回家專心相夫教子……
陸沉不知道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還是趙小玉的記憶出了錯。他根本想不起自己小時候有多淘氣，讓趙小玉操心過。更清楚記得，趙小玉辭去銀行的工作，是因為她自己看不起那微薄的薪水……
他的記憶里，趙小玉從小就對他說，高干家庭的孩子從一出生就注定和別人不一樣，她作為高干家庭的媳婦，也不能和普通的人母一樣接他放學，送他上學，帶他去游樂園，但是母親對孩子的愛都是沒有不同的。
因為如此，他從小就恨透了這個機關大院，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可是每一次離家出走，還沒走出西北路，就被警衛隊捉了回來。要不是後來遇上了林小桐，他的人生會一直沉悶無聊下去，說不定現在已經向命運投降，子承父業，進了官場拼殺。
相比起趙小玉，他更加喜歡林家媽媽，喜歡她做的糖醋排骨，喜歡她模著自己的頭夸他聰明可愛，喜歡她和林爸爸斗嘴的時候，讓自己給她做拉拉隊加油。
如果說林小桐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陽光，那麼林家是他記憶里唯一的童話。
趙小玉看著陸沉望著自己的臉神色恍惚的樣子，忍不住趁熱打鐵地說，「父母是不會害你的，這個世上只有媽媽是最愛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話，和林小桐離婚！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說完，搖搖晃晃站起來。姚香麗一臉焦急地扶住她，臉上滿是擔憂，「趙姨，您累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說完，又幽幽望著陸沉，哀求道，「求你了，別再惹趙姨生氣了，她最近身子一直不好……你若真是有心，就留下來住幾天，陪陪你媽吧。你情願整日在神經病醫院陪一個痴呆者，也不願意回家多陪陪你媽嗎？」
陸沉最討厭听見人叫林小桐「痴呆人」，「傻子」，「神經病患者」之類的稱呼，當下沉聲道，「我家的事用不著外人插手。」
說著，走過去，從姚香麗手中接過趙小玉，扶著她回房休息。
自從林小桐病了之後，她晚上睡覺總是愛說夢話，似乎要將白天的沉默全部彌補回來似的。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她也同樣越來越沉迷在回憶里。
以前林小桐總愛問他一個問題，幸福是什麼。
他隱隱約約知道是那麼回事，又找不到確切的語言形容。如今，他知道了，幸福就是無論在一起多困難多痛苦，我都要告訴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夜深了，他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和蔣晉安合資注冊了公司，非常多的瑣碎事情需要他處理。陸沉輕輕地下床，將被子的每個角落都壓得嚴嚴實實，然後有手指拂過她額前的碎發，笑著說，「睡美人。」
睡美人，我吻你一下，你醒過來好不好？
林小桐睡覺喜歡將自己裹成一個蠶繭，這個習慣在婚後也沒能改過來，睡前，她會老老實實和他擁抱著，被子輕輕蓋在身上，一旦睡著了，不得了了，左一翻滾，右一翻滾，將被子全部裹到自己身上，好幾次半夜他都被凍醒。
他看得出了神，半晌，嘆了口氣，開台燈，開電腦。
有些困了，隨手拉開桌前的速溶咖啡易拉罐，咕嚕咕嚕喝掉了大瓶，可是不喝還好，越喝越感覺到困，很快就將一整瓶都喝光了。他將空瓶子扔進垃圾桶，起身下樓去冰箱里找咖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