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啊?」衛昔昭氣急敗壞地瞪著季青城。
季青城冷臉看著她,「除了府里的人,你在龍城,似乎只有李夫人待你不錯?」
「啊?」衛昔昭不懂他在說什麼。
「知道里面的人是誰麼?」
「總不會是、不會是李家的公子吧?」衛昔昭說完也意識到了不可能。
「是李家長子的莫逆之交。」說到這里,季青城笑了。
衛昔昭看得心里發毛。李家長子,正是把李夫人氣得病倒的那位。
「知道他是什麼貨色麼?你和這種人對弈,被他識破的話,會是什麼結果?李夫人得知後,又會怎麼看你?」
他這種語氣,這麼個問法,里面的人自然不是什麼好人。可是,現在她有飛雨了,飛雨能幫她抵擋壞人——衛昔昭看看左右,發現飛雨沒跟在自己左右——自己找的保護神呢?怎麼不見了?
季青城也在同時意識到,隨自己前來的小九不見了。轉身去了茶樓,驚見小九和跟隨在衛昔昭左右的人酣戰在了一處。他出聲喝止之後,小九一溜煙跑到馬車前,問衛昔昭︰「大小姐,您這是從哪里找來的高手?」
總算听到了一句悅耳的話。衛昔昭心情緩和了幾分。等飛雨出來,忙給她引薦了季青城和小九。飛雨得知不是外人,斂起厲色,恭敬施禮。
季青城上了車,吩咐車夫回別院。
「為什麼回去?小九不也說了麼,飛雨功夫很好,能保護我。」衛昔昭仍是不甘地掙扎道,「我只是在別院無事可做,便出來消磨時間。」
「閉嘴。」季青城喝斥完,側目打量,又加一句,「難看。」
「又不是給你看的。」衛昔昭回瞪他。
「無事可做便回府去。」
「不回!」
季青城忽然笑了起來,「回我的宅子?」
衛昔昭立刻不說話了,過半晌才小聲嘀咕︰「我一生大概也就這些時日能夠在外面走走,又有人能夠保護我,你又何必百般阻攔呢?」
「你出門之前,該知會我一聲。」季青城蹙眉,看著她是真生氣。不讓他去別院了,之後轉頭就往外跑,還要和紈褲子弟下棋,果真是龍城一朵奇葩。讓他說她什麼好呢?
衛昔昭忽然來了脾氣,「我生在此地長在此地,去哪里為何要知會你?你走了之後呢?我是不是什麼事也要先遣人送信到京城給你?」
「那自然最好。」季青城說得一臉無辜。
衛昔昭很想讓他自行掌嘴。
「我只是為你好,確保你周全,你哪里來的這些說辭?旁人幫你倒幫出錯了?」季青城實在是弄不懂她了。
衛昔昭語聲忽然輕了,緩慢了,「有所圖的幫就不是幫。」
季青城聞言一滯,眸光轉冷,又轉黯,半晌,緩緩的輕輕的頷首,忽然吩咐道︰「停車!」
馬車停下,他下車去。
馬車繼續前行,衛昔昭只能听到急促的遠去的馬蹄聲。
即使他已離去,他的怒意仍然縈繞在車內,不能消散。
衛昔昭隱隱覺得不安。
話說得重了,且很沒道理可講。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說出了那麼一句話。
說他有所圖,圖什麼呢?提親娶她算有所圖麼?無條件的幫自己算有所圖麼?
其實只是害怕吧。怕習慣了他的幫助照顧之後,哪日忽然失去,失去一份寄托的同時,也失去了自己經營生涯的能力。
帶著這些紛亂的思緒,衛昔昭回了別院,悶悶不樂地換下衣服,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發呆。
小九沒隨著季青城走,跟了過來,為的只是替自己侯爺解釋。
在茶樓設棋局的人,生性風流,一生精通的只有棋道。近來在收了第八房妾室之後,手里不怎麼富裕了,不能再出入青樓,便想出了用棋局賺銀兩的法子。
今日倒不是有人給季青城通風報信,而是他一早出門,恰好看到了衛昔昭的馬車,這才把她拎出了茶樓。
小九道︰「我家侯爺不是想阻止您去哪兒散心,實在是不齒那廝的為人,覺得和他坐在一處便是自降身價。大小姐要是怪我家侯爺多管閑事,可就真冤枉好人了。」
之後,垂頭喪氣的走了。也不知大小姐說了什麼,他看得出,侯爺今日是真生氣了。
飛雨上前來一味認錯︰「都怪奴婢,奴婢不多嘴的話,大小姐也不至于出這一檔子事。」
「不關你的事。」衛昔昭揉了揉臉,「我最近大抵是印堂發黑,霉運還沒過。」
——
許氏要被氣瘋了。
這兩日,管家、管事甚至到府中尋常的下人,都在議論她治家無方,和大小姐相差甚遠。說她既然身懷有孕,就該好生安胎,听憑老爺的安排,不該接管府中事宜。
而始作俑者,是二姨娘。
二姨娘大有和府中這些下人聯手把她趕下台的意思,而追根揭底,只是為了二少爺每月少得了那五兩的貼補。
一個妾室,敢這樣造次,不是要翻天了麼?
可是沒辦法,二姨娘趕得這時機好。管家和馮喜是衛玄默留下來幫忙操持雜事的人手,他們本就對衛昔昭離府去別院心生怨懟,怕衛玄默回來之後不好交代,又因為二姨娘把許多事放出風去,自然由心底替衛昔昭鳴不平。他們如此,府里別的丫鬟婆子自然更是如此,有什麼差事都是拖拖拉拉地不用心去辦。
許氏想換掉衛昔昭的心月復,例如楊媽媽這種管事,管家和馮喜听說之後,立刻站出來反對,用衛玄默的話來壓她。她若強行如此,兩個人大有帶著府里下人全部去別院找衛昔昭的意思。
許氏不怕處理掉一兩個人,怕的是他們人多嘴雜,對外人一味說她這主母的不是。
許氏越想越是生氣,看到二姨娘,恨不得立刻讓她從眼前消失。可二姨娘背地里挑唆,在明面上卻是一點差錯也找不出,而想下手編排她,更是無從成事。
心里正煩著,許樂芊愁眉苦臉的走進來,一味埋怨偷雞不成蝕把米,說先前怎麼也沒想到,衛昔昭走了的代價,是再也見不到季青城。
反復斟酌半晌,許氏有了主意,「衛昔昭走了,既然得不償失,那就讓她回來。」
「她怎麼肯呢?」許樂芊對此很懷疑。
許氏陰沉一笑,「放心,我自有辦法。」
——
下午,小九去而復返,神色很是緊張,「大小姐快回府去看看吧,五小姐病了。」隨後疾步出門,「我再去找找侯爺。」
衛昔昭一听就慌了,片刻也沒耽擱,立刻回了衛府。
走進衛昔昤住的小院兒,院中立著很多下人,而室內,站著許氏等人。
衛昔昤的小身子躺在臨窗的大炕上,小臉兒紅彤彤的,眉間緊蹙,手捂著月復部,非常難受的樣子。
衛昔昤的乳娘看到衛昔昭,立刻跪在地上,泣道︰「大小姐!您快幫忙看看,五小姐方才吐了好一陣子,現下月復痛得厲害,也不知是怎麼了。」
衛昔昭模模衛昔昤的頭,柔聲喚道︰「昔昤?」
衛昔昤很吃力地慢慢睜開眼楮,小手抬起來,「大、姐,疼,肚子疼。」
衛昔昭忙握住她的小手,「不怕,不怕,大姐來了,沒事了。」隨後,又問乳娘,「五小姐什麼時候鬧起來的?去請郎中了沒有?」
乳娘沒說話。
衛昔昭極緩慢地轉過頭去,視線在身後眾人臉上游走一周,「你們都是死人麼?」聲音不高,卻是任誰都能听出她已怒極,是暴風雨之前的被壓抑的平靜。
飛雨和沉星同時道︰「奴婢這就去!」
許氏忙給茗煙使了個眼色,之後連聲道︰「去請了,去請了。昔昭,你別急。」心里也是暗中著急,之前已打發人去了,這半晌也沒回來。
衛昔昭再次低聲道︰「滾!都給我滾!」怎麼也沒想到,最無害的五妹竟會突然病成這個樣子。說她草木皆兵也可以,只要是在這府中發生的事,她沒辦法不認為這又是誰的陰謀詭計。
許氏看著衛昔昭那像是隨時都要殺人的目光,心里真的怕了。手不自主地落在月復部,帶著人魚貫而出。
衛昔昭深深吸進一口氣,轉過臉去,柔聲詢問衛昔昤︰「昔昤,哪里難受,怎麼個難受,跟大姐說說。」
衛昔昤的回應卻是用小手捂住了嘴,隨後翻身趴到炕沿,干嘔了起來。嘔了半晌,吐不出,她難受的低聲地哭了起來。
衛昔昭眼中凝聚起淚光,自己卻是不知,只是一味擔心。她的五妹,究竟是怎麼了?
衛昔昤蜷縮起身體,雙手捂著月復部,疼得很厲害的樣子,額頭的虛汗更多了,臉色也慢慢變得蒼白。
衛昔昭除了心疼,除了焦灼,什麼都不能做。
「大姐,」衛昔昤很難過地看著衛昔昭,「我沒事,會沒事的,大姐不哭。」
衛昔昭听了這一句話,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無助地把衛昔昤抱在懷里,「沒事,沒事,等郎中過來就沒事了。」她後悔,自己應該把衛昔昤也帶在身邊的,甚至,自己也許根本就不應該離開。若不離開,衛昔昤是不是就不用受這些罪了?
听到門外有人喚「侯爺」的同時,季青城走進門來。
季青城神色沉郁,走到姐妹二人近前,變得溫和幾分,先是詢問衛昔昤的癥狀,隨後又柔聲問衛昔昤︰「自何時開始覺得不適的?」
衛昔昤費力地想了一陣子,「大概是午間用過飯之後。」
「和誰一起用的飯?」
「在正房用的飯。」
「好好想想,前前後後吃過那些東西?」
關注我們搜讀閣最新最全的文字版更新衛昔昤慢慢回答的同時,衛昔昭目光微閃,在听到蟹黃、石榴的時候,確定衛昔昤是中毒了——蟹黃與石榴是相克的。
季青城自听說癥狀的時候便已有此猜測,此時自然也有了定論,轉身出門,吩咐人去熬一味湯來,之後回來,已經有了笑意,對衛昔昤道︰「在等片刻,喝一碗湯你就無大礙了,放心。等郎中過來再給你開個方子,明日你便無恙。」
衛昔昤雖然依舊難受,眼里卻沒了恐懼,甚而勉強地擠出一個笑臉,幫衛昔昭拭去臉上的淚痕。
季青城坐在椅子上,看著衛昔昭,神色微妙,卻未說話。
一陣忙亂之後,衛昔昤先喝了一碗湯,又服過湯藥,月復痛漸漸得到緩解,在衛昔昭臂彎之中沉沉睡去。
等衛昔昤睡得安穩之後,季青城走到衛昔昭近前,抱過衛昔昤,把她安置在大炕上,細心地蓋上被子。隨後,笑容無奈,抬手踫了踫衛昔昭的臉,「平日里的聰慧哪里去了?」這就是關心則亂吧?
就算是聰慧,在方才,也早已變成了呆頭鵝,根本不知如何應對這種事情。衛昔昭無聲地道謝。
隨後,二姨娘、三姨娘等人分別過來了,說衛昔和衛昔晴一早出去串門了,還沒回來。又說午間她們兩個也被叫到了正房用飯。
衛昔昭留三姨娘多說了一會兒話。三姨娘細細回想一番,記起用過飯之後,許樂芊留住了衛昔昤。
這樣一來,事情就很明顯了,是許氏和許樂芊搞的鬼。
衛昔昭叫醒了衛昔昤一次,問了她兩句。衛昔昤說覺得沒事了,只是有些困倦。
衛昔昭讓她繼續睡,之後給她裹著被子抱上了馬車。她想得很明白,要把衛昔昤帶到別院去。
許氏想攔下來,道︰「依我看,就別讓昔昤來回折騰了,你也留下,就不要回別院了。」
衛昔昭冷淡地掃她一眼,「你還是自求多福吧。」先前的一點猶豫,因為這件小事而煙消雲散了,巴不得看著她倒霉。
見季青城要回書房,衛昔昭走上前去,道︰「昔昤醒了怕是會找侯爺,不如侯爺一起去別院?」
許樂芊提心吊膽地看著季青城。
季青城低聲對衛昔昭笑道︰「為何出此言?」
衛昔昭也是低聲道,「我這點心思,瞞不過侯爺,只是想請侯爺幫昔昤出一口氣。」
並沒和他隱瞞。他原來是為之不悅的,這樣一來,也就欣然應允,「你們先行,我稍後就到。」
衛昔昭轉身上馬車的時候,對著許樂芊展出明媚的笑,又輕輕挑眉,恨不得氣死她。
許樂芊走上前來,切齒道︰「狐媚!你是故意要把侯爺留在別院麼?」
「正是,只要侯爺願意陪著昔昤,我住多久,他就住多久。」衛昔昭挑釁道,「你真覺得不妥的話,可以將此事宣揚出去。沒事,不必顧忌我與侯爺的名譽。」
許樂芊要被氣死了。就算衛昔昭和季青城再不像話,她又如何能公之于眾?
許氏因為緊張不安,低聲詰問衛昔昭︰「你都知道些什麼?方才為何那麼說?」
「和我坦白你今日做了什麼好事,我遇刺那日你又做了什麼手腳,我就告訴你。」衛昔昭笑盈盈等了片刻,自然沒等到下文,翩然走到馬車前,上車,回了別院。
「這……這可如何是好?」許樂芊急得不行。
許氏則在思忖著郎中遲遲不來的原因,非常懷疑又是二姨娘做的好事。把去請郎中的人找個絆住,衛昔昭回來得知後只有更生氣,從而能夠了解到事情的原由。
二姨娘這種老油子,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再想想之前種種,二姨娘沒少做事,衛昔昭卻從未予以追究。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