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新貝爾法斯特•第九都市南部基地——
「雨終于停了!這見鬼的天氣真讓人不舒服。」張松嵐拉開司令辦公室的窗戶,暴雨過後清新潮濕的空氣涌進屋子讓他精神振奮。
只可惜天上仍然是陰雲滾滾,不見一絲陽光。
新貝爾法斯特據推測是由兩顆較小的寒冷行星撞擊形成,撞擊發生之後行星表面的冰蓋蒸發形成了日後覆蓋整個行星九成表面的兩個大洋,行星赤道處保留的撞擊痕跡則是現在的陸地。平時從太空看上去新貝爾法斯特就像一顆纏繞著金瓖玉帶的碧藍寶石,而現在的天空上則充斥著驅之不散的雨雲讓人根本模不清它的本來面貌。突如其來的惡劣天氣是因為新貝爾法斯特運行到了橢圓軌道的最近日點,大量水汽蒸發造成連綿不停的暴雨,這陣極端氣候會持續大約半個月並因為雲層過量堆積反射陽光得以緩解,然後星球月兌出高溫軌道恢復到平日的氣候。
對急于立功完成和團長賭局的張松嵐來說這陣暴雨的出現實在是天公不作美。借著這一年一遇的寶貴機會,被軍團分割包圍在各個城市的革命軍紛紛放棄原來據守的軍事基地向新貝爾法斯特的首都第一都市卡斯爾雷聚集。面對革命軍的大撤退行動紅蜘蛛只能無奈坐看,持續的暴雨阻止了任何軌道偵查和轟炸的可能性,可見度極低的天氣加上泥濘的原野讓追擊成為極其危險的行動。紅蜘蛛能做的就只有等待這場暴雨的結束,新貝爾法斯特出現了默契的短暫休戰。
現在,短暫的休戰期結束了,戰火將很快重臨大地。
「喂,難得雨停不出去走走嗎?每天對著積雨雲我感覺我的關節都要跟著發霉了。」一邊活動著關節一邊推門進屋的是張松嵐的副官特侖希爾,半個多月只能屋子里行動的日子把他給憋壞了。
「沒意見。去哪?我去叫車。」張松嵐也想出去走走,就算他這個室內派連續窩在屋子里這麼長時間也會受不了的。
「車子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去換身衣服,我打算去的地方穿軍裝不太適合。」特侖希爾晃晃手中的車鑰匙,笑道。
「?」張松嵐這才發現特侖希爾身上不是軍團制服而是一身休閑裝。
出去散心當然也要換上讓人輕松的衣服,張松嵐覺得特侖希爾說的話有理,于是跑到自己的臨時臥室里翻出來套便服,衣服換畢二人走出基地營房,停在操場上的是一輛老舊的民用車。
「不開軍車出去?」張松嵐拍拍那輛看上去幾乎要散架子的老車問道。
「你要開裝甲車逛酒吧麼,要不要再帶兩個衛兵看門壯聲勢?」特侖希爾斜過眼楮。
「額……」
「別廢話了,上車。」
就這樣,第九都市名義上的佔領軍正副長官和基地司令齊格菲打聲招呼,駕車離開了南部基地。
「接著。」將車設置到自動駕駛模式,特侖希爾從駕駛面板下面的儲物匣中掏出個什麼東西扔給張松嵐。
「這是?」張松嵐手忙腳亂地接過發現是把手槍,「你這要帶我去哪啊?」
「還能去哪?方圓五百公里唯一有娛樂設施的地方就是第九都市,我前幾天和政府軍聯絡的時候他們說那地方還怎麼不太平,所以得帶把槍防身。」特侖希爾聳聳肩膀。
「那就不要去了吧,我們才兩個人,真踫上革命軍游擊隊怎麼辦?」听說是要去第九都市,張松嵐立馬打起了退堂鼓。
「放心,那地方已經被政府軍接管快半個月了,現在滿大街都是政府軍士兵,就算真打起來我們也不吃虧。打仗時候看你挺敢玩的,怎麼一下指揮車膽子就這麼小了?」特侖希爾投來鄙視的眼光。
「我不是膽小……」張松嵐確實不是膽小,他只是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可是你軍旅生涯打下的第一塊領土,不用自己的眼楮去確認不覺得遺憾麼?」特侖希爾提出了張松嵐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好吧,你說服我了。」張松嵐將手槍插進腰間的空槍套,他確實想看看自己親手打下的城市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車子在坑坑窪窪的高速路上狂飆著,地平線盡頭出現了第九都市城郊的政府軍關卡。
「停車熄火,證件。」人模狗樣的政府軍士兵攔住車子,駐守關卡的機甲也有意無意地將槍口指向了這邊。
「喏。」特侖希爾搖下玻璃將兩人證件遞了過去。
「……可以過去了,在市里老實些,就算你們現在在我軍序列犯了事也會被抓起來。」反復核查了一番,士兵輕蔑地把證件仍還給特侖希爾,對機甲招招手示意放行。
「切,他們有什麼好狂的!」收回證件發動車子,特侖希爾不由得為士兵的不禮貌態度啐了一口。
按照指揮系統劃分張松嵐目前才是第九都市所有部隊的最高指揮官,剛才那小兵卻連點基本的禮儀都沒有。說來奇怪,戰爭時期躲得無影無蹤的政府軍在張松嵐攻下第九都市後沒幾天就像從地里長出來的般突然間出現進駐了第九都市。什麼都沒做就坐享其成的家伙還狂得鼻孔朝天好像自己才是戰勝者一樣,這讓特侖希爾非常生氣。
車子開進城市,街道上行人稀疏大多數都行色匆匆,只有政府軍的巡邏兵趾高氣揚地扛著槍在踱步。街道兩側房屋幾乎沒有高過四層的建築物,甚至不少市政建築都在牆縫里長出了荒草,可見原來這里的經濟發展水平就不是很高。十幾天連綿暴雨將戰爭的痕跡沖刷殆盡,但很多地方還是能看出這里在不久前就遭遇過戰禍——建築物牆壁上同時陳列著政府軍的宵禁公告和革命軍留下的「國旗」涂鴉讓人覺得有些諷刺。張松嵐在作戰行動中並未炮擊民居,沿街卻有很多被大火燒成空殼的建築物,不是原來的破壞沒有修好就是在革命軍屠殺維撒克斯平民的暴行中被點燃了。
忽然車子不得不停下來,前方路口被一輛士兵簇擁的政府軍裝甲車堵住,四個面貌狼狽的人被士兵從裝甲車里押解出來用槍逼著他們靠在路邊建築物的牆壁上,行人們見了紛紛躲避。
「你們這些家伙都看好了,這就是膽敢反抗總督的下場!」裝甲車車長在天窗上露出半個身子,用擴音器向所有路過行人宣告。
「 !」士兵們裝彈上膛。
「噗噗噗!」近距離的排槍,紅的白的噴了一牆,受害者的尸體靠牆站立好一會才軟軟倒了下去。
公開處刑,常見而有效的鎮壓手段,也是制造仇恨的最好辦法。
士兵們收槍,沒事人一樣聊著天鑽進裝甲車離開,遠遠跟在裝甲車後面的垃圾車趕過來。兩個目光麻木的清潔工將尸體扔進垃圾車里,從張松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垃圾車里滿是被處刑者的尸骸,他們扯出水噴頭清理了以血液腦漿繪制的涂鴉然後垃圾車也離去了,留下兩排紅色的輪胎印。
「不去阻止好嗎?你可是他們名義上的總指揮官。」特侖希爾指指遠去的裝甲車。
「上去自取其辱?」張松嵐冷眼一瞥。
車子再次發動前行,前面的路人更少了。
「……」張松嵐注視著寂寥的街道,半天沒做言語。
「怎麼,失望了?」特侖希爾不懷好意地笑道。
「沒什麼好失望的,即不是我的家鄉又不是我的國家,是好是壞都與我無關,我能做的只有將戰爭階段的破壞壓制在最低,之後發生任何事我都無力插手。」張松嵐冷淡回應。
「不容易,你總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特侖希爾贊賞地點頭,「佣兵是沒有立場的,沒有立場的人不會發動戰爭,我們只是會自己扣動扳機的槍,這場仗我們不打自然會有人去打。比起我們來那些有立場的人更凶殘,他們會牽連很多無辜的人,剛才那些政府軍還有你在電視里看到的革命軍……哈,天下烏鴉一般黑!」
「所以你才來當佣兵?」
「怎麼會。」特侖希爾嗤笑,「我可不是什麼人道主義者,我當佣兵是因為原來的圈子里容不下我,只好找個迎合自己特長的營生。」
「你原來真的不是士兵?」
「不是,工作屬性類似而已,具體是什麼不想告訴你。」特侖希爾很直接地封死了張松嵐的追問。
「小氣。」張松嵐撇撇嘴。
最後車子停在了間名字很怪的酒吧前,張松嵐好奇地再確認了一遍,才發現是酒吧招牌上的霓虹燈壞了半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