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高一籌 124 第124章 借題發揮(下)、搬離

作者 ︰ 芸心亦然

第124章借題發揮(下)、搬離

太夫人在外人面前,自來不是激化矛盾的人,能讓她這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蓄意如此。

鬧起來,鬧大了,借宮里人之口,宣揚她衛昔昭是如何的目無尊長;借府中人之口,讓季青城左右為難、與她生出嫌隙。

太夫人知道她能意識到這些,此時也是擺明了給她兩個選擇︰要麼就忍,要麼就針鋒相對。而前者的後果,就是要允許瑜哥兒被太夫人帶走。

衛昔昭靜靜看著太夫人,不出聲,一直似笑非笑。

吵架如果沒有對手,就不能稱之為吵架。太夫人有片刻的尷尬,之後便是猶疑,末了,轉身走向飛雨,怒道︰「將孩子給我!」

飛雨才不理她,往一邊移開身形。

「太夫人一定要鬧出家丑才肯罷休麼?!」衛昔昭像是看著一個瘋子一樣,語帶不屑,凌厲發問,「你有什麼資格動瑜哥兒?誰給你的膽子?皇上若是知道了,你有幾顆腦袋贖罪?!」

太夫人理直氣壯地道︰「是太後……」

「你听憑太後調遣是你的事,我顧的是皇上的托付,兩者之間誰輕誰重,你敢斷言麼?」衛昔昭不再有耐心與她分辨此事,不等應聲又道,「先前有人說我這公主做的有名無實,長此下去恐會連累瑜哥兒被人看輕,我還不以為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太夫人,今日你我不妨先將所謂尊卑分個清楚,該有的規矩你也在心里記下,日後切勿貿貿然進門來惹我不快、擾皇子清靜,我當真計較起來,便是你不知禮數不成體統了!」

太夫人試圖岔開話題︰「你倒與我……」

衛昔昭卻不給她這機會,「以往便是太將你當自家人,反而使得你忘乎所以日益張狂,渾然忘了禮數。今日,你竟打起了瑜哥兒的主意!是誰指使的你?又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誣蔑太後娘娘曾說出那般輕視皇子的言語,如實說來!」隨著末尾四字出口,她的手重重拍在羅漢床的幾案上。

「你……即便你貴為公主,便能如此誣蔑我麼?我何時張狂過,又何時對皇子存了歹心?你空口白牙,可有證據?」太夫人說著顛倒是非的話,落下渾濁的淚。心里卻極是不安。衛昔昭話里話外,不肯說半句太後的不是,只一味將罪責往她身上推,果真不是省油的燈。想抓她的一點不是,還真是難上加難。

「不回話便罷了,竟敢這般狡辯!」衛昔昭冷冷一笑,「事關瑜哥兒,你要麼退下,要麼與我進宮面聖將話說個明白。何去何從,你自己選。」

想讓她與人吵得沒個樣子,鬧到言多必失分不清對錯,不論誰都是不能做到的。她天生就不是那個性子。

所謂的選擇,根本就不需選擇。太夫人垂淚離去。想要的場面、結果都沒有發生,反而鬧得日後要處處敬著這位公主,真是得不償失了,心下自是頹喪不已。

而在這之後,衛昔昭索性連給太夫人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太夫人原本打算在季青城面前做出委屈求全的樣子的計劃無形中就又落空了。

衛昔昭面對季青城不解的眼神,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末了道︰「與其日日相見生出嫌隙,倒不如客氣地疏遠一些。你也總該體諒我一些,瑜哥兒關系著皇室血脈,身上帶著昔的托付,我實在是不想有絲毫差錯。先謹慎些時日,待瑜哥兒被接回宮里,我再與太夫人賠罪便是。」

季青城沉默片刻,說了句「依你便是」,便岔開了話題。

衛昔昭看得出來,他的笑容有一絲牽強,他不喜歡面對這樣的情形,他希望她像三夫人那般與太夫人親近,甚至希望在她能親親熱熱地喚太夫人一聲「娘」。

明知這些,還是無法改變。這是她永遠做不到的事情,且沒可能妥協。

她心里實實在在的遺憾,是瑜哥兒因為身份特殊,反倒不能如尋常孩子一般享受世俗一切,例如滿月酒不曾像模像樣地操辦,例如抓周只是在房里做做樣子。明知道孩子長大後不會記得這些,還是視為缺憾。害怕瑜哥兒日後的缺憾會越來越多。

真該好好為瑜哥兒打算一番了,因為通過蕭龍的話已經完全可以確定,瑜哥兒在她身邊的日子,還長著。

她想,也許,搬出季府真的是個好主意。自己就算被人說長道短又如何,起碼能給瑜哥兒一個盡可能完滿的童年。

而搬出季府,衛昔昭覺得,她倒不需做什麼,只需太夫人再找茬生事便可。到時候兩個想借題發揮的人到了一處,就是沒事也會鬧得不可開交,何況太夫人也不是手段不入流的人,她只需稍稍配合便能達成心願。

至于季青城……

那就是她與他之間的事了,早晚會出現的情形,與其日日躲著,還不如早日發生,讓他有個明確的態度。

否則又能如何?她總不能將十年二十年的時間都花費在防範太夫人這件事上。日積月累的不快,恐怕也會使得她與季青城之間的情意被虛耗一空,又是何苦來。

長痛不如短痛,從來是至理名言。

第二日,三夫人病了。太夫人就開始忙碌起來了。

後來,衛昔昭戲謔地想過,三夫人果真是太夫人最貼心的兒媳,連生病都生得很是時候,能被太夫人巧加利用。

最終幫到的,卻是她衛昔昭。

三夫人是真的病得厲害,身子自從生完孩子就不大爽利,再加上這段日子與季青坤認真生了氣,郁結于心,病倒在床。

季青坤與妻子婚後至今,到底是有了幾分真切的情意,心里格外焦急,那雙眼總是很沒出息地紅著,每日去太夫人房里,央求著再去請幾位太醫來問診。

太醫,太夫人自然要請,還額外地請來了一位道士。

衛昔昭聞訊便知不是什麼好兆頭,心里怪的卻是蕭晨逸——他信道教,本是無可厚非,可如今這些人卻總是施重金請道士作假,就讓人慪火了。偏偏還不是能夠當即拆穿、否決的,藐視先帝那罪名太重,連蕭龍都只是見招拆招不能說什麼,旁人就更不敢了。

思量片刻,她將飛雨喚到身邊,交待了幾句。飛雨匆匆而去,過了些時候才回來了。

道士走後,已時近傍晚,太夫人還是親自張羅起來了,帶著她和三房里一應下人還有季青坤來到了正房。這次倒是記住了衛昔昭的話,先讓人通稟後,才走進院中,卻也不進房門。圍著西廂房前的梅花樹轉了許久,又開始打量屋宇,那樣子,像是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衛昔昭出了廳堂,站在台階上詢問︰「太夫人與三爺意欲何為?」

太夫人當著眾人的面,恭敬行禮,「老身見過公主。」

衛昔昭想著,姜果然是老的辣,笑著還禮,「見過太夫人。」

太夫人這才說起緣由︰「你也知道,你三弟妹病了。方才我請了一位道人來看了看,道人說你三弟妹的病是因為府中陰魂不散、穢氣太重,要我們把那些個已走的人留下的東西全部燒盡、毀掉,你三弟妹的病便好了。」之後同情一笑,「我想來想去,這兩年也只有你房里出過那等事。我以往也曾听說過,你留著沉星的諸多舊物,不允任何人踫。雖然不忍讓你記起那些掉眼淚的事,可人總得往前看不是?總要顧念著身邊人的安危,為著你三弟妹,你看是不是……道人說了,凡是已故之人用過的、染指過的物件兒,就都不要留了。我來就是這件事。」說完這番話,她瞪了季青坤一眼,警告他不許出聲亂說話。

季青坤很是氣惱的樣子,竟是真的信以為真,將他妻子病倒的罪責賴在了沉星頭上。

衛昔昭溫聲問道︰「依太夫人之見該如何?您覺得哪些物件兒是要毀掉的?」

「旁的我倒是不清楚,就是知道你一些穿戴是沉星一針一線給你做的,你手上的珍珠手串也是她幫你采買的珍珠親手制成,另外……」太夫人指了指那棵梅花樹,「這棵樹,也是沉星出的主意,從後花園梅林里移栽過來的——這是許多下人都知曉的事。的確是,沉星最是懂得你的喜好,可如今終歸是入土的人了,你又何必揪著這些東西不撒手呢?」

衛昔昭斂目打量了自己一番,之後盈盈笑起來,「今日我穿的衣衫是沉星為我縫制的,鞋子是她做的,腕上正是那個珍珠手串,頭面也是她覺得我戴著好看的。」語聲一頓,她神秘地眨眨眼,「昨日夜里,沉星還給我托夢,太夫人,三爺,你們想知道她說了些什麼麼?」

自然不是什麼好話,因為衛昔昭只是面上在笑,眼底一片寒涼。

誰也沒想到她會比太夫人入戲還深。

部分下人就愈發相信太夫人之前所言非虛,紛紛擔心自己就是下一個病倒的人。

季青坤的火氣已不是太夫人能攔住的了,冷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從頭到腳都留著那丫頭染指過的東西,難怪家中會有人被纏上!既是如此,這些東西是斷斷留不得了!還請大嫂行個方便,將那些東西交給我處置!」

衛昔昭璀然一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三爺竟信以為真,倘若我方才是另外一番說辭呢?三爺也會信麼?」

季青坤覺得自己被耍笑了,愈發惱怒,「這也是你能開玩笑的事情?!你行事做派也關乎著大哥的臉面,況且如今病倒的也是家中親人,你怎能玩笑視之?!」

太夫人暗中點頭,這話說得太好了,簡直不像是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說的話。

衛昔昭只是看著太夫人,「並非我等閑視之,只是陸丞相長子之事剛過,最後是個什麼結果,京城已是無人不知。我只是覺得一家之言不足以全信,想請太夫人再去請幾位道士過來看看,如此,心里也踏實。」

「這又何必呢?」太夫人做出苦口婆心的姿態來,「這之于你,也不算有損耗的事,只是丟掉一些東西、砍掉一棵樹,如此便能使得你三弟妹心安,又何樂不為?」

「我已說過,陸丞相長子之事剛過,道士一家之言不足以全信。明日我會親自去請幾位道人過來看看,若真是我這里的差錯,即便是為了將軍、瑜哥兒,我也會照做不誤,可若不是我這里的差錯,明日另有說辭,我們季府豈不是也會與陸家一般鬧出啼笑皆非的事來?」衛昔昭視線轉向季青坤,「再者,陸丞相之事末尾,我听聞三爺似乎也曾參與其中?你想找個借口,那還不容易,日後少做些惹三弟妹生氣的事不就好了?」

「你、你這是胡攪蠻纏!」季青坤被人當眾揭短兒,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嗆聲辯駁後,便從隨行下人手里奪了斧頭,「你依不依是你的事,我要為發妻除掉病魔是我的事!」

衛昔昭叩了叩牙關,沉聲道︰「你今日敢輕舉妄動,我便將你當做這棵樹砍了!」

早在一旁伺機而動的飛雨即刻到了季青坤面前,奪下了他手里的斧頭,拿在手里,冷眼看著一種下人,大有呼應衛昔昭的話、將季青坤的腦袋砍掉的意思。

下人經過幾檔子事,都已知曉飛雨是個身懷絕技的,是以都不敢輕舉妄動,木然站在原地。

「你又何苦如此呢?」太夫人今日是一心貫徹委曲求全的做派,至此時已掉下淚來,「總歸是一家人,你擔待一些又怎樣?就算是為著你三弟妹,你痛痛快快點頭又怎樣?旁人知道了,也只會稱贊你們妯娌之間親厚,誰能說出什麼話?我知道,你還在為往日那些事情生氣,過後我讓你三弟妹過來給你賠不是行不行?你好歹也讓她把這一關熬過去啊……」

危言聳听,說得好像三夫人不日就要入土了似的。

想動沉星留給她的那些物件兒,換言之,誰想毀掉沉星留給她的每一份心意、每一份溫暖,誰都不行。

衛昔昭語聲愈發清冷淡泊︰「太夫人,該說的話,我已全部說盡了。我這也是為著季府著想,不想讓國公爺、將軍日後落下話柄,官員內宅,從來就沒有小事。此事我只請您等到明日,明日我會給您個說法。言盡于此,您請回吧。」

「你這未免就太不近人情了。」太夫人走了幾步,在台階下站定,抬頭望著衛昔昭,「等青城回來,我與他細說分明,他也一樣會答應的,你看,真要讓他知曉這檔子事麼?」語畢,眼中現出愉悅笑意。

有多久了?她總覺得衛昔昭一些行徑反常,守財奴一般死守著一些舊物。頗費了一番功夫,才知道真正的原由。最初只是失望而不屑的一笑,後來才慢慢總結出了一個規律︰但凡是有關沉星的人與事,都會將衛昔昭激怒,使得她最為倔強的一面顯露出來。

每個人都有不可被侵犯的底限,而衛昔昭這底限,不易被人察覺,而一旦察覺,就最具利用價值。

不是如此,她怎麼能利用風嵐的事,使得小夫妻險些鬧僵;不是如此,今日她怎麼能利用三夫人的病去打沉星遺物的主意,終將使得夫妻二人鬧僵——衛昔昭必定死活不依,季青城必定心生不滿。

這夫妻兩個不齊心,那接下來的事就容易了。

接下來,衛昔昭極難保障瑜哥兒的安全,因為她想做手腳就太容易了,蕭龍只能將瑜哥兒接回宮里撫養。只要達到這個目的,她就完成了太後給她的差事。

之後,太後會慢慢設法使她如願,讓季青坤世襲季允鶴的公爵。

是,她處心積慮,要的不過就是這個結果。

季允鶴不為小兒子打算,那就只有她苦心籌劃。不然的話,愛子這一輩子,恐怕是沒有出頭之日了。

衛昔昭研讀著太夫人喜悅而變幻不定的目光,淡然一笑,「即便是太夫人不說,我也會將此事告訴將軍,我想,將軍不是性子急的,也會體諒我這一番好心。」

這時,常在太夫人左右服侍的一個婆子快步跑了進來,喚了一聲︰「太夫人……」

太夫人並未回頭,仍是看著衛昔昭,眼中笑意蔓延至眼角、唇邊,卻是片刻即逝。

隨即,太夫人緩緩跪倒在地。

旁觀眾人皆是訝然低呼。

衛昔昭即便是早有準備,還是有些吃驚。太夫人,可真是下得去血本。

「您這是做什麼?您跪她做什麼?」季青坤見狀,慌忙跑向太夫人,語聲甚是焦慮。很明顯,連他都不知道太夫人的打算。

「娘!」隨著低沉醇和的呼聲,季青城的身形自院門出現,快步走到太夫人近前,伸手相攙。

「你們不要管我!」太夫人打開季青城的手,片刻間,竟已是聲淚俱下,「都是我做的孽!我惹得大兒媳不快,如今想做點什麼事都不能如願。可我能怎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兒媳被病魔奪去性命啊!她走了,瑞哥兒怎麼辦?!青坤怎麼辦?!」

將謊言、危言聳听詮釋到了極致。

季青城听得一頭霧水,卻是明白太夫人指出的一點——她惹得大兒媳不快,所以現在大兒媳不肯讓她如願。

「怎麼回事?」季青城語聲冷冽,目光也帶著絲絲寒意,看向衛昔昭。

衛昔昭心里已是苦笑不迭,面上卻只能是慌張地側開身子,顯得茫然不知所措,「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此時不是分辯的時候,說的越多,季青城心里怕是越氣。

「娘,您先起來!」季青城強行將太夫人攙扶起來。

「都是你!」季青坤眼中閃著淚光,「看你娶的這位夫人、這位公主!」話不多,卻有聲嘶力竭之態,心頭已是萬般難過、悲憤不已。

衛昔昭理解這份心情,換位想一想,自己若是季青坤,也不會比他少一絲難過。畢竟,在誰看來恐怕都會以為,太夫人是為了三夫人才有如此行徑。同是婆媳,太夫人與三夫人就是如同母女般的深厚情分,與她就是大相徑庭。誰能不認為這是她的問題?

「你先送娘回房去!」季青城沉聲吩咐季青坤,又對太夫人道,「稍後孩兒再去您房里請罪。」

請罪——倒也是,不論如何,他的母親給她這做兒媳的下跪了,怎麼都是他的不是。

衛昔昭在心里哀聲嘆息。和他這筆賬,不知要算到什麼地步、什麼時候。這所謂短痛,連她都要被卷入其中。

「你跟我進來!」季青城的語聲在身邊響起。

衛昔昭看了一眼太夫人的背影。鬧出事來了,她也不再堅持本意了。為何不再堅持,自然是真正的目的並非她說出來的原由。只是,此時誰還能做到冷靜?

進到廳堂,衛昔昭想認真對待眼前人,心里卻是因為自知無錯而不能做出理屈的姿態,甚而語調也顯得漫不經心︰「將軍要興師問罪,妾身無話可說。」

季青城蹙眉,耐著性子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衛昔昭懶得回答,看向飛雨︰「你來說。」

「我要你說!」季青城的火氣就快壓制不住了,「究竟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竟使得長輩對你下跪?!」

「她跪了,是她有意如此,我也沒什麼受不起的。」衛昔昭語聲透出一絲嫌惡,「她該跪的人多了,不差我一個。」

季青城的手拍在了案上,桌案立刻碎裂在地。

衛昔昭不以為意地笑,「將軍若還生氣,不妨也給妾身這樣一掌。」

「堂堂公主,哪里是下官敢開罪的!」

「知曉我是誰就好。」衛昔昭態度愈發漠然,「這季府,我已住的厭了,要帶著瑜哥兒另尋住處,還望將軍守規矩、不干涉。」之後吩咐飛雨,「走。」

飛雨吩咐人去取行李的時候,瑜哥兒被乳娘抱了出來,已經穿戴的整整齊齊,一如平時出門之前。

而幾名丫鬟婆子也是動作麻利,行李早就打了包袱,此時只是將包袱拎出來。

這一切都說明,衛昔昭在這之前已經準備要離開。

她要離開。

季青城趨近她,眼中有著失望、傷心,再出聲,語聲已有些沙啞︰「你惹出了這麼大的事,不解釋,不賠罪,就要離開麼?」

「妾身在季府,已盡全力周旋,卻依然是每況愈下,如今已是心力交瘁,只得搬離。」衛昔昭平靜回望著他,「還望將軍成全妾身,妾身如此,也是為了給瑜哥兒一處清寧之地。」之後轉身要走。

「你等等!」季青城扣住她的手腕,看向飛雨,「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飛雨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末了道︰「原本好好的,太夫人與夫人連中重話都沒說過,後來那位媽媽進門喚了一聲太夫人,太夫人忽然就跪下了,奴婢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盡力想讓季青城听出端倪,怎奈季青城此時听到的重點卻不是這些。

「不過是一個丫鬟的一些舊物,你怎麼就不能讓娘遂了心願?」他這樣詢問衛昔昭。

「舊物,不過是一個丫鬟的一些舊物。說得好。」衛昔昭面上逸出蒼涼的笑,緩緩抬起右手,目光落在銀戒上,「季青城,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就是憑著這些舊物,想著你在我身邊時的好,我才能獨自支撐那麼久。」

再說到沉星,衛昔昭語聲沉悶,「我活到今時今日,從最初到如今,最信任的也只有沉星一個,我從沒將她當做下人看待,在我心里,她就是我最親最近的人。季青城,我告訴你,我失去沉星的疼,不會比覺得失去你時少一分。覺得要失去你的那一夜,是沉星陪著我在雪地里凍著、難過著。可她走了,我沒能力留下她……她是怎麼走的?如果我不與昔一度走得太近,她必然不會因為昔的關系而早離去好幾年;如果我沒有嫁給你,嫁的不是衛昔昀也喜歡的你,她也不會被人害得倉促離去……她始終是要走,可那是不一樣的……對我這麼好的沉星,就那麼走了,我的天都塌了一半,如今……如今我留著她給我的那些心意都不行麼……她那麼善良的性子,臨走時還讓我把她的銀兩交給風嵐,她怎麼能被人說成陰魂不散……我怎麼能允許,你又怎麼能默認這種說法?」說到這里,她的淚水,沒有征兆地滾落腮邊,看向季青城的目光,卻是倏然轉冷。

他對她失望。

她又何嘗不對他失望。不過就是那一句話,可那一句話,卻真的讓她傷心了,失望了。

失望是因為他對沉星的那份不在意,失望是因為他覺得她應該把太夫人看得重要于沉星。

那怎麼可能!

在沉星離開這麼久之後,她終于落淚。只是難過之余,是真的再也不想留在此地,漠然抽回被他握著的手,避開他要為自己拭淚的動作,道︰「將軍,我在你面前,從不以公主自居,這一次要破例了。我要回我的府邸,請你讓開;你若逼著我以身份壓人,我也樂意之至。之後如何,全在將軍。」

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即便能強行留下又能怎樣,不過是說出更多徒惹彼此傷心的話。

最重要的是,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再是他熟悉的昔昭,是一個冷漠如冰、不容人違逆且與他勢均力敵的女子。

所有曾經的深情眷戀、甜蜜依賴,在此時,她已經全部摒棄。

她是衛昔昭,是要離開季府的公主,不能被任何人阻攔,尤其不會被他左右意願。

更何況,她一早已準備要走。

的確想過,讓她離開,只是前提是他陪她。

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究竟有多少是他還不了解的事?

在他心里千頭萬緒之際,衛昔昭已經轉身出門,步履依舊從容優雅,只是多了幾分絕然。

無意識地走出門外,看著伊人背影走至院門口,小九的身影躍入眼簾。

小九身後跟著兩名家丁,家丁抬著一個麻袋。

季青城目光微凝。

衛昔昭轉身,唇角掛著一絲說不清含義的笑,是失落,是釋然,還是放下心來?

他分辨不清,或許兼而有之。

他追上前去,想要問個清楚。

衛昔昭已經被去而復返的太夫人與三爺攔下了。

太夫人要的是夫妻決裂卻非夫妻分別,她不能讓衛昔昭走出她的眼界。

「公主,老身若是有錯,公主盡管責罰,卻是萬萬不能離開季府啊……」太夫人演這種戲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只是,衛昔昭已經為此次離開做了妥當的安排,任是誰也攔不住了——

衛玄默筆挺如松的身影快速出現在太夫人身後,腳步凝重卻無聲息,「昔昭,隨為父回家。」便是這簡短一句,太夫人猝不及防之下,身形一顫。

隨後,馮喜與百余名玄衣衛出現在衛玄默身後。

衛昔昭戲謔地看向太夫人。要走,她自然是光明正大地離開,難不成還要和她們拉拉扯扯一通麼?

「大將軍,什麼事都好說,只是姻緣自來是勸和不勸散,我們作為長輩……」

衛玄默又變回了衛昔昭一度覺得打怵的沒有耐性的人,他冷哼一聲,一手接過瑜哥兒抱在臂彎,另一手則握住衛昔昭的手,揚長而去。

玄衣衛神色素冷地並排站在路中央,連太夫人等人的視線都擋住。

在這樣的岳父面前,想有顏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面對這樣的情形,季青城比誰都明白,先乖乖放行才是上策,否則,季府、衛府恐怕都會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那樣便真的是後患無窮了。

小九走到神色復雜的季青城面前,「將軍,眼下還是先問問那道士吧——方才怕引人注目,便將他用麻袋罩住了。」

季青城頷首返回正房,坐在那里,覺得整個院落甚至整座季府都空了。

問過小九,又詢問那個早已被嚇得面無人色的道士,季青城扼腕嘆息,自己竟被至親結結實實算計了一把——道士身上攜帶者五百兩的銀票,是太夫人給他的,面對這等證據,道士只得說出實情,話里話外說的委婉,卻已指明是被太夫人收買才說了那樣一番惹禍的話。

那些話,自然是太夫人一句一句說給他听,再讓他當著眾人講述的。

幸好衛昔昭早就斷定這是太夫人無事生非,先一步命飛雨去吩咐小九,小九才在道士出門後將人攔了下來細問原由。

自然,衛昔昭也已料到他必定會因為這件事與她爭吵,所以,先一步讓飛雨吩咐小丫鬟去請了衛玄默過來。

她什麼都料到了,那麼知不知道他作為家中長子的為難,知不知道在她離開時他有多難過?

他其實只需要耐心一點、溫和一點,就能留住她,就能使得她無從離開。

可恨的是他沒有,因為他的母親亦是同樣了解他,知道他會在怎樣的情形下無從冷靜。

母親——這樣算計自己的人,對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母子親情?母親對三弟的深愛,又重于自己幾千重?

為何?為何!

季青城目光如刀,看了道士半晌,吩咐小九︰「將人和銀票,送到太夫人房里去。對太夫人說,我等著她的說法。」

半晌,他腳步遲緩地回到寢室,倒在床上,雙手蒙住了臉,「我都做了些什麼……」語聲是前所未有的無助、無力。

季青城陷入無助、困惑、悔意之中的時候,蕭龍也正面臨著登基以來最為棘手的一件事。

左都御史連同幾位言官戰戰兢兢地入宮面聖,呈給他一道遺旨,遺旨上面的字跡與傳位給他的那道遺旨的字跡分毫不差,似是出自先帝之手。

之所以讓他覺得「似是」,是因為這道遺旨不可能是先帝寫的。

也因為這個認知,他終于能夠確認,自己的所謂被傳位,其實只是有心人替先帝做了決定。之前他甚至推測先帝是被人逼迫之下才下筆傳位給他,如今想想,只覺荒誕可笑——先帝哪里是能被誰脅迫的?

眼下這道遺旨的宗旨是,讓他冊封蕭龍洛、蕭龍澤為景王、楚王,言簡意賅地叮囑他要手足相親、切不可手足相殘。筆跡以假亂真,那份霸道無情的語氣,竟也學得惟妙惟肖。

蕭龍為此而惶恐不安,亦為此氣悶得要發狂。

但凡坐上龍椅的人,沒有人會希望自己被人疑心,會想方設法坐穩那把龍椅,因為一旦被人攆下皇位,便會讓親者痛仇者快,之後意味著的就是自己身邊的人被殺害。

而蕭龍坐上皇位最明確的一個目標就是遲早要讓蕭龍洛為衛昔之死付出代價,只是因為登基時日不久,不便殺掉蕭龍洛。

而這道遺旨意味著的,便是讓他放自己的殺妻仇人一條生路,甚至,還要確保他多年的存活,甚至錦衣玉食。

而這道遺旨,他必須遵從。若不按旨意行事,就是否認了先帝讓他繼位之事。現在這遺旨不論是怎樣出現在大臣面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寫這遺旨的人隨時可以再寫出幾道、幾十道,可以讓朝臣看,也可以讓封疆大吏看,甚至可以讓平民百姓看。那會引發怎樣的流言、禍亂,是他難以估量的。

蕭龍按捺下心頭所有情緒,命大臣退下。

之後,他長久看著大殿上方,神色愈來愈悲愴。

若早知當上帝王也是這麼多的不得已,若早知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那麼在當初,他不會選擇接受登基繼位的事實,他只會親手血刃傷害過她的人,之後浪跡天涯、了此殘生。

即便是那般潦倒落魄,也要比今日的不得已來的爽快。

他不適合當帝王,到今日再明白不過了。真正的帝王,該在此時淡然一笑,靜靜斂起恨意,選擇蓄勢待發。

他明知該怎麼做,還是不能甘願,不想為那樣一個人隱忍許久。

後悔,該在今日之前痛痛快快殺掉蕭龍洛,即便背上幾年的流言罵名又如何?總比如今要好過。

夜色深沉時,蕭龍站起身來,卻是眼前一黑,喉間泛起一股腥甜,隨即無力地跌坐回龍椅。

怒火攻心,給他這萬般疲憊的身體雪上加霜,不得不面對病痛了。

——

回到衛府,衛玄默親自送衛昔昭回到玲瓏閣,坐下來第一句話便是︰「季府那些人欺負你了?與我說說,怎麼回事。」

「沒有。」衛昔昭輕聲說著,看了一眼已在打瞌睡的瑜哥兒,「今日事,是為著瑜哥兒的安危,我就找了這機會搬出來了,不關別的事。是女兒不孝,讓您為我擔心了。」

衛玄默思量片刻,緩緩點頭,「有這孩子,你的確是住得越清靜越好。既已到了這地步,你便先在娘家住上一段。青城那邊……到時候再看吧,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最好是能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否則,我寧可你常住娘家,也不會放你離開。」

父女二人又說了幾句話,許氏過來了,身後跟著丫鬟婆子,都捧著日常需要用到的東西。

許氏對衛昔昭一笑,「今夜便先將就些,明日我再給你打理得周到些。」又對衛玄默道,「稍等片刻飯菜便會送來,你們父女只管安心說說話。」

真真是賢妻良母的樣子。衛昔昭感激地一笑,之後就想著,自己這一生,什麼時候才能做到許氏這個地步呢?恐怕是不易。有了成親前的兩廂情悅,很多時候她反倒不能甘願,今日尤甚。不能將夫君看得比自己高一頭,又如何能事事周到?思及此,她扯了扯嘴角——又憑什麼要把他看得太重?那份情緣,自己付出的不比他少一分,失去的卻是比他更多。

用罷飯,衛昔昭幫著飛雨給瑜哥兒擦洗過,安排他睡下,這才得了閑,與許氏坐在一起說話。

許氏打趣道︰「連你那座富麗堂皇的公主府都沒回,這次是真的動氣了?」

起先是決意要搬出季府,怕季青城出入公主府容易,三回兩回被他拖回去,就選擇了回娘家來。此時,則是覺得理應如此,又隱隱失落——就因為那份感覺應當。

許氏見衛昔昭落落寡歡,忙開解道︰「就如你讓人帶話給我時說的,如今你也什麼都不要做,只安心住著、等著便是,將軍也許明日就來接你回去了。」

「我才不回去呢。」衛昔昭笑道,「我日後便賴在娘家了。」

許氏笑呵呵的,「公主戀家,我們這些娘家人不知道多高興,只怕你這公主住不安穩。」

轉過天來,衛昔昭便听說了蕭龍洛、蕭龍澤被冊封為王之事。衛玄默午間回去用飯時,和她提了提蕭龍龍體抱恙的事,說應該是不打緊,依然如常上朝議事。

就算是嚴重,蕭龍也只能撐著,不能讓人說他因為這點事便抑郁成疾,那樣就會讓眾朝臣想得太多了。他心里有多氣,她能想象得到。

蕭龍洛不過是從被囚禁的宮中回到王府,蕭龍澤這幾日卻不知去了何處,今日蕭龍冊封之余,已下令在各地張貼告示尋找他。

衛昔昭想到的是蕭龍澤離開季府之際,和她說過的那句來日再會。

他根本就無心瞞她,能讓她在事發後便能頓悟。

而他的目的,是不忍手足相殘,還是要用蕭龍洛的存在來制衡蕭龍?之于她或是季青城,這究竟是好事壞事?

不知道。

只知道蕭龍澤做什麼,她即便心知肚明也要保守秘密,正如他對她一樣。

衛昔晴昨日稍微有些發熱咳嗽,怕害得瑜哥兒染上病,今日沒事了,才去和衛昔昭說話。她住在娘家,顯得很舒心的樣子,似是並未將裴孤鴻這幾日每日登門接她回去放在心上。

她也是真的無所謂,遲早是要回寧王府,面對的情形即便能好一些也有限——裴孤鴻那種一會兒一變的性子,她其實覺得很是無趣。好在她本來看中的就是那個門第,又知曉那個人不論怎麼樣,秉性總是不壞的,有這些就已足夠。如今是在婚後難尋的自在的日子,她沒道理會盼著回去。

衛昔昭看到四妹這樣,自是打心底生出笑意。衛昔晴若是每日盼著回寧王府,才會讓她頭疼——那就意味著她這個好人的好意是白費了。

如今最高興的自然是衛昔昤,除了兩個姐姐回來,還多了瑜哥兒那樣一個可愛的孩子,讓她真正愛不釋手。不過半日多的光景,就和衛昔昭撒嬌︰「大姐你不許回去了,回去也行,除非你將瑜哥兒給我留下。」

許氏聞言便笑著搖頭,「只你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看著嫁出去的那兩個,不是不羨慕她們能這樣的。她那時,自己從未想過回娘家躲清靜,原因便是出嫁時是自己的一味堅持。

堅持與堅持也是不同的,昔昭堅持之余,也是苦心周旋在那時的太後、皇帝左右,沒有那番經營,恐怕是不能如願的。

而到了今時,她與娘家人已經日益疏遠,她只為衛家經營一切,而許家正在費盡心思回到初進京城時的情形。如今,是在一步一步走下坡,也由不得他們不驚慌。也正是因此,衛玄默才會在平日對她溫和、照顧了幾分,這男人對她的一點好處就是沒有雪上加霜。先前他對妾室那般的無情,恐怕也是妾室各自家人咎由自取吧?因為再多的傳言,也比不得切身經歷的一件事。

到了傍晚,衛玄默的兩個女婿先後到了府門外。

裴孤鴻已經連續來過幾日,知道早來也是無用,衛玄默根本就沒時間理他,只在傍晚回府時才有空閑。

季青城則是因為公務繁忙,也只在傍晚才有時間過來。

昨日整夜,太夫人也不曾去找他說明一番行徑所為何來。

心寒這等滋味,沒人比他了解得更多。索性也不去追問,只命人去將父親尋到請回府中,請父親給他一個說法、一個結論。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勇氣去面對如今這樣的母親了。

相見還能說什麼?是听母親承認疼愛三弟勝過自己千百倍,還是听母親繼續說昔昭的不是?或者是舊話重提,說自己抗旨不尊曾給家族帶來的恐慌,還是要听母親將恩怨追溯到昔昭生母身上?那些都是他不屑听、不願听也不敢听的。

被至親傷害,人總是顯得那麼脆弱。

今日,他知道來到衛府也無用,即便沒有衛玄默,衛昔昭也不肯與他回去——而他又如何能要求她回去?過來只是想先跟她說一聲抱歉,讓她給他一點時間,等他理清季府的千頭萬緒,再彌補曾忽略的、曾做錯的事。

裴孤鴻一看到季青城的身影,唇角便向下扯,使得面容沒了笑意。

這種事也來湊熱鬧……他倒是拉得下臉來。之後才想到,其實兩件事都是因為衛昔昭引起的,不由心里好笑,暗自同情季青城——他竟娶了這樣一個狀況百出的妻子,之前誰看得出又想得到?

管家和馮喜在門內看著兩個人,忍不住地笑。也忍不住喟嘆世事變幻難測,這兩名當初曾以俊美容顏揚名的少年郎,今時竟都成了衛家婿,今日更是為著一個原由等在府門外,著實令人慨然。

等了約模一炷香的功夫,衛玄默乘轎回來了。

看到這兩個女婿,衛玄默面色立時布滿陰霾,「來做什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滾!」說著吩咐轎夫進府。

轎子進門之後,府門緊緊關閉。

裴孤鴻看著季青城,氣不打一處來。原本這兩日衛玄默對他的態度已經溫和了一些,今日這廝和他湊這個熱鬧,便使得衛玄默又沒了好臉色,他不知何時才能把衛昔晴接回去,從而能結束遭雙親奚落甚至責打的倒霉日子。

「你簡直就是我的掃把星!不害死我你就寢食難安是不是?你就不能明日再來麼?」裴孤鴻指了指一旁,「你先回去,昔昭不是昨日才回來的麼?你過兩日再來!這什麼事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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