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的X光照片上,圓溜溜的小肚皮不見了,在細細的肋骨下方,清晰可見亮白色線條勾勒出一枚戒指。
年青的醫生掃過來的眼神,也跟X射線一樣,暗藏著一種令人膽寒的穿透力。
「又是你們兩位……」
滿含嘲諷意謂的調子剛剛拉開,顧西爵立即上前一步擋住兩女人,正要開口截斷這個刻薄醫生的訓斥,直問治療辦法,突然傳來「咕嚕」一聲空鳴,讓三個大人的六道眼神都同時打了個拐,全轉向了那個還窩在媽媽懷里的小家伙兒的圓肚皮上。
妙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立即遭到兩男人的瞪視。
大人們不同尋常的嚴厲眼神,讓小月月不安起來,害怕地扭過身子,像小鴕鳥似地將腦袋都埋進了媽媽的懷里,委屈地喚著,「媽媽,月月……肚肚好餓好餓,嗝,好餓哦……」
男人們不由都翻了個白眼,叫餓,還打什麼飽嗝兒啊!
「月月乖哦,等媽媽爸爸跟醫生叔叔說完話,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算算這折騰到現在,已經過了早餐時間,他們大人少吃一頓也沒關系,小家伙只墊了個布丁,忍到現在也算難得了。
顧西爵看著小家伙嚇得有些白的臉蛋,想到之前出事自己還那麼嚴厲地喝斥她,心疼之下便很是後悔,畢竟這不是孩子有意而為。記得幼時,他為了討得父親歡心,不小心弄巧成拙,還被父親痛罵一頓,罰抄《孫子兵法》,涼夏夜里直爬在花園的石幾上,被蚊蟲咬得滿身疙瘩,委屈不矣,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極深的陰影。
想到此,顧西爵更覺得不該,不想自己的寶貝心里就為這一件小事埋下陰影,遂從兜里掏出了一個漂亮的棒棒糖,蹲了下來。
他伸手撫撫小寶貝的腦袋,柔聲哄勸,「小月月,你看爸爸拿著什麼?你最喜歡的棉花棒棒糖。雖然今天出了點意外,月月還是幫了爸爸很大的忙。爸爸其實也有錯,不該全怪月月,爸爸跟月月道歉,好不好?月月願意原諒爸爸嗎?」
小家伙一看漂亮的棒棒,立即來神兒了,就把先前的不安丟掉大半,再加上爸爸又變回溫柔親切的樣子,啥也不怕了,伸手拿過棒棒糖,塞進了小嘴里。
顧西爵溫柔地笑笑,撫撫孩子的小臉,深邃的黑眸中仿佛蓄滿了細碎的星光,那是專屬于父親般的愛意,教妙然莫名地鼻酸,心里涌動著一股奇妙的激動和心滿意足。
仿佛,她夢想了很久很久的事,終于美夢成真了。
「爸爸……」
小月月看著父親慈愛的眼神,覺得危機終于解除,嬌嬌地喚了一聲,伸出了小手,顧西爵心底也是十分感動,握著那只小手將可愛的小人兒攬進了懷里。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也許是孩子的誤解;而最美妙的事,亦是孩子單純的寬容之心。
這一次,那刻薄醫生沒再大張旗鼓地進行批斗式教育,說孩子吃進異物,只要不是會被胃酸融解的有毒物質,像鑽戒這種東西並無大礙,只要多吃些易消化的蔬菜,譬如韭菜,將金屬包裹起來,很快就能順大便排出。于是,連藥也沒開,只叫他們大人注意孩子這兩天的大小便即可。
虛驚一場的爸爸媽媽,終于松了口氣。
工作狂的爸爸決定為慶祝這個「特別」的日子,放假一天,陪小寶貝去港城有名的迪斯尼樂園玩。
當然,媽媽必須作陪。
因為醫生叮囑,適當運動,保持好心情,有助于孩子的消化。
……
巨大的摩天輪,瘋狂的海盜船,踩著高高的大輪子的小丑做著怪臉從身旁滑過,五顏六色的汽球在天空飛舞,空氣中飄蕩著濃濃的烤玉米與炸署條香味兒。孩子們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仿佛充斥了整個世界。
「爸爸,爸爸,我要坐海盜船!小耗子和小花貓都跟他們爸爸做過了。」
「好,爸爸帶月月上海盜船摘月亮去。」
「媽媽,爸爸,人家還要坐花精靈船,華貞貞的爸爸媽媽每次來都有陪她坐過,還有好漂亮的照片哦!」
坐在帥氣的爸爸肩頭的小月月,感覺自己來到了人間天堂,興奮得抱著爸爸的腦袋直跳,看到什麼游樂項目都恨不得立即蹦上去。
只是,當小寶貝嘴里吐出一句句渴望,大人們卻听出了背後的一絲心酸。
「小月月,你和媽咪先去坐花精靈船,爸爸給你買好吃的。」
小家伙自然不懂父母的心思,一听到有好吃的,就乖乖跟著母親去了。
顧西爵立即沖進了人群里,借著剛才的記憶,繞了小半個游樂場,在進門口的商店里買了個傻瓜相機,並一堆零食小玩藝兒,又馬不停蹄地沖了回去。
他也是臨時起意,沒什麼準備,否則肯定是帶上自己的單反,或者也放助理一天假,幫他們一家三口多拍點兒「漂亮的照片」,讓小寶貝未來也能去那什麼小耗子小花貓面前炫炫幸福。
「呼,你們這麼快就下來了?」
「顧西爵,你這是……」妙然看著直喘氣的男人,驚訝不矣。
「哇,精靈小翅膀。爸爸,我要我要啦!還有魔術棒。哇嗚,媽媽,那個長耳朵,月月也要戴,也要戴……」
小家伙看到爸爸提的一大包東西,興奮得直跺腳,大眼楮閃閃發亮。
爸爸媽媽立即給小家伙打扮,很快一個戴著兔耳朵的小精靈揮舞著華麗的魔術棒,樂得四處撒歡。
小家伙跑進了兒童游樂區去鑽山洞滑滑板,顧西爵拿著相機,在一旁猛卡照片。妙然從塑料帶里找出一瓶水,喝了一口,還不時跟小家伙招手。
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拿過妙然的水就喝了幾大口。
妙然本想喝斥,卻看到顧西爵側臉上都滿是汗水,卻還穿著筆挺的西裝,想到他之前買這些東西必然跑了很遠,心便軟了下去。
她掏了掏帶子,果然也買了紙巾。
「哎,別動!」
顧西爵本想不動聲色將喝了一半的瓶子塞回去,女人卻出聲。
「妙妙,現在非常時期,非常處理。你別……」他還想打混兩句,一只溫柔的手已經伸到他臉龐上,為他拭去滿頭滿腦的大汗。
一低頭,他對上她微垂的眉眼,看到那眼底一閃而過的羞澀,心底亦是一蕩,她的臉頰也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滿布著細密的汗漬。
他立即騰出一只手,抽過紙巾為她擦了擦汗,她笑著想躲開,遞來一抹嬌嗔的眼神,紅唇微微一噘,竟是說不出的風情,讓他情不自禁,低頭在那小嘴上偷了一香。
壞笑道,「謝謝老婆!」
「顧西爵……」
她羞得一跺腳,心里卻是滿滿的甜蜜。
其實,她的心已經為今早的那個提問,給出了最佳答案。
只是她仍有些不安,她真的可以擁有這麼多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