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為當世之四大家族,而推崔氏為首,蘭陵蕭氏是當今皇後的家族也要排在四大家族之後,其財其勢可見一斑。
崔雲舒身著月白色寬袖束腰的曳地長裙,外罩一件湖藍色半臂衫,梳一個時令的回鶻髻,發上插一支做工精致的碧玉簪,足穿翹頭軟錦鞋,整個人顯得高挑修長,身姿綽約。兩手輕提裙裾,款款步入崔家老爺的書房。
她之所以細細地整過妝容,是出于對崔家家主崔浩明的尊敬。隋室皇朝曾為當時的太子楊勇求娶崔浩明的ど妹為太子妃,以固太子之位。卻被他婉言拒絕,因為當時楊勇的風評並不好。崔雲舒蹲身福了一禮,「雲舒拜見崔老爺。」
但是卻未听到他應答,疑惑地抬眼一看,卻見他正愣愣地看著自己,方方正正的臉上又是訝異又是欣喜的神情,一雙細長的眼楮此刻瞪得大大的,似要從她臉上瞧出朵花來。崔雲舒心中不喜,提高嗓門又喚了聲︰「崔老爺。」
崔浩明恍然,忙請她入座,雙手對搓幾下,神色間略有些緊怪異,「恕老夫唐突,請問崔姑娘家在哪里?今年貴庚?堂上還有些什麼人?」
崔雲舒皺眉,心想在這古代,便是長者也不會如此問話。但想想自己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可能經歷過一場變故,好多事都不記得了。我並不知道家住哪里,也不記得自己的年歲了。崔老爺如此問我,不知是什麼意思?」
崔浩明好象完全沒有听出她語中的不滿,嘆息一聲,「十四年前,我的**才三歲,不幸走失,至今沒有尋回。見姑娘眉眼間長得酷似亡妻,這才冒昧相問。」
「原來如此。」想起那日太夫人的話,便全然相信了他,也嘆息道︰「我肯定不是。」忽然又覺得這樣說倒令人生疑,自己不是自稱失憶嘛。「我覺得自己不可能這般命好,世間又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崔浩明點頭笑道︰「不說那些傷心事了。你那縫紉機的確神奇,但听亦輝說,你並不想把它推廣出去,是出于什麼考慮呢?」
「不知亦輝兄是否跟你提過我的推論,我以為大亂將至,現在不是好時機。我有一個更合時宜也更賺錢的方法,只不知清河崔家敢不敢下一盤大棋?」崔雲舒溫宛一笑,淡淡地激將。
「願聞其詳。」崔浩明向她投去贊賞的一瞥,爽朗大笑,「天下之大,除了賣國,就沒有崔家不敢下的棋局。」
「票行。」崔雲舒輕輕吐出兩字,卻如春雷乍響。真正的金融時代就此打開,據她所知,銀票最早出現在北宋。她自袖中掏出一卷紙,在書桌上鋪開,細細講解起來。從票行的規劃到銀票的防偽措施。
崔浩明越听越驚訝,不時擊節而嘆,「果然大手筆,當聯合四大家族,聚天下之財,匯通天下。那里便是皇上也要忌憚三分,不敢以勢壓人。」
「正是。」崔雲舒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崔老爺意下如何?」
崔浩明並未回答她,反而端起茶來細細品味,其實茶早涼了,他卻喝得有滋有味,「雲舒,小老兒可以這般喚你麼?」
「當然。」崔雲舒點點頭,心下卻想這突然間叫得這般親厚,不知要出什麼妖娥子。
「我家亦輝,你覺得怎樣?」一雙細眼眯了起來,隱藏了所有的內心想法。
「亦輝兄自然是很好的,人品高潔,才情出眾,謙謙君子,溫良如玉。」崔雲舒不吝贊美之詞。
「那老夫厚顏相問,你可願意做亦輝的正妻,做我崔家的媳婦?」
崔雲舒怔了怔,忙搖頭道︰「亦輝兄早已成親,孩子都有了呀。」
「他只納了一房妾,並未娶妻。你意下如何?我瞧你也是爽快之人,這才冒昧相詢。你若同意,便點點頭,日後自當三書六禮相聘,絕不怠慢于你。」
崔雲舒搖搖頭,「我把亦輝兄引為知己,但是我絕不與人共事一夫。望你老見諒。」
「可惜了,是亦輝沒有福氣。」崔浩明口氣,「票行的事我應允你了。」
「那太好了。」崔雲舒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老爺子果然高瞻遠矚啊。我以雲裳堂入股,正配些人力,老爺子覺得可行嗎?」。
「細節以後慢慢商議。」崔浩明听她一口一個老爺子,雙眸熠熠生輝,流動著自信的光彩。那張似曾相識的臉,讓他的心隱隱作痛,若非女兒瑛瑛丟失,妻子也不會面抑郁寡歡早早離世。想著站起身向崔雲舒拱手一禮。「小老兒有一事相求。」
崔雲舒忙謙讓還禮,「您老請說,只要我做得到的,禮當為長者效勞。」
「你既然無親無故,可否做我的女兒?十四年了,每每想起還是痛徹心肺呀,雲舒,你太象我的瑛瑛了。你就當可憐老夫思女心切,行嗎?」。說著說著,眼角濕潤,忙低頭用衣袖擦拭了一下。
崔雲舒心想早早斷了與亦輝曖昧的關系也好,于是笑道︰「那我可攀高枝了。只是他日您老若尋回瑛瑛,或者我的家人尋來,那可得另說了。」
「你真的應我了。」崔浩明大喜,「我這便去通知宗族,選個吉日入崔氏族譜。若是天幸尋回瑛瑛,你還是我的親閏女,若是你家人尋來,你還做我的義女,可好?」說完也有等她回話,撩起袍子跑出門去。
崔雲舒看他如此歡天喜地,眼里也是盈滿淚水,暗自祈禱,「媽媽,爸爸,我又有家了。」
崔雲舒出了書房,曲折回廊里涼風習習,她攏了攏胳膊,竟覺得有些涼意。「但願他不會怪我。」
崔亦輝穿過草地,突然躥出,扣住她的手腕,聲音焦灼如火,「雲舒,你為什麼呀?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嗎?」。
崔雲舒心里一緊,臉上卻是淡然,「亦輝兄,你先放開我,讓人瞧見了不好。」
「大明湖上,脈脈相依歸不行也是假的嗎?」。崔亦輝亂了方寸,聲音有些淒歷。
他的出現的確令她放開了對秦叔寶的眷戀,她也曾放開心懷,若是有足夠的時間讓她慢慢愛上,結局必然不同。只是被潑了一盆冷水,透心的涼。盡管那離愛還很遠。「亦輝,我一直把你當作知己,有些事是我做得不好,讓你誤會了。」
「誤會,哈哈。」崔亦輝冷笑,「你便如今日這般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還會纏著你不放嗎?你用得著一瞬間成了我的七妹,來扎我的心嗎?崔雲舒適,你的心太狠了。「
狠,也許吧。當初為了斷了自己的念想,對自己不也一樣狠嗎?崔雲舒面色如常,曼聲細語地冷嘲道︰「若非如此,我怎能攀上崔家的高枝呢?」
「崔雲舒,此生不復相見。」崔亦輝憤然離去。
崔雲舒仰臉望著湛藍的天空,讓眼淚倒流回心,喃喃︰「這樣也好,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