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烏雲蔽日,沉悶的天氣讓汴州城一片哀怨。街道上,行人步伐匆匆,個個唉聲嘆氣。一隊巡衛官兵走過來,景君彥騎在馬上濃眉緊鎖,看到曾經繁華的街頭如今冷冷清清,不禁陡然失落。
末帝李從珂大軍困城已久,多次勸降不果,發起了猛烈攻擊。諛悌
好在石敬瑭早有準備,城內糧草充足,兩軍對峙了近兩個月依舊未分出勝負。但是,再充裕的物資也有用完的時候。為快速結束對戰,末帝下了狠心,命令部下截斷了石敬瑭所有後路。沒有了糧草來源,汴州城陷入了困境。而派出求援的桑維翰至今仍舊沒有消息。石敬瑭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是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街邊一個瘋顛顛衣衫襤褸的道士手里抓著個酒壺,嘴里醉醺醺的吟誦,「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是啊,這首詩道出了亂世多少悲涼。無數兒郎戰死沙場,難怪百姓寧可生女兒,也不要生兒子。景君彥嘆了口氣,回頭再看那個瘋道士,卻不見了蹤影。回想那天,他在石府,石敬瑭一臉無奈的告訴他,汴州城可能不保,已經將玨兒送出城……當時,他看到了石大人眼里對女兒的疼愛和不舍。如果石大人不這麼做,玨兒她一定不會離開的。玨兒,她真的走了……天知道他對她相思成疾,夜夜祈禱她能平安。只是不知道再相見會是何時,或者已成永別。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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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府里,殘花敗柳,無處話淒涼。石重胤和石重英的死對石家是個很大的打擊。夫人李從蓉在石重玨走後則是一病不起,日日湯藥為伴。石敬瑭忙于守城對陣大計,也無暇照顧妻子。平日里,都是幾個媳婦和石重瑤伺候夫人。
午後,馮小玉從廚房端了參湯正打算送到婆婆房里。丈夫的死對她來說仿佛天塌陷了般,一段時間的以淚洗面,幸好有個人一直默默的安慰她,鼓勵她好好面對人生……可惜,他總是遠遠的,從不敢靠近。那個人就是當初自己成親時接住紅蓋頭的石重貴。忽然一陣頭暈目眩,這幾天她總覺得身體很無力,而弟媳們都有乳兒在懷,服侍婆婆就由她多擔當了。歇了會兒,她端著托盤往臥房走去。
花園里,石重瑤獨自在昔日歡笑滿庭的院子里收拾。一葉知秋,她俯身撿起地上一片落葉。秋天到了……
「重瑤,別累著了,等會兒讓下人們收拾就好。」馮小玉端著盤子路過園子看見石重瑤,心疼的吩咐,「快來,和我一起去娘那里看看吧。」這孩子和重玨不同,性格內向,卻也乖巧得很。
「恩,我知道了。」石重瑤對嫂嫂投去一笑。
馮小玉轉身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手中的湯碗掉落地上碎濺了一地。
「嫂嫂!你怎麼了?」石重瑤趕過來抱起她使勁搖晃,一邊死命的喊叫,「嫂嫂!快來人啊!」
石重貴剛巧從外面回來,遠遠的听到妹妹呼喊,面容失色的奔過去,看到昏倒在地的馮小玉。「大嫂!」想抱起她,伸手卻猶豫了。
「哥哥!啊……血!」石重瑤看到馮小間汩汩流出的鮮血。
什麼顧忌都蕩然無存,石重貴迅速抱起馮小玉往房間走去。「重瑤,快去請大夫!」
臥房里,大夫把脈後直搖頭。「少女乃女乃是流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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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她……」石重貴覺得心想被什麼碾碎了一樣。
「已經懷孕三個月有余。看樣子似乎是累壞了,加之抑郁之氣凝結已久就……她身子很弱,需要好好調養!」大夫對石重貴解釋了番,開了方子。石重瑤跟著出去抓藥。
天黑了,石重貴還守在昏迷的馮小玉床邊。他深深凝望著她憔悴的臉孔,百味泛陳。長久以來,他只能在遠處偷偷的看著她,不敢走近。任心底那種痴戀爬滿了整個心房,也不敢對她有絲毫褻瀆。年輕喪夫,如今又失去孩子,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她,為什麼不給她一個幸福的人生呢?他雙手捂住臉,一種溫熱的液體溢滿了眼眶。
「重貴……」床上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喚。馮小玉醒來,看見石重貴坐在身邊,頓時悲從中來,喉嚨里像塞了東西。
「沒事了。我在這里。」他一句話引發出她洶涌的淚水。石重貴心猛地一撕,再也忍不住上前將她摟進懷里,緊緊的。「你太瘦了,以後要好好補補,身子才會好。」
馮小玉在他溫暖懷抱里無法言語,嚶嚶哭泣著,淚濕了他衣襟。
景君彥本來到石府要向石敬瑭匯報軍務,得知大人不在府里。他從石重玨的房間出來,在走廊里隨風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循著氣味尋找過去,看到石重瑤在那里煎藥。滾燙的藥罐,她正為難如何端起將藥汁倒出。
「重瑤,府里誰病了?」他走過去,用衣服襯手將藥罐端起,「我來到吧。」
「是大嫂……」石重玨眼神黯然。哥哥的樣子比任何人都擔心。她將馮小玉摔倒流產的事情告訴景君彥。兩個人一同陷入某種哀傷的情緒里。
「真不知道這場災難什麼時候結束……希望玨兒能平平安安,希望我還能再見到她。」景君彥憂傷的臉露出希冀,帶著濃濃的思念。
石重瑤凝視著他,胸口一陣翻攪。「你還惦念著她?大難當前,她扔下你獨自逃離,你還那麼記掛她?!」想當初她是多麼羨慕重玨啊,能和君彥兩情相悅……可是她竟然拋棄他自己走了!如今羨慕變成了憤恨。
景君彥訝異的看著素來內向少言的石重瑤︰「重瑤……玨兒她也是迫不得已,是石大人臨時安排的。」他給出一個理由,也是一直以來安慰自己的理由。
「迫不得已?」石重瑤微微搖頭,帶著些許激動,「腳長在她身上。以她的性格誰能逼得了她?要是我……我一定不會舍棄未婚夫一個人苟且偷生!」
「不許你這麼說玨兒!」景君彥一聲大吼,站起身。他被石重瑤的話戳到了痛處。「藥快涼了,端去大嫂那里吧!」
望著石重瑤噙滿淚離去的背影,景君彥抿了抿嘴,滿心的落寞。一陣風吹過來,心里很涼很涼。他相信,玨兒會回來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