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律師王先生收拾著文件無可奈何地對她說,「林小姐,對方的律師是B市律師界數一數二的佼佼者,我已經盡力了,幫不到你,真是抱歉。」
小桐咬著唇搖頭,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沒事……謝謝你。」
她那一點律師費,能請到什麼號律師?
出了法院,趙尹凡的電話打了過來,她接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開心一些,「阿凡,不用擔心,官司打贏了。」
「我就知道。」趙尹凡在電話里松了一口氣,「那些王八蛋,電視劇都要上檔了,竟然說沒有收到你的劇本!沒收到,那他們拍的是什麼東西!他丫的真是不要臉!法院判他們賠你多少錢?溴」
「二十萬……」
「太好了!二十萬稿費,加上二十萬賠償費,你就不用去找蔣二哥借錢了!小蜜懷孕了,他陪小蜜去了泰國度假養胎。你早點回來,醫院這邊催得緊,急著要錢。」
「知道了。禱」
掛斷電話,小桐像是失了魂似的,走在大街上,一時不知道去哪。
在沒有將二十萬賠給半夏娛樂公司之前,法院是禁止她出境的,那麼在B市,她又能去哪兒?
模模身上,僅有的三百元人民幣,她上哪兒去弄二十萬的賠償費和二十多萬的手術費?
蒼天垂憐……
街上人潮涌動,霓虹燈散發著燈紅酒綠的光芒。
五年了!五年沒有回到這里!這座城市越來越繁華,卻離她越來越遠……
曾經的風光,曾經的盛世,如今只剩下滄海桑田的啼笑皆非。
這座城市的冬天還是那麼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在刮一樣,可是那些遙遠的燈光,卻是那麼溫暖。
那麼多的燈光,卻沒有一盞燈是等著她回家。
林小桐站在街頭,第一次有了被困絕境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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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街頭徘徊了多久,全身凍得冰涼麻木,當她終于橫下心走進那幢氣勢恢宏的軍區大院時,她只覺得那機關大院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幽深寒涼。
院子口又有警衛員站崗,這院子很多年沒有警衛了,首長們說要親民,不搞特殊化,不知道什麼原因,又擔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來。
小桐在警衛室坐下,有警衛員見她可憐,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熱水捧在手心,漸漸有了一點暖意。
警衛員掛了電話,對林小桐說,「趙司令說讓你進去。」
小桐點點頭,放下杯子。
趙老正在院子里散步,飯後走一走,這是他多年的習慣。見林小桐進來,他回身對她慈祥地笑,「丫頭,你來了。」
一點也沒有分別多年的生分,卻也沒有太過熱情。
「趙爺爺。」小桐走過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
「最近我才覺得自己老了。」趙老活動著筋骨,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你都已經做媽媽了,仿佛昨天你還是那麼丁點大的孩子。」
小桐也不驚訝,靜靜站著,听他說話。
她知道自己的事情逃不過這些老人家們的眼楮,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誰都是瞞不住的。
這些年,她的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中吧,他們看得見,只是裝作不知道。
當年的事情,他們又參與了多少呢。
「我也是剛剛听說,半夏娛樂將你告上了法院。」
小桐還是靜靜地站著,一聲不吭。
「當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趙老並不是問她,而是肯定地說,小桐不知道那雙眼楮里憐愛祥和後面蘊藏著怎樣的試探和算計。
她知道和趙老這樣的人說話,唯一的出路就是坦白。
于是,她沉默微笑了一會兒,輕聲說,「知道了,檢舉書也是我拜托何言默遞上去的。」
老爺子眯著雙眼笑,悠悠然看著天邊的雲。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以前覺得飛蛾傻,你比飛蛾還要傻。明知道是火,為什麼還要去撲呢?就這麼放不下嗎?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知道嗎孩子。你本來可以和陸沉好好兒過日子的,鬧到如今這地步,你叫我怎麼幫你呢。」
「趙爺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一點都不後悔。」小桐說得很堅決,目光坦誠,「幾位叔叔們將我父親推出去擋槍,您們明明知道,卻故意隱瞞。趙阿姨處處想要置我于死地,害怕我報復。我是真的恨你們,但是我又無法傷害我丈夫的父母,我好朋友的父母,所以只能交由何言默來幫我處理這件事情。有時候你不想走一條路,身後總是有手將你推上這條路,就像您沒有辦法站出來主持公道一樣,我也是沒有選擇。」
她說得坦蕩,趙老听罷哈哈大笑,止了聲,感慨,「你爺爺要不是死得早,誰敢動林家一根汗毛?我跟你爺爺是多年的老戰友,生死兄弟,要不是你父親他們犯的事兒太大,我兜不住了,我怎麼忍心看那幫小子將你父親推出去?你是林家唯一的孩子了,我當然得保全你,但是我只是一介退休的老人,上哪去給你弄那麼多錢?你梅姨和你趙叔叔剛離了婚,家里的事兒鬧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有心無力幫你啊!丫頭,你去找找你尹爺爺,讓他想想辦法。」
小桐在心里一陣冷笑。有心無力?半夏娛樂是聖皇娛樂旗下的子公司,自己家的企業,有心,會無力?
二十多萬人民幣,對于他趙司令來說,只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數字,他若有心,會無力?
說到她爺爺去世得早,是要明明白白要告訴她,你家的頂梁柱倒了,你們就就是任人宰割的案板上的豬肉嗎!
就算我是一塊豬肉,我也不任人宰割!
「謝謝您,趙爺爺。」小桐面無表情,連假裝的微笑也牽扯不出來。曾經慈祥的,疼愛的一張張笑臉,一轉身全部變了模樣。
「謝謝您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得您的‘照顧’。」她說完,轉身走出院子,挺直的脊梁,撐著她的驕傲。
她當然不會去找尹老,她不會那麼笨,不知道他們都是連成一線的。林家倒後,這四家人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院子門口,有一個穿著邋遢的青年人,滿臉胡須,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要不是他年輕堅毅的面孔,小桐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流浪漢。
他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小桐失魂落魄地從院子里出來,她經過他的身邊,他突然大聲地問,「里面都是些什麼人啊!」
小桐頓住腳步,木然地看著他,半晌,忽而笑了,噙著淚,「高干啊。」
「哦,高干啊!」那個青年瘋狂地大笑起來,笑聲引來了警衛員頻頻的側目。
他大笑著離去,小桐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有多嘴的警衛員說,「那個人這半年來每天都上這兒蹲著,要見首長。他是個瘋子。」
「不過是個可憐人。」面館的老板娘站在門口淡淡地接了一句,「他妻子是RM日報的記者,上次動車出事死了兩百多人,上面強制他們瞞下去,對外報道死傷人數一共31人。他妻子用小號偷偷在微博爆料了,結果被宣傳部的人接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宣傳部?」小桐蹙眉,「邱家的那位?」
「還能有誰?」面館老板娘一聲嗤笑,「都以為現在信息透明呢,政.府對媒體的控制干涉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你們能夠知道的消息,都是上頭願意讓你們知道的,媒體報道消息都是有限制的,宣傳部錮得緊,就差不替你出報紙了。現在的社會和過去的社會有什麼不同呢?君主立憲制的時候,皇帝殺人是明目張膽,如今政.府殺人,是默默進行,表面上還要擺出一副普度眾生的樣子。家里只要一人當官,道路立刻四通八達,沒關系的,寸步難行。」
「嘿,你這是造謠起哄,我可是要向上頭舉報你的!」警衛員和面館老板娘或許是熟識了,沒有在意她憤慨的話語,只是開玩笑說,「只要努力,人人都有當官的機會!現在公務.員考試是公正公開公平的,窮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都是平等的。」
「平等?」老板娘像是听見什麼笑話似的,樂了,「你出生在小山村種地瓜的老農民家里,和出生在李嘉誠的家里,你倒是看看是不是平等的。」
老板娘說完,轉身進了面館,伸手將玻璃門一鎖,牌子翻過去,‘歇業’二字的一面對著門外。
小桐不解她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警衛員嘆了口氣說,「那個一去不回的報社記者,是她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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