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先中**後被尖刀割斷喉管致死,傷口與另一死者掌櫃的手中尖刀吻合。而掌櫃的右手手指關節自然彎曲,肌肉緊繃,可斷定他手中尖刀是他自己所有,不是死亡後有人把尖刀塞進他手中的。掌櫃的死前全身抽搐,肌肉緊繃,處于昏迷狀態,傷口與李公子之劍吻合。疑點是掌櫃的癥狀不似羊腳瘋所致,而似被雷擊後的癥狀有些疑似。「仵作沈光遠站起身來,朝他的徒弟問道︰「四眼,都記下了?」
「記下了,師傅。」四眼恭敬地遞過記事本,沈光遠細細看了,點點頭。「不錯,馬捕頭,後面的就交給你了。」轉頭對立在他身後的馬捕頭招呼一聲,便去後面洗手了。
崔雲舒听了心里暗贊,「這人居然看出那掌櫃的是被電擊的,真是了不起。」仵作雖然也是官府中人,但因為跟死人打交道,一直被視為賤業。這人神情自然,目光從容自信,與捕頭說話倒似交待朋友做事。這樣一個人若是品性也好,若得唐心教,將來說不定便是個大宋提刑官宋慈一般的人物。
「李公子,多謝你讓路人知會我們一聲,否則這荒僻之地的命案又成無頭案了。此間事已了,您若忙,請隨意。」
「馬捕頭客氣了,大隋子民本應遵守朝庭律法。在下三人就此告辭了。」李世民謙和得拱拱手。
崔雲舒的馬此時已醒轉,三人各自牽了馬離去。遠遠听到沈光遠怒吼,「李世民擅自殺人,那是動用私刑。」三人回頭瞧見馬捕頭正低聲解釋,他只好作罷。
「那種人殺便殺了,我雖無官身,李家倒不會因為這種事而被參。」李世民寬慰崔雲舒。
「多謝世民兄,我倒不是擔心這個。」崔雲舒嘆了口氣,「太陽很快下山了。」
「還早呢,崔姐姐,你不是還頭暈吧。」李秀寧眯眼看看太陽,疑惑地問。
「我說的是——大隋的太陽。」崔雲舒沉吟片刻,終于還是說出了口,李世民之于她,就是未來的希望。
兩兄妹聞言悚然一驚,互望一眼,竟不敢開口接話。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若有特權階級,便會有壓迫,有壓迫就會有反抗,有反抗就會動亂,有動亂朝庭就離死不遠了。」崔雲舒望著遠山,神情悠遠,若是唐心在此,便會知道她想起了那遙遠的故鄉。「孟子說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李世民已經算是做得很好了,但他骨子里依然是世家子弟,特權就如同穿衣吃飯一樣平常。崔雲舒沒有再說,容他自己去思考。轉而對李秀寧道︰「秀寧,要不你同我一道下江南吧,我一個人好孤單的,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呀。」
李秀寧霎時轉了注意力,高興地應道︰「真的嗎,太好了。」轉而向李世民乞求,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兒瞧著讓人心疼。
「皇上新敗,此時回去必然更受拘束。」李家是皇上姻親,近年來卻越發不受重用,皆因李家為皇上所忌,李家子弟在京城都得低調行事。李世民略一思索,點頭道「也好,雲舒,我兄妹倆與你同行可好?」她可真是個謎呀,為什麼她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都可以月兌口而出。
「那敢情好,我正想著路上不太平,得雇幾個護衛,有你李大英雄在此,我豈不是又省了一筆。」崔雲舒開玩笑道︰「李爺,李小姐,請上道。」
三人說笑間上了馬,一路南下。
金燦燦的稻穗彎了腰。崔雲舒蹲身捋了一把稻谷,每一顆都捏了捏,欣然笑道,「看來今年會有好收成。」
村姑裝扮的李秀寧依然明麗動人,秀眉微微皺起,露出困惑的神情。「崔姐姐,我們不是來收糧麼,跑來田間做什麼?」
崔雲舒四處張望了下,瞧見一棵大樹下有個老漢正在喝水休息,便快走幾步過去,「老伯,今年收成可好呀?」
「還好,感謝老天爺的保佑,今年交了官糧後應該會有多。」老漢有漢巾擦了把臉。布滿皺紋的臉舒展開來,露出憨實的笑容。
「老伯,瞧你這片地可不小,怎麼就你一人忙活呀?」崔雲舒坐在他身旁的田埂上,很隨意地問道。
「老大隨皇上打仗去了,小兒子不長進,跟外鄉人跑生意去了。家中孫兒太小,兒媳婦在家照看。老伴早些年沒了,可不我一人嘛。每天起個早模個黑,總能把糧收回家的。」老漢再喝了口水,「姑娘,老漢可要下田了,就不陪你說話了。」
「老伯,我也下地割幾把試試?」崔雲舒看了一眼跟過來的李世民兄妹,「你們也下來試試?」
老漢自稻堆下模出四把鐮刀,那是他夜間磨好的鐮刀,只等鈍了好換著用,只听他笑道︰「你們象是城里的孩子,白白淨淨的好看,割幾把玩玩也可以,可要仔細些,不要糟了糧食。」
崔雲舒接過鐮刀,月兌了鞋襪,卷起褲腳,下了地,彎腰割稻,動作嫻熟麻利。雖然幾年沒下過地了,想起過去與父母在田里勞作,那時覺得苦不堪言,現在想來卻是眼角濕潤。
李世民和李秀寧看她如此輕松,也跟著下了地,卻是手忙腳亂,得老伯教後才好了些,稻穗不再老是掉田里。
日頭漸高,驕陽如火,背上烤得發燙,田里的水也漸漸發燙,上烤下燙,三人早已汗出如漿,就象水里撈出來一般。李秀寧坐在田埂上,大口地灌著水,喘著粗氣,「二哥,這可比練武還累人。」
李世民點點頭。他很是疑惑,為什麼崔雲舒對農夫是如此的親近自然,對農活也是如此嫻熟,如果說她出身農家,可是她一手創辦了雲裳堂,而且她的見識遠超常人。她那看似縴細的身軀里住著一顆強大的心。
「累壞了吧,秀寧?」崔雲舒從田里走了上來,也倒了碗水喝,「世民,你去幫老伯把稻子挑回去吧。」
李世民擦了把汗,應聲去了,她說得如此自然,他雖然有些累了,卻沒有拒絕。想想這老伯的兒子若是戰死沙場,這家子的日子怕是更艱難了。他心中嘆了口氣,若是沒了活路,這憨實的老人會不會拿起手中的鐮刀去搶呢。
「崔姐姐,這農人真辛苦。」
「現在我要抬高些糧價收購糧食,你們還會有意見嗎?」。崔雲舒笑問。說服李世民參與收糧之事,固然有與李氏捆綁利益的原因,也是為李世民儲備力量。當然她讓他來做農活卻是為了讓他記住平民的艱辛。君憂其民則國興。
午飯是在老伯家吃的,老伯客氣地謝了又謝。臨走時,李世民倫倫地留下兩錠銀子。崔雲舒看了會心一笑。
李秀寧眼眶有些潮紅,「我瞧過了,老伯家殺了他們唯一的一只母雞招待我們,但願蒼天庇佑,讓他的大兒子平安歸來。」
「蒼天不佑我自救。」崔雲舒言出如山,更堅定了自己的未來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