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太後娘娘,陸小姐今晚的確是在季府做客用飯,只是季將軍及其夫人並未作陪,相形出府,去了街頭酒樓用飯。」太監說完,留意到太後臉色微變,忙垂下頭去。
太後闔上眼簾,思量片刻,吩咐道︰「你回季府,傳哀家懿旨,宣衛昔昭進宮。」
「是。」
那般美貌的陸劍語,竟派不上用場,也算奇事一樁了。
後宮嬪妃,她這太後可隨意添加,蕭龍從不阻攔,只是又有何用?他是從不在後宮就寢的。任你怎麼說,他就是不肯離開養心殿或御書房。說的勤了,他就拿敬事房的太監開刀,殺了已有五六個了吧?
就像是蒸不熟煮不爛的石頭。
這樣的人,她哪里有機會將陸劍語送到他面前?
進宮來也是虛度人生,她便想,還不如將人安置到季青城身邊,幫她完成最重要的一件事。
陸劍語起初怎麼也不肯尋機上門引起季青城的注意,一度讓她很是惱火。今日那孩子倒是開竅了,季青城卻無動于衷……
季青城,想要將人安插到他身邊,也只能從衛昔昭身上下手了。
衛昔昭進宮來見的時候,比太後預期的早了一些。在她行禮之時,太後慢慢吸進一口氣,聞到淡淡酒香,不由挑眉,嫁為人婦,如她這般被縱容,也實在是有福氣了。
太後命人賜座,之後道︰「你進來的行徑,哀家在宮中都听說了。委實不像個樣子!」
衛昔昭不由暗自嘆息。同是身為太後,先前那一位,和煦如春風,生怕人怕她似的;如今這一位,與做皇後時判若兩人,生怕人不怕她似的。落到她這樣的人眼里,總是與她們想要的心境不同。之前人,慈愛,她卻敬畏;現在的人,凌厲,她卻無從敬畏。
雖是如此,衛昔昭自然還是起身,諾諾稱是。
太後加重語氣訓誡道︰「季將軍如今舉足輕重,你作為他的夫人,需謹記恪守本分、勤懇持家,可哀家所听到的卻是你一日驕矜過一日。如此下去,怎生是好?」
「臣妾愚昧,日後定會謹遵太後娘娘教誨……」衛昔昭說這些場面話早已是信手拈來。
「真是生了一張巧嘴!」太後笑,卻笑得冷冽,「哀家也曉得你辛苦,今日將你傳進宮,是要為你分憂。你獨自打理偌大季府,有不周到之處,也是人之常情,可若多一個人協助你,自然又是別樣一番光景。」
衛昔昭沒接話,靜待下文。
太後顧自繼續說道︰「人選哀家已經有了,只等你點頭稱是,便會下懿旨,賜季將軍一位平妻。」
衛昔昭還是沉默,甚而還很有閑心地看了看服侍在太後左右的宮女。
「你們退下。」太後也正有幾句不能為外人知曉的話要說,便遣了服侍的人,之後又對衛昔昭道,「你且坐下,與哀家好好敘敘前塵舊事。」
衛昔昭安然落座,手先是閑適地交疊在一起,隨後無意識地將腕上珍珠手串套在指間。
「既沒有旁人,哀家有什麼話便直說了。」太後語聲轉為平緩,現出幾分蒼涼,「哀家記得,先帝臨終前後,你都服侍在養心殿。先帝到底是患了重癥還是……如何去的,旁人不知,哀家明白。各有各的不得已,哀家也就不予置評,眼下只一點——哀家要你做什麼,你就安分去做,哀家也不會虧待你。可你若不知好歹,那麼,哀家可就要請皇上徹查那件事的原委了。」
「太後娘娘說的是,那件事真該徹查一番。」衛昔昭垂著眼瞼,只看著手上珠串,拇指一粒粒捻過珍珠,語速緩慢,「臣妾還記得,有人試圖以茶毒殺先帝,臣妾惶恐不安,將那盞茶倒掉了。可之後,有沒有人又奉茶給先帝,甚至有沒有再在飲食中做手腳,臣妾就記不清了……好好想想,也能想起些什麼的。那麼久的事了,眾說紛紜,誰又能辨出真假。」
「你!」太後的手重重拍在座椅扶手上,「你這話的意思,是要平白捏造了?」
衛昔昭唇角輕輕勾起,「有人要給臣妾安上罪狀,臣妾為何不能以牙還牙?」語聲微頓,又道,「平妻之事,太後娘娘還是收回成命為好。臣妾不答應,如何也不會答應。」
「哪一個大臣不是三妻四妾?哪一府的主母說過什麼?怎的獨獨一個你這般不識抬舉?」太後冷笑出聲,「哀家由著你捏造,倒要看看皇上信誰的!」
衛昔昭的笑轉為不屑,來自于對太後危言聳听的不屑,「太後娘娘請放心,臣妾就算上了斷頭台也不會忘了,如今追封的皇後、先前的燕王妃是臣妾三妹。臣妾說的話,皇上即便懷疑,也不會多過皇上對旁人的懷疑。誰不知曉,是太後娘娘出了養心殿的當夜,先帝才病倒的。」
太後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起先也只是懷疑,先帝之死與衛昔昭有關,今日听過這一席話便能確定了。可這又有什麼用?衛昔昭對人心、局勢看得分明,完全可以而且已經擺明了就是有恃無恐,最要命的是,她想反咬誰一口,太容易了。
「太後娘娘還是安心靜養為好,不宜多與大臣家眷暗中來往。臣妾的婆婆對太後娘娘言听計從,卻非福分,還望太後娘娘隆恩,使得季府一如當初。」沒有太後撐腰、下令,太夫人怎麼敢與許太夫人弄出納妾之事,如今又怎麼會與陸劍語一拍即合?她們只當她不知道太多事,卻不知,她就是知道、看出的端倪太多了,才煩,才厭惡一些人,才屢屢連一點耐心都沒有。
太後心里惴惴不安,面上卻不肯顯露分毫,聲色俱厲地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哀家指手畫腳?!」
衛昔昭優雅起身,「臣妾不敢。天色已晚,臣妾告退。」
「平妻之事,哀家勸你還是應下。」太後視線深鎖住衛昔昭,「遲早是一樣的結果,你又何苦鬧到被人取笑的地步才點頭同意。」
幾次三番,這般堅持,要的結果不外乎就是能有一個人長久留在季青城與她左右,伺機而動。那意味著的結果,怕是她與瑜哥兒都有危險。這是她絲毫不能妥協的事情。因此,衛昔昭淡漠一笑,「太後娘娘喜歡看兩敗俱傷的局面,臣妾自然也無異議。」
「你有幾個腦袋,敢與皇家做對?!」
「臣妾從不敢違逆聖命。」衛昔昭靜靜回視太後,眼中鋒芒漸起,「太後娘娘似乎不知知足為何意?」
太後無言以對,煩躁揮手,「退下!」
「多謝太後娘娘。」衛昔昭穩穩當當行禮,款步退出。
「知足?」太後自言自語之時,眼中現出嘲諷。
自己的親生骨肉慘遭小人毒害而死,該知足麼?
先帝的心不曾有一日傾注在她身上,該知足麼?
被年紀輕輕的衛昔昭反過頭來刁難,該知足麼?
她還沒看開到事事皆隨緣的地步,還是要為家族的榮華得以延續而忙碌。
而衛昔昭也好,被寄養在衛昔昭名下的皇子也好,終究都是她最大的隱憂。
衛昔昭就不需說了,而那名小皇子,他在一日,蕭龍就不會為子嗣的事情上心,不會去寵幸宮中的女子……
皇後不該只有追封的衛昔,而下一位帝王,亦不該是衛昔生下的這一個。
——
風嵐的婚事,早就被提上了日程,又有衛昔昭和蕭龍澤事事上心幫著打理,歡歡喜喜地出嫁了。
這樁喜事後,衛昔昭總會覺得日子太過清閑,因為連需要惦記的事情都沒了,每日不過是帶著瑜哥兒、看看賬目,這樣過了三兩日,便覺無聊得很。
這日實在無聊,便換了身衣服,和飛雨一起帶上瑜哥兒,要回衛府。
便是此時,陸劍語和隨行的丫鬟到了院中。
衛昔昭腳步未停,歉然一笑,「實在不巧,妾身要出門,陸小姐不妨去太夫人房里坐坐。」
「那就不耽擱夫人了。」陸劍語心里什麼都明白,自然是順著衛昔昭的話說,之後去了太夫人房里。
到了衛府,衛昔昭就覺得許氏的臉色極是黯然,便找了個借口,把衛昔昤喚道後花園詢問。
衛昔昤悄聲道︰「那位蕭先生又回來了,每日在府中借酒消愁。」又顯得神秘地道,「原來蕭先生是貴為公主的人,更曾與父親一起征戰沙場,她似是不打算離開父親左右了,不要說母親愁,我也愁啊。」語畢,小大人似的嘆息一聲。
衛昔昭失笑,點點她鼻梁,「鬼靈精,你愁什麼?這種話不可說,你只當做什麼都不曉得,記住沒有?」
衛昔昤乖巧地點頭,又神秘兮兮地問道︰「大姐,你不是早就知曉這些事了吧?那、那父親……不會再給我們娶個新夫人進門吧?」
「應該不會的。」衛昔昭知道自己不該笑,可听了衛昔昤的話,卻總覺得好笑,「父親應該不是那種人。」
「什麼叫應該不會、應該不是?」衛昔昤不滿地嘟了嘟嘴,「連你都說不出個準話,難怪母親會愁成那個樣子了。」
「你別管這些就是了。」衛昔昭抬手拍拍她的臉,一本正經地嚇她,「總管這些事,你這小臉兒上的肉會更多的。」
「大姐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子?我可是不會信的。」衛昔昤說完揉了揉自己圓潤的小臉兒,「母親說了,不用急,等再過兩年就好了。」
衛昔昭不由笑意更濃。的確,先前還是孩子模樣的人,已經長大了。回過頭來想想蕭晨述的事,覺得自己做什麼都不如裝糊涂更妥當。終歸是長輩的事情,許氏必然不願意與任何人訴說其中心緒,父親的性情也不是誰能左右的,又何必自討沒趣。
衛昔昭覺得,這件事的關鍵是蕭晨述,她沒事總住在衛府,算是怎麼回事?換了誰是許氏,心里也不會好過的。
晚間用飯的時候,衛昔昭和季青城說起了此事,「依你看,蕭先生是什麼意思?」她對于蕭晨述,還是習慣用最初的稱呼。
季青城淡然笑道︰「蕭先生什麼意思不重要,岳父對她只有知己情分,並無其他。」
連他都這麼說,那麼衛府就是無事,許氏就是自尋煩惱。細想想,衛昔昭也覺得,父親雖然對身邊女子算得薄情,卻也不是在外面惹出是非的性子。再者,真要有什麼,父親實在不需要拖到如今。
一餐飯,心里都在計較此事。飯後,衛昔昭交代了飛雨幾句,要她回衛府幫忙傳幾句話給許氏。有些話,由旁人傳遞,是能避免相對提及時的尷尬的。她的意思,是讓許氏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顯露出來,否則,父親那個性子,若是惱了,沒事也會生出事來。
歸根結底,她本意不改,還是願意父親身邊有許氏這樣一個人,悉心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人的年歲漸長,總需要個體貼的人在左右照顧。縱觀許氏這幾年的光景,不論對錯,都是因為父親的態度才有所改變。這種人,之于女子,不會是絕對的好人,可之于一個男子,是最能讓人放心的老來伴。
轉過天來,衛昔昭在院中,看著瑜哥兒搖搖晃晃地學走路的時候,听說了一件事。
丫鬟們說,陸劍語今日在太夫人坐了沒一會兒便哭了,說是她兄長陸劍誠忽然病倒了,一夜之間,竟已是奄奄一息的樣子。說是宮中的太醫皆是束手無策,陸麟彷徨之余,請了德高望重的道人去給陸劍誠算上一卦。
衛昔昭險些就笑了出來。真要病成那個樣子的話,陸劍語還能有心情來季府說這些無濟于事的話麼?恐怕是另有文章,這番話,說不定就是故意來說給她與季青城听的,而太夫人,說不定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情。
雖然能察覺出不對,可也僅此而已,她只是比旁人疑心重且敏感一些,卻不能事事都能猜出下文。
後來才發現,這件事的下文很嚴重。得知後,把她氣得不輕,也把衛玄默、季青城氣得不輕——
第二日大早朝上,陸麟跪地苦求,求皇上隆恩為陸劍誠賜婚。原因是道人的卦象表明,陸劍誠唯有娶當朝第一悍將之女為妻,才能躲過此劫,否則,七日後將命赴黃泉。
而第一悍將,可以是衛玄默,也可以是季青城,而如今膝下有兒女的,只有衛玄默一人。
十一歲的衛昔昤,竟要去給人做沖喜新娘!
衛玄默當即就沉了臉,冷聲斥責陸麟無理取鬧。
陸麟卻又說,自知此事會讓衛家不甘,是以,他願將膝下長女送進季府,給季青城做妾是假,服侍衛昔昭、報答衛家恩情是真。
季青城听了冷笑連連,嘲諷陸麟想得倒是長遠。
蕭龍坐在龍椅上,听著生氣,卻偏偏申斥不得。先帝一生最信道教中人的說辭,他若說那卦算得不對,便是對先帝不敬。由此也就不能當場回絕陸麟的請求,只說忽感不適,容他歇息之後再做決斷。
皇帝這差事,其實最是少不得裝病,從而逃避一些事。之後,自然少不得將衛玄默、季青城喚進養心殿商議此事。
季青城至晚間才回到府中。
衛昔昭直言問道︰「有沒有應對之策?」
「有。」季青城一面換下朝服一面說道,「陸麟既然相信道人的說辭,便再請幾位去給陸劍誠卜卦。到時眾說紛紜,看他還能如何。另外,皇上也會去丞相府探病,屆時再命太醫診治。」
衛昔昭想了想,會心一笑,「這法子的確是好。」她覺得和當初假聖旨漫天飛的時候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心緒安穩之後,她又打趣道︰「要主動到你身邊的美妾就這樣沒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我只要嬌妻。」季青城漫漫一笑,轉了話題,「陸家人是越來越不安分了,日後還是不要與他們來往了。他們打的算盤,是你和瑜哥兒。」
「我曉得,可又能怎樣?」衛昔昭挑了挑眉,「太夫人那邊,過幾日由你去說吧。我說了什麼,只會招來不是。」
「嗯。」季青城喝了一杯茶,起身去了書房,與小九說話。
他要弄清楚在外時,府中發生的大事小情,從而才能慢慢走入婚後的昔昭的心里,知道她的苦樂歡悲。而想要全部了解,小九這里,只是其中之一,其余的,還要通過旁人之口。
人在外,不論誰對他提及家中,都是報喜不報憂,是好心,卻是真的有弊端。
偶爾他真希望,昔昭是愛訴苦愛撒嬌的性子,如此,他只需每日听她傾訴即可。只是,昔昭不是,甚至很多時候,她就像是什麼都沒經歷過一般,仿佛從未與他分離那麼久。
這其實也可以是疏遠、不了解的開始。他不會允許這種情形蔓延成災。
此時的蕭龍,正與太後相對無言。
太後無奈,只得不厭其煩地追問︰「陸家的事你是怎麼看的,又是怎麼想的?倒是給句話啊。」
「朕必不會視做等閑,盡力讓陸麟如願,太後可放寬心。」這時候,蕭龍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不予回應了,相反,還要穩住太後。否則她一道懿旨扔出去,事情就太難辦了。
「有你這句話,哀家便放心了。」太後得到想要的答復,也不再停留,起身回宮。
蕭龍吩咐太監︰「傳朕密令,七日內,宮內凡有太監出宮門者,搜身查問。言辭含糊者,概不予放行;攜帶太後懿旨者,帶來朕面前。」
「是!」
日積月累的防範,任誰也做不到,可有限期的防範,就容易得很。
太後與他都氣悶——明明都能在後宮愜意的生活,卻因為敵對、算計而都深覺置身牢籠。
宮里處處都是太後的眼線、奴僕,很多時候讓他都覺得危機四伏。他都如此,瑜哥兒若是接回宮來……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昔用性命換來的孩子,絕不可受到一絲傷害。在確認後宮平靜安全之前,他即便不願,也要延續這種父子不得常相見的局面。
……
陸家人,連同太後,都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等荒唐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第二日上午,便有皇帝身邊的太監將幾名道士送至丞相府,幾名道士紛紛為陸劍誠卜卦,眾說紛紜,更有甚者,一名道士言之鑿鑿地讓陸劍語入寧王府為寧王側妃,如此可解陸劍誠這一劫。
不合情理的事,是陸麟自己在朝堂說的,別人說得再過分一些又何妨?既然要胡鬧,誰會怕事情鬧得小呢?
只是這半日,陸家便成了笑柄,陸劍語自然也慘遭殃及。
下午,蕭龍覺得去不去探病已是無關緊要,還不如坐等事情過去,便安心留在養心殿批閱奏折,又命太監放出話去,說他很是不舒服,要靜養幾日,由此避免了太後去見他。
太後想迅速補救,命太監出宮傳懿旨,太監卻是有去無回,一日派出去兩個,兩個都失蹤不見了。
初時氣惱,之後才明白過來。人還能到哪里去?自然是被皇帝不聲不響地殺掉了。
她和陸家算計過去,皇帝就這樣手段毒辣地算計回來。
終究不是自己的親骨肉,他哪里會留一點情面?
這等事,這種失策引致的失敗,不想也必須要平靜接受,甚至還要試著習慣。
太後想,就算失敗千次也無妨,因為余生只要一次如願以償就已足夠。
……
陸劍語卻沒有太後的鎮定,也無從接受這樣的局面。本是有頭有臉的相府千金,人人稱頌,忽然就變成了被大臣家眷熱議的笑柄……她哭了,連尋死的心都有了。
能怎麼做?她求的也只有一件事而已,且是放下了架子,不計名分,怎麼還是不能如願?
當日遲暮時分,哭得梨花帶雨的陸劍語再次造訪季府,直奔衛昔昭的正房。
瑜哥兒蹣跚學步,這幾日正在興頭上,今日在院中由飛雨護著玩了大半晌,此時已累了,在房中酣睡。
衛昔昭則坐在西廂房前的梅花樹下的竹椅上,愜意地喝茶。
已有夏熱的時節,她卻坐在梅花樹下,其實是讓人看著很奇怪的。
只是陸劍語心中千頭萬緒,哪里還顧得上這些,徑自走到衛昔昭面前,屈膝行禮,「姐姐,妹妹是來求您成全的。」
「姐姐、妹妹……」衛昔昭玩味地咀嚼著這兩個字眼,「能否成全你且先放在一旁,陸小姐,你先將這稱呼改了吧?我受不起。」
「姐姐難道還听不出來麼?」陸劍語對此是有意堅持,「妹妹不論怎樣,想的不過是進到季府,即便是做妾也心甘情願。妹妹是真的想留在姐姐左右服侍啊……」
衛昔昭端起茶盞來,「這話我可擔待不起。陸小姐偶爾失言無人怪罪,可再三如此,便是存心惹人不快了。」語畢,啜了口茶。
「姐姐又何須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陸劍語目光漸漸顯出哀怨之色,淚水隨著言語,顆顆滾落,「姐姐,妹妹想去旁人府中登堂入室也不是不可,只是敬重將軍人品才執意如此。同是女子,姐姐必然明白我這份心思。將軍這樣的人才,沒有我陸劍語,也會有別家小姐費盡心思到他身邊。姐姐此際攔我進門,日後還能攔住多少個?再者,姐姐就能斷言將軍絕無納妾的心思麼?將軍就忍心辜負閨中女子一份痴心麼?」
衛昔昭被氣急,反而笑出聲來。
這樣的一張嘴!是她要介入恩愛的夫妻之間,是她痴心妄想要搶走男人的一份情意,說到最後,倒是她衛昔昭的不是了。
「那我該如何?歡歡喜喜將你請進門來?歡歡喜喜的將我的夫君送到你身邊?的確是,男人有三妻四妾的不在少數,可是有哪個正室是自心底願意的?」衛昔昭微眯了眸子,「我只是性子直,心里怎麼想便怎麼說、怎麼做,你既然已知曉我不喜歡你進季府,又何必還要這樣不顧廉恥地找到我面前?你今日鐘情將軍,便這樣不成體統,哪日見異思遷,又敬重旁人的人品,真是不知你會做出什麼樣有辱門風的事來。你這樣的人,再是大度的正室,恐怕也會避之不及、敬而遠之。要我與你這樣的人姐妹相稱——你,配麼?」
這樣夾槍帶棒的犀利言辭,衛昔昭就這樣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陸劍語初時愕然,隨即滿月復羞憤——這都是什麼話?話里話外,又將她說成了怎樣放蕩的女子?一腔痴情,就該被這樣踐踏麼?
「衛昔昭!」陸劍語忍無可忍,泣道,「你、你也只是此時能說些風涼話,當初你是怎麼嫁給的將軍,你自己清楚!你又比旁人好了幾分?」
衛昔昭欲出聲之際,就見季青城的身影步入院中,惹禍的根源來了。鑒于有外人,衛昔昭不得不恪守婦道,起身屈膝行禮。
陸劍語看到季青城,淚水愈發凶猛,幾次張嘴,終是喚出了含悲帶切的一句︰「將軍,您總算是回來了……」之後,竟低泣出聲,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衛昔昭的手動了動,真想把這不可理喻的人一巴掌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