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大小姐,清淨日子過夠了是不是?!」
正坐在羅漢床上喝茶的衛昔昭,冷不防听到這麼清脆卻冷凜的一嗓子,動作一滯,隨即仍是把茶盞送到唇邊,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時候,一道縴長身影已經走進門來。
藕荷色的春衫,杏黃色的百褶裙,腰間系著豆綠色的絲絛。明眸皓齒,花樣容顏。除了衛昔還能有誰?
「三妹這是過來興師問罪的?」衛昔昭笑著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下來,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衛昔喊完那一嗓子,尤其是在看到衛昔昭之後,就覺得自己來得魯莽了。要說衛昔昭突然開了竅、哄父親開心,她信;可若說衛昔昭暗中挑撥無事生非,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覺出了自己魯莽,衛昔立刻歉意地笑了,坐在羅漢床一旁的位置,說起自己過來的原因︰「我方才正睡午覺呢,吳媽媽過去了,說是大姐你說的,要把我房里的鶯兒、燕兒送到大少爺房里做通房。這心里一急就趕了過來,那話不是你說的吧?」
「你說呢?還好意思問我。」衛昔昭到此時已經忍不住笑起來。
衛昔只戴了一枚耳墜,常年來貼身戴著的綠檀香玉珠鏈垂在春衫外,眼楮細看之下,還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惺忪。
「到這兒了,也覺出不對了。」
衛昔語聲未落地,院子里便傳來鶯兒、燕兒的語聲︰「小姐!快些回房吧!別在大小姐這邊丟人現眼了!」
隨後,是落月走到門外的應承聲︰「兩位姐姐別喊了,到我房里坐坐吧,大小姐和三小姐正說話呢。」語聲帶著笑意。
鶯兒燕兒立刻齊聲答好。
「哼!」衛昔蹙眉輕哼一聲,「這三個沒心沒肺的!別人惦記著把她們送出府,她們倒是心寬。」
衛昔昭半是打趣半是揶揄︰「看到你,就算是天大的事也會忘到九霄雲外的。」
衛昔此時也察覺出了自己少帶了一枚耳墜,索性把耳朵上形只影單的那只耳墜摘下來,隨手丟在幾案上,之後起身攜了衛昔昭的手,「那奴才挑撥我們姐妹間的感情,我們就去她那邊走一趟。」
「好啊。」衛昔昭也實在是在房里坐得無聊,聞言反握了衛昔的手。姐妹二人相形出門。
去往蓮花畔的路上,衛昔昭問道︰「听說你被禁足了?這次又是闖了什麼禍?」
「也沒做什麼,是父親和我過不去。」衛昔嘟了嘟嘴,「我只不過是幫龍拿了家里一壇酒,父親就發火了。」
「父親是以為你要同他一起喝酒才罰你的吧?」
「是啊!」衛昔先是皺眉,又哈哈地笑,「你倒是了解父親。」
「你這性子,誰都會那麼認為的。」衛昔昭側頭,笑。
衛昔雖然生得優雅美麗,骨子里卻有著幾分野性,是和男孩兒打著架長大的,一直很讓衛玄默和三姨娘頭疼。
進到蓮花畔的院子,姐妹二人看到吳媽媽正坐在廊下嗑葵花籽,由此猜出衛昔晙沒在家。
吳媽媽見姐妹二人拉著手走進院落,心里懊喪。果真是小看了這些小丫頭,蓄意挑撥,卻是白費了功夫。以往是三小姐不給她好臉色,到今日,連衛昔昭這個軟柿子也開始跟她冷言冷語擺起了小姐的架子,似是商量好了一般。
多說再過個一兩年,就都嫁出去了,都是衛家要潑出去的水,也不知她們哪里來的底氣。
這樣一想,吳媽媽又抓了一把葵花籽在手里,不肯起身見禮,只是愛理不理地問道︰「兩位大小姐過來有什麼事?」
「狗奴才!」衛昔張口就罵了出去,「方才跑到我房里搬弄是非,此時是瘸了還是癱了?知道是兩位大小姐在你面前,怎麼不起身行禮?」
吳媽媽的吊梢眉立刻揚了起來,「大少爺、大姨娘平日里都對我客客氣氣的,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狗奴才三個字把她徹底惹惱了,連衛昔昭一並數落了進去。
而吳媽媽的一句小丫頭片子則把衛昔昭和衛昔都惹惱了。衛昔昭本來還想勸衛昔說話委婉一點,聞言想也沒想就接話道︰「說你狗奴才都是抬舉你!惡奴如何比得過一條忠犬?!」
「就是這個話!說得好!」衛昔笑著稱贊。
吳媽媽被氣得鐵青了臉,緩了緩神,起身冷笑道︰「今日我便由著你們!來日吃了虧可莫要哭著來求我!」
這話意味著什麼?衛昔昭有些擔憂落月的前途。
「真把你自己當盤兒菜了!」衛昔走到廳堂門外,踢了踢吳媽媽擋在正中的椅子,「我找大少爺說話,你滾遠點兒!」
「大少爺不在,去和老爺、大姨娘說話去了。」吳媽媽說著,刻意凝了衛昔昭一眼。
「胡說什麼?大姨娘禁足呢。」衛昔又踢了吳媽媽的椅子一腳,是故意要激怒這奴才。
衛昔昭也隨之走上前去,「媽媽到手的銀子飛了,心情不好是在情理之中,可你也不能不讓我們進門啊。」
「哼!不讓你們進門的日子還長著呢!」吳媽媽說著話,索性盤起了腿,穩穩當當盤坐在圈椅中,「兩位大小姐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在這府里的日子,肯定比你們長遠。我若是你們,早就燒香拜佛去了,求著新夫人別把你們丟出去給誰做通房。」說著,惡毒地笑了起來,「都是沒依沒靠的黃毛丫頭,跟前連個能給撐腰的兄弟都沒有,真是命苦啊!」
「再胡說我就撕了你的嘴!」衛昔原本是逗吳媽媽,此時卻被氣得動了真氣,「給我滾開!」
「那可不行啊。」吳媽媽晃了晃肩膀,「我听說府里有人手短,見什麼偷什麼。大少爺不在,我可得盡心把家看好,不然……」
不然二字和一記耳光的聲響同時響起,衛昔的手掌結結實實掄到了吳媽媽的臉上。
吳媽媽立刻哀號︰「可了不得了啊!做小姐的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啊!」
衛昔收回手,又抄起了用來盛放葵花籽的托盤,劈頭蓋臉的打在吳媽媽的頭部、肩部,「今天不把你打成豬頭我就不姓衛!」
衛昔昭心里覺得吳媽媽是自找倒霉,又覺得衛昔下手真的太重了,一時間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