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奉何人之命?」衛昔昭冷靜地道,「任你有天大的原由,官員住宅也是你們能夠擅自闖入的麼?」
搜查之人似乎失了耐性,語聲急躁︰「我們是奉副總兵李大人之命緝拿要犯!即便冒犯也是情有可原。你閃開!」說著伸手推搡展臂擋在門口的沉星。
「誰敢肆意妄為!」
清涼似水的語聲倏然轉為寒涼,那份鎮定、冷然之氣令欲奪門而入的人動作一滯。
「此地是龍城總兵衛大人的別院,容不得你們放肆!」衛昔昭趨近門口屏風,「你們此時膽敢闖入,來日我定會稟明家父,治你們意欲不軌、辱我清白的大罪!」
「這是衛大人的別院?」
「這可怎麼是好?」
……
外面幾個人低聲議論著。
衛昔昭又道︰「三日後,巡撫的千金小姐就要嫁入衛府,副總兵是不是要以強入我閨房的行徑作為賀禮?你們若一意孤行,便是認定家父私藏要犯,」語聲微頓,冷冷一笑,「這罪名著實不小,任誰也會追究到底吧?」
門外的人沉默下來。
片刻後,有人道︰「叨擾小姐,屬下知罪。」繼而吩咐旁人,「你們守在這里,我回去請示。」
紛亂的腳步聲出門去了,卻是到了院中便停了下來。
「小姐……」沉星要進門。
衛昔昭緩聲道︰「沉星,我累了,有話明日再說。」
小姐語聲真的透著濃重的疲憊,沉星應聲退下。
衛昔昭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撫額,發覺已是滿頭冷汗。
回轉身,發現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已安然坐在床上。
不過是暫時清淨,結果如何,尚不明了。衛昔昭想到這一點,心弦復又繃緊,坐到臨窗的椅子上,時而瞥一眼床榻,時而又看一眼窗紗。
怕那人再刁難自己,更怕守在房前屋後的人忽然闖入。
從未如此焦慮過。
衛昔睡在東院,又一向睡得實,這邊的事怕是絲毫不知。她若是能知曉就好了,也能想想別的法子。
都怪房里這個人,躲去哪里不好,偏偏就選了她的寢室。繼而,她又有些怪父親,東西讓人送回去不就好了,何必讓她來這里?
已經開始怨天尤人了,這樣可不行。衛昔昭用長甲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強迫自己冷靜。再看向床榻,男子已經卷起衣袖,拿起搭在床頭的素底海棠花圖案的春衫。
男子顧自用匕首割開春衫下擺,春衫落地,手中只余長條衣料,用來包扎傷口。
隨他去吧,一件衣服罷了。衛昔昭側開視線,哪還有閑心計較這些小節。
眼前被黑影籠罩,衛昔昭訝然抬頭,對上的那雙眸子,燦若星辰,光華凜冽。
男子抬起手臂,示意她幫忙。
衛昔昭垂下眼瞼,將纏在他手臂的布條兩端打成結。光線雖黯淡,仍能看到鮮血迅速滲透布料,綿延成一片。她屏住了呼吸,手勢無法鎮定。
收回手,面前人卻未走開。她能感覺到,灼人的目光正上下打量著自己,讓她特別不自在。
在她耐心告盡之際,他終于移開步子。卻是走到床前,將她的一雙鞋子先後踢到她腳下。隨即,又走回來,坐在窗前另一把椅子上,隔著座椅見的圓幾,偶爾看她一眼。
居然到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還赤著腳。衛昔昭穿上鞋子的同時,又見自己一身單薄的綾衣綾褲,臉頰燒得厲害。其實已經方寸大亂,全然沒意識到這些細節。
一旁的人端了端白瓷茶壺,繼而取過一個杯子,倒了涼茶來喝。
這份閑心,這份隨意,似是把這里當成了他自己的家。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情形!衛昔昭一味月復誹著。也是因此,心中焦灼漸緩。
男子喝完一杯茶後,衛昔昭清晰地听到院中有人倒地的悶響。
怎麼回事?她急切起身。
在此之前,男子已經靜立窗前,掀起窗簾一角,看著院中。
一聲低低的慘呼聲令衛昔昭毛骨悚然,無意識地後退幾步。
是有人來援助他麼?
身軀被重擊、短促的痛苦申吟交織,不需觀看,也知外面不斷有人喪命。
男子靜看人由生至死,身影透著無動于衷的漠然,因為漠然而讓人覺得寒涼,似乎周身都有著無情的鋒芒。
終于,一切恢復寧靜。
衛昔昭緩緩放下環住身軀的雙臂,呼吸卻因之前的驚恐而無法恢復平緩。
男子回頭,似乎是笑了一下。
衛昔昭從頭至尾都太緊張,沒閑心細究他的樣貌。此時凝眸要看,他卻拉開窗簾要走。
衛昔昭搶步上前,低聲急道︰「你……」
男子瞬時會意,取出她的吊墜,將斷掉的絲線打成結,走到她面前。
她抬手要接。
他卻抬起手來,為她戴在頸間,手勢微頓,「謝了。」隨即轉身,躍出窗外。
衛昔昭趨步到窗前,觀望院中情形。
有人走到男子面前,單膝跪地,「屬下來遲,小侯爺恕罪。」
小侯爺?衛昔昭不解,他既然是侯爺,怎的會被副總兵追殺?
「清理此地,一切恢復原貌。」男子語聲平靜得沒有任何情緒,輕一揮手,大步流星而去。
有人留下來清潔院落。
衛昔昭不敢再看,走到外間,想找沉星做伴,卻不見人影。又到廳堂,才看到沉星坐在門邊,用身軀擋著門。
「沉星。」衛昔昭快步過去,一定是被嚇壞了。
「小姐……奴婢怕他們闖進來……要嚇死了。」沉星語聲顫抖著。
「沒事了,沒事了。」衛昔昭反復地安撫著她。
當夜,主僕二人皆是越想越後怕,坐在床上,相依作伴。
天亮時,衛昔昭再走到窗前,發現正如那位小侯爺所言,一切已經恢復原貌。
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她的夢魘。
可下人們惴惴不安的臉色,意味著她們也有所察覺,驚恐不已。
衛昔昭草草吃罷早飯,便吩咐下人,帶上東西啟程。發生這種事,片刻也不能留了。
衛昔雖然不願,也沒理由反對,沒精打采的上了馬車。
衛昔昭一路心神不寧,怕副總兵會帶人去別院抓人,不時透過一旁的小窗子觀望外面。
後方由遠而近的急促的馬蹄聲令人心驚,衛昔昭顧不得其他,扯開窗簾,向後觀望。
數十匹輕騎飛速而過,片刻間已到了前方。
還好還好,衛昔昭拍了拍心口。
沒有任何防備之下,黑衣男子、黑色坐騎出現在她眼前。
暖陽高照,他周身卻似依舊帶著月下清輝,涼了春色。
年輕俊朗的容顏,透著潔淨肅冷,英氣濃眉,目若寒星,透著深邃犀利。
這雙眼,她昨夜見過,不能忘。也因為這雙眼,令人猜不準他年紀。
「小姐。」
小姐愣愣地看著外面,開著窗戶,竟是全然不覺有失閨秀風範。沉星不得不提醒。
衛昔昭這才回過神來,不解、尷尬,來不及掩飾,寫在臉上。
男子莞爾一笑,宛若冰雪消融,漾出千般風情。
妖冶魅惑,容色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