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幾天……」克里斯蒂娜說道,「大概就是施走的那天吧。我在酒店的走廊上,正準備回房間,就看見他從房里沖出來,一刻也不停的往外跑去。也許在大門處踫到佩吉特,過了一會兒就听見佩吉特跑上來拉起貝亞德走了。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才听到佩吉特在走廊上叫人。我們沖出去的時候,簡直被嚇壞了。白一身都是血,臉上還有一個傷口,被佩吉特和貝亞德架著,一臉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白和施只見出現了一些問題。不過我一直都以為那不過是些小問題,你是沒見過,白把施看得很緊,兩人在一起也很融洽。後來在拍攝中才知道,事情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你還記得他在《幽靈》里扮演的那個角色吧,一個人格分裂精神壓力異常大的觀光客。可到最後,他幾乎不用化妝就可以直接去演。人也瘦得厲害,臉頰都凹陷了下去,整個人顯得十分焦躁。好不同意捱到殺青,當天晚上人就走了。可後來,他們還是分開了。」
白子揚點點頭,伸手拔了一根草,在手指間繞個圈之後丟在地上︰「哼!他自找的!這混小子總算有人能收拾他了。」
克里斯蒂娜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是將頭擱在白子揚的肩上,二人一起看著火堆沉默。
施亦緋重新縮回睡袋里,隔著帳篷和風聲也听不清二人說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伴隨著陣陣蟲鳴,她又睡了過去。
「白,這一段你的感覺不對。」伊柏林走過來。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閉著眼楮的白塵飛,眼楮下面是濃重的黑眼圈。他心里想這妝也畫得太好了吧,可白塵飛一睜眼就看見了他眼底的血絲。
「你怎麼了?」伊柏林愣了愣,然後問道,「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沒事……」白塵飛擺了擺手,雙手撐起來坐直。
「我總覺得你最近好像繃得很緊。」伊柏林說道。
「我真的沒事……」白塵飛謝絕了對方的好意。伊柏林沒辦法,只好拍拍白塵飛的肩膀,起身去看場景。
過了一會兒,有工作人員過來通知開拍。
白塵飛站在一棟房子的外面,房里亮著燈,昏黃的燈光透過玻璃。他悄悄的站在窗戶外面,看著里面的一切。一位美麗的女孩兒從樓梯上沖下來,笑得十分開懷。她坐在沙發,從白塵飛站的那個位置剛好能看見女孩兒俏麗的側臉。
「嘿,你干什麼?」
身後忽然有人說話,白塵飛回頭,看見三四個混混嚼著口香糖拖著步子向他走來。他愣了愣,然後轉身就走。
「抓住他!」那些人中的一個大喊了一聲,然後帶著其他人追了上去。腳步聲驚動了屋子里的少女,她推開窗往外面看了一眼,卻只看到幾個人的背影。
「怎麼回事?」媽媽從廚房里出來問道。
「不知道,好像是附近那些混小子又在打架了。」女孩兒說道。
甩掉幾個混混,白塵飛又繞了回來。他剛剛走到門前,房門就打開了。女孩提著一個籃子看了他一眼,有些警覺的往旁邊讓了讓。白塵飛從旁邊走了過去,女孩兒提著籃子非一般的跑了。
白塵飛站在路燈下面,回頭看著女孩兒遠去的身影,神情中帶著一絲懷念,還有一絲痛苦。
「停!」
伊柏林一聲喊,白塵飛立刻回過神來。伊柏林走過來的時候,神情有些無奈,又有些不滿。他走到白塵飛的面前,看了看他滿臉疲倦,不由得長長嘆了一口氣。
「白……」他說道,「你確定你不需要休息一下?」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瞪大了眼楮。影帝白塵飛被一個鏡頭給難住了,NG無數次,這可真是大新聞。
「好吧。」白塵飛知道自己狀態不對,為了不耽誤其他演員的進度,他選擇停下來從片場離開。
「雖然我知道你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不過這畢竟是工作,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把死人情緒帶進工作里面來。」中間休息的時候,伊柏林打開車子的門鑽了進來,坐在白塵飛的身邊說道。
「對不起。」
「好了,能談一談麼?男主角從未來回來,再一次踫見她未來的妻子,內心應該是充滿期待和開心的,為什麼你會處理成那樣的情緒表達?」伊柏林嚴肅的問道。
白塵飛伸手扒了扒頭發,顯得有幾分煩躁。他心里隱隱有一個感覺,知道那可能就是答案,可是卻不願意去承認。
「你把你自己的感情代入進去了,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伊柏林的手重重向下一劃,加重了語氣,「你和那個女孩兒的事……你覺得對不起她還是別的我不管,但你想找回她,就像這個角色想通過回到過去去挽回自己的妻子一樣。可你在害怕什麼?你必須清楚的認識到你和他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個體,別把你自己代入進去!你是專業演員,難道還要我教你麼?」
伊柏林的話說得有些重,可白塵飛卻一點都沒辦法反駁。他想這就是他不願承認的事實,他在害怕,他害怕自己就算努力了,施亦緋還是不能接受他。他知道這個電影最後的結局,他還是失去了自己的妻子,最後不得不回到未來繼續生活。他害怕,自己再怎麼努力,也是同樣的結局。
伊柏林甩上車門走了。他本來脾氣就不算好,特別是因為白塵飛情緒的不穩定耽誤進度之後。不過在他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車子,忍不住搖頭嘆嘆。白塵飛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演員,他不應該被這樣的事牽絆住。
休息時間過後,拍攝繼續。伊柏林一邊專注著手中的工作,一邊注意著保姆車里的動靜。過了很久,大約在下午兩點半的時候,車門終于打開了。
白塵飛從里面走了出來,雖然看起來還是有幾分憔悴,可那種心力交瘁疲倦無奈的樣子已經不見了。他向著拍攝場地走過來,步履穩健,眼楮里一片堅定。伊柏林回過頭去,招呼著工作人員將布景換掉,忍不住笑起來。
「這小子,真麻煩!」
女孩兒打開門,提著一個籃子,與白塵飛撞了個正著。她嚇了一跳,看了她一眼,卻又有些愣住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衣服頭發都有些凌亂,嘴角眼角有些烏青,一看就知道剛剛跟人打了一架。可他的眼神卻很明亮,筆直的看著自己。女孩兒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她又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頭,提著籃子走遠了。白塵飛從她的身邊走過去,走到路燈下,直到女孩的身影快消失了,才轉過身來。
他看著對方消失的那條小路,就這樣筆直的站在路邊。眼里閃過一絲還念,眼神忽然變得熱烈而多情。
「卡!」
伊柏林喊了一聲,仿佛才把空氣中黏膩的氣氛打破。他沒其他多余的說話,只是手一揮。
「過!」
影帝白塵飛又回來了。在經歷前幾天的夢游之後,仿佛身上的某個開關被打開,他又變成以前那個演技細膩生動真實,能打動所有人的白塵飛。
收工的時候,女主角和白塵飛坐同一輛車往酒店開去。她和自己的經紀人坐在最後一排,兩人不時竊竊私語,看著前排的白塵飛直笑。
「你知道麼?白的眼神實在是太厲害了。」女主角小聲說道,「和他對視我竟然覺得心慌,不由自主的就撇開眼楮不敢繼續看。」
「是麼?」經紀人也笑了,「我以為那是你的演技,好奇又害羞的小鹿。結果是被別人的氣勢壓制住了麼?」
「去你的!」女主角笑著推了經紀人一把,「不過他真不錯,我能感覺得到他身體里隱藏的力量。他是個好演員,這一定會是一部好片子。」
「最好還能給你帶來一座奧斯卡。」
回到酒店,用過飯梳洗完畢之後,白塵飛窩在床上看劇本。
忽然注意到一旁的手機不停的閃爍。他將手機拿起來,才發現有人給自己發了信息。也許是白天全情投入,他也一直沒有發現。他打開手機,一張笑臉就這麼蹦了出來。
在一片花海中,施亦緋匍匐在地上。她端著相機對準了前方一塊大石頭,飛揚的花瓣落在她的肩上和頭上。只露出一個側臉的施亦緋笑得很開心,眼神也很專注。陽光照在她的身上,發絲反射出金色的光,美好得一塌糊涂。
他看了看,是二哥白子揚發過來的。還配了文字,「這丫頭听專注,趴地上快一小時了,是個好苗子。」
白塵飛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心里涌起的是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情愫。有歡喜,有眷念,還有幾分想拼命隱藏的嫉妒。他嫉妒能得到她全部關注的東西,不管那是人還是動物花草或者一處風景。他想自己有多久沒有看過施亦緋專注的凝視著自己的神情了,在她離開之後?
然後嘴角的笑忽然變得有些苦。
自己這種佔有欲,在狠狠吃過一次虧之後,好像只學會了收斂,卻怎麼也學不會放手。
「她好麼?」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打下這麼幾個字,按了發送鍵。
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二哥的回信。白塵飛有些惱怒的將劇本扔在一旁,拉過被子蒙住頭。等到快睡去的時候,才听到手機嗡嗡響了兩聲。整個人迅速清醒,伸手勾住手機拿到眼前。
「她很快樂,可也很寂寞。」
白子揚的回信里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