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的嗓音消失後,病房里陷入冗長的沉寂。
顧西爵眉頭皺得死緊,表面仍端著紳士的沉穩面具,內心里早已地被孩子那雙清澈明鏡的大眼里,直射而來滿含著指責和控訴的眼神,攪得一陣翻天覆地,說不出的復雜和動容。
顧西爵可以對天發誓,他這活過的三十個年頭,莫說為人有多高尚,小時候調皮搗蛋捉過蟑螂放到女老師的抽屜里,扯過喜歡的女生辮子,少年叛逆期時跟哥們兒偷看過女生澡堂子,打過群架,嗑煙嗑藥還睡過局子兩宿,直到二十歲遇到大哥痛改前非,開始為創立自己的事業周游全球,對自己的自制能力還是有相當的自信,要真跟哪個女人搞出「人命案」,也絕不會這樣推諉責任,不聞不問。
自小月月出現後,他前思後想,除了五年前跟慕容冬兒的那一夜意外,就再沒有什麼女人能涉及他完全由工作塞滿的世界了。他很確定,自己的種沒有無故外泄。
所以,這個突然自稱「小皇」的小月月的全部指責,應該是無稽之談。
可明明知道如此,他仍然克制不住心頭的那一股股翻涌的內疚,歉意,和莫名其妙的難受。
到最後,他不得不說服自己,這種奇怪的感覺只是由于「小皇」太可愛,有心理研究表明,由孩子嘴里說出的話往往有種天然的令人無法抗拒的感染力,故而近些年來用兒童進行犯罪的案例出現高發現象。
……
妙然先前壓下的疑惑,又不可抑制地被這些純稚而直接的話挑起。只是這一次,心里再沒有那個理智而冷靜地聲音告訴她,沒事兒。
看著孩子明鏡般的大眼楮,她突然覺得說不出的難受。這些話的主語明明指向顧西爵,初听時,她還為那個可能被顧西爵拋棄的女人,感到不甘、委屈、難過,甚至有些同情。可听到後來……
她卻覺得那其實是在譴責她自己,她只顧自己高興辦事兒,沒有顧及到可能給別人造成多大的影響和傷害,看似慈悲的做法卻給自己最重要的人帶來了莫大的痛苦,偏偏她還在自欺欺人視而不見。
這感覺來得太快、太猛、又太匪夷所思,她連一點生過孩子的感覺都沒有啊,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情感?!
是不是小姨媽他們對她失憶前的事,還隱瞞了什麼?
理智的清明篤定與情感的激烈起伏發生劇烈的矛盾沖撞,攪得她心口一陣遽痛,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眼前劃過一片片黑影,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一張又一張人臉刷過,卻什麼也抓不住。
心,突然像被鏤空了,莫名的慌亂和恐懼充塞胸口,急得她直想抓住什麼,伸手卻全部撲空。
直到一聲低喝響起,猛地將她拉出了虛彌混亂的幻境。
……
「談妙然,你干什麼?」
顧西爵抓住妙然亂揮的手腕,目光逼人,卻隱含了幾分擔憂。
妙然深吸口氣,無言地搖搖頭,她心里的疑惑任何人都解決不了,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
而在兩個大人心里掀起這翻巨浪的小家伙,突然歪進妙然懷里,虛弱地喚了一聲,「媽媽」。
妙然心頭又是一擰,「小皇,來,媽媽喂你喝水。」
小家伙只是眨巴眨巴大眼楮,濃烈的渴望從眼里透出,讓人想就算小家伙現在提出要整個世界的無理要求,都會毫不猶豫地滿足了「她」。
「媽媽,小皇,會乖乖的,等你回來接我,回……家……」
童稚的聲音,隨著大眼楮緩緩瞌下,慢慢的消失了。
可是那話音里濃濃的思念,和濡慕之情,讓妙然再一次熱淚盈眶,連聲應著「好」,腦子里偏偏尋不到該如何去實現這個「好」,矛盾慌亂下,心里更加難受。
顧西爵心里也不好受,可看妙然這模樣也有些不忍,遂取過抽紙要遞出去,女人哭得魂不守舍柔弱無助,他的手僵了一下,還是抬了起來,擦掉女人一臉的眼淚鼻涕。
本想安慰幾句,可憑他錘煉了十年的八面玲瓏的交際手腕,突然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手只做機械地往復運動,看著近在咫尺的嬌顏,一絲憐惜浮上心頭,手已不自覺地扔掉紙巾,大拇指撫上眼角,輕輕揉過水紅的濕痕。
彼時,那雙半垂著的長長睫羽,濕濕潤潤,沾著晶瑩的水珠,微微一抖,緩緩抬起,接上男子眼底潺潺流過的如水柔光,那顆水珠忽爾墜落,打在指間,一瞬間,似有水滴入湖成漣漪圈圈漫開,又似有素手撥弦,妙音婉轉,悠然不絕。
那時,那處,正是情不知所起……
突然,嗚嗚嗚的震動聲剎風景地從褲底傳來,在安靜的病房里格外突兀,一下震醒了男人和女人。
顧西爵立即收回了手,點頭示意一下,便出去接電話了。
妙然尷尬地掩過面容,迅速平撫自己胡亂砰動的心跳,暗斥自己怎麼忽然覺得這個「虛偽」的紳士還有幾分俊俏迷人了。
那個電話是汪家豪打來的,他被顧西爵派去尋訪幾個亞洲賭壇界隱退的老賭神,一為奪取博一彩經營權助力,二為將來賭場開業後,需要有絕對資歷和身份的人坐館,制造一定的廣告輿論效應。
汪家豪不負期望,竟然請到一位大師級人物,剛剛下榻晟皇酒店,現在需要顧西爵親自過去接待一下,以示尊敬。
可沒見著小家伙醒來,顧西爵放心不下,妙然保證孩子醒來一定第一時間打電話報告,讓他先放心去忙自己的事。
「醫生說三五個小時後才會醒,我想剛才那應該是意外。你放心,除了有我,還有專業的醫生護士在呢!」
「嗯,醫生護士我不擔心,我只是不想再發生孩子只要媽媽,不要爸爸這種傷情事件。男人的心也是肉長的!」
妙然看著顧西爵一臉嚴肅地說出這略帶幾分幽默調侃的話,登時傻眼,尷尬地張了嘴卻不知說什麼。
未想,顧西爵忽爾一笑,接道,「不過我還是非常感激談小姐的大義無私,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一頓大餐過來,以示謝意。有勞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害妙然半晌回神,不滿地嘀咕。
真虛偽,明明佔了便宜還賣乖,笑得那麼妖媚想勾引誰,她全是看在小月月的面子上才留下來的,誰稀罕什麼大餐。
咕嚕一聲空鳴響起。
妙然郁悶地撫撫肚子,之前只喝了兩口玫瑰花茶,大斗兩頭三條腿的怪獸能量消耗過度,還真有些餓了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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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這回主打親情牌喲,關于小皇筒子,後面都有神秘出場,大家猜猜「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