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的字很丑，這是他二十多年來人生最大的敗筆。
從小，老師就告訴他認真練，認真寫。他也練了寫了，就是寫不好。于是老師們開始嘮叨他︰「字如其人。」
這四個字，有強烈的心里暗示作用。十二年的中小學生涯里，他無數次猜測，自己不是心理有問題，就是生理有問題。要不然字怎麼這麼歪！
到大學之後，他突然被同學告知︰「你拿筆，姿勢錯了！」
拿筆，姿勢錯了！
筆，姿勢錯了！
姿勢錯了！
勢錯了！
錯了！
了！
這一句話，震聾發聵，宋易呆了很久。
他不信邪上網搜了搜。仔細比照，果然不對！
這個姿勢，很多老師會忽略掉。錯的極其明顯，但是極其容易被忽視掉。
那就是，筆的上部要靠在食指第三關節根部，而宋易卻給靠在了拇指根部。
「尼瑪，這讓老子找誰說理去！」宋易當即抓狂。上網還發了帖子。警告所有小學生和家長們注意。
現在，這一手永遠拿不出手的字體，讓宋易有些臉紅。別人還好說，但是這寫個張穎……
盡量讓人能認識吧。
沙沙沙，很快一頁紙寫完。宋易遞給了張穎。遲疑了下，又繼續寫。
這次寫的久了一點，二十分鐘才完成。
又滿滿三張紙，推到張穎跟前。
「慢慢看吧，看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去研究人工智能了。」說完打個哈欠，趴桌子上了。
第一張紙上，寫的是李博自編程序代碼還有分析，很簡單，稍加說明張穎肯定就弄明白了。這個錯誤不僅僅是李博有的，也是教科書上的錯誤。人工智能很容易就出現類似的問題。
要是讓楊忠院士來寫這個程序，就肯定會避開這種錯誤。但是李博顯然專業沒學到家。智能理解運用學到的，卻不能主動思考很多更高深的問題。
經宋易指出，困擾張穎幾天的疑問迎刃而解。他還在最後給出了正確的方法。
錯誤雖然容易找到，但是正確的思路非常困難。張穎看明白後，對宋易觀感大不一樣了。
沒想到，他的水平還不賴。
張穎又拿起後來的三張紙，她遲疑著要不要現在看。
楊忠院士親自給本科生講課的機會可不多。可是這三張紙上，很有可能是宋易對于人工智能，最深沉的認知心得。他在這方面的理解，雖然張穎很不想承認，但是確實已經超越自己了。
到底是听課呢，還是看宋易的心得呢？都很誘人啊。
突然，教室一片嘩然。今天高材變態生們一直有機會嘩然。
張穎抬頭，也是愣住了。
她看到多媒體教室的銀幕上變成黑色的命令行輸入框，無數的命令飛快錄入執行。
黑客？不對，是中毒了！
那些瘋狂下拉的命令行，她能夠憑借著短暫的停頓看清楚，都是惡意操作。不過還有少數她不認識的。好機會！楊君怡心想，這個病毒似乎很厲害。夠楊忠院士處理一會了。
她把目光放在了那三張紙上……
一般情況，物理學家在數學方面也是極其厲害的專家。而計算機方面的大家，對物理和數學要同時有很高的造詣。特別是數學，這是計算機的根基。最最基礎的學科。
宋易後寫的三張紙上，就是一個數學論證的全過程。他從理論上計算了人工智能的方向錯誤。二進制編程基礎下的不可實現性。其中還證明了幾個沒有出現過的數學定理。
張穎越看越驚訝，忍不住頻頻把目光掃向已經睡著的宋易。這個時候，她感覺身邊趴著的不再是那個憊懶的無賴，而是一個天才般的學生。
張穎自己的數學造詣也極高，可是對于這紙上的很多內容卻看不明白。
不過，能看明白的地方，已經夠她對宋易進一步刮目相看了。
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的？
他這兩年真的一直在痛苦里掙扎，從而荒廢了學業？
這幾張紙上的理論推斷，似乎還沒有在數學界出現過。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張穎下定決心，等有時間找老師問問明白。這可是關系到自己研究生的發展方向。如果他的推論是正確的，那麼人工智能現階段就是已經發展到了盡頭，根本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二進制的限制牢牢遏制了智能的未來。
到時候，她肯定不會去專研人工智能了。
*****
宋易被柔和的聲音叫醒，惺忪的眼楮正看到張穎用手指戳自己的胳膊。
懶洋洋的問︰「什麼事？」
張穎輕輕說道︰「課上不下去了，可能要提前下課。」
宋易還在傻乎乎迷糊著眼，一時沒反應過來，順著張穎的手指看去。四五秒後突然嘿嘿笑了下︰「果然是師徒倆啊，中毒都中一樣的。」
張穎詫異道︰「你知道什麼病毒？」隨後又了然，他大概是知道的。
「嗯，和李博弄出的那糊涂程序差不多，都是直接針對硬件的。不過這個更厲害。」說完還感慨了下，「科技發展真是快，攻擊硬件的病毒已經出現了。」
院士到底是院士。比他徒弟李博強多了。一個是自己稀里糊涂弄出個病毒，出事了不知道怎麼處理，爆掉了整個多媒體教室。一個是外來的更成熟的病毒，毫無防備的楊忠卻能護住計算機，並把病毒限制住。雖然僵持了，但是早晚會給他消滅掉。
這節課肯定是保不住了，楊忠再厲害，短時間內還是沒辦法的。
楊君怡突然問道︰「你有辦法嗎？」
宋易下意識地點頭，然後趕緊搖頭︰「開玩笑，楊忠院士都不能解決掉，何況是我了。」關我屁事他想。
「去試試吧，說不定就能行了。」張穎繼續勸道，她是真想看看宋易的實際操作水平。現在，自認為有點水平的學生都上去試了，想要瞎貓踫到死耗子，好讓楊忠博士另眼相看。當然，都是失敗了，灰溜溜跑回來。
宋易捏著下巴，想了一會，在張穎的期待中搖了搖頭︰「不去！」
張穎一惱︰「你！頭發還我。」把她的小手伸出來了。
宋易眼一瞪︰「張穎你居然不講理了，那頭發可是我的了現在……好，好。我去，不就是個破病毒嗎。小氣樣。」
張穎的我就不講理，不去就跟你翻臉的表情，實在殺傷力巨大。她平常都是一副禮貌待人的格式化笑容，突然這麼一個表情，宋易實在受不了。
「哥們，借過！」宋易面無表情地對著邊上坐著的家伙輕聲說道。
這回他很听話的站了起來，讓路。
宋易站起來，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大家都心里暗哼了下，心道不知死活，沒有自知之明，這人真討厭！
楊忠博士成功限制住病毒之後，就站到了一邊。他也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是不可能解決掉問題。索給他的學生們瞎鼓搗。
現在上面還留兩個人不死心的奮戰。
宋易到跟前，隨意地點了點他的肩膀︰「哥們，這樣不行的。讓我來吧。」
王田自認為有兩把刷子，想到了一個關鍵地方，覺著自己能夠解決問題。上了講台，剛剛動手就受挫。這回正感覺下不來台，他剛才可是吹牛頂破天了！
這下被人說自己不行，立刻就惱了。抬頭一看，好哇是你！我正想找你麻煩呢。他往張穎那邊掃了一眼，剛才就嫉妒的發狂了。當下冷冷的問︰「我不行，你這掛科王難道就行？」聲音故意加大，讓所有人都能听到。
宋易無所謂的點點頭︰「是啊。」打了個哈欠又，「快點出來，別耽誤時間了。」忙完還要睡覺呢！
「哼！」王田輕蔑地哼了一下，讓出來。他正不知道怎麼下台呢，這不正好了，「就你那水平，還想在這里顯擺。你抬頭看看，整個教室里的人那個不是比你強一百倍。垃圾！」
宋易撇撇嘴，不理他。
旁邊的楊忠院士卻有些不高興。這個小伙子，度量狹小，待人刻薄，這麼高的學問可不一定是好事啊。
張穎心想，宋易肯定也懶得計較。他懶散慣了的，有時候連飯都懶得吃。
宋易手指落到鍵盤上，然後， 里啪啦響起來。
開始速度還很正常，大家都是玩計算機的，手速誰都不慢。可是很快他們就驚訝了。
里啪啦有間隔的聲響連成一片，變成嘩嘩嘩，似乎他不是在敲鍵盤，而是在用一雙手在鍵盤上整片整片地往下拍鍵盤。
好像是夏天暴雨來臨，雨點聲連成一片，整個天地都是嘩嘩的，誰都分辨不出單獨的雨點落地聲。
銀幕上一直飛快下拉的命令行已經停止。
有另外一個個小的黑框突然閃出，消失，閃出消失。每一秒鐘都閃爍四五個。
誰都看不清這是什麼東西。
一直閃了兩分鐘。
王田還留在講台上，他有在旁邊開始冷嘲熱諷︰「哼，以為弄出點動靜就是高手了。裝模作樣。」
啪！
組後一個按鍵按下。宋易收回手，打個哈欠開始往回走。路過王田，看都沒看他一眼。
王田不放棄打壓的機會︰「怎麼停下了？丟人現眼，不會弄就老實呆著，安分守己沒人會笑話你。非要……」
「行了，回去吧，繼續上課。」楊忠院士趕人了。
然後對著宋易豎起大拇指︰「小伙子，你不錯。
「啊？」王田張大了嘴，一臉不可思議。怎麼上課？誰不錯？他站在台上，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麼辦。
高才變態生們又嘩然了。
「裝逼。」
「高手。」
「瞎貓踫到死耗子。」
「也就那麼回事。」
……
大家的眼光完全不同了。
「這家伙雖然學習不怎麼樣，但是玩電腦還是有點手段的。」
張穎心里的佩服又加了一籌。等宋易坐到跟前，竟然罕見的給了他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