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走廊上,亮著緊急手術信號燈的手術房外,一名長相秀麗的女子正在焦急的等待。
她不停來回踱步,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淌下,內心焦灼猶如無數只螞蟻爬行。此時此刻,手術室里被搶救的是她的母親,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兩個小時前,母親因為突發性心髒病被送進醫院,之後被帶進這間病房一直到現在。時針滴滴答答的轉動,腳步一身一聲的響起,她不停的伸長脖子往手術室看去,可惜看到的卻是一抹蒼白的顏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幾個醫生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出來。林清然急忙迎了上去,焦急的問道︰「醫生,媽咪她怎麼樣了?」
一名帶著黑金絲眼楮,頗有經驗的老者摘下口罩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什麼?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電流擊中,嗓子瞬間哽咽,點點淚花從星子一般的眼眸中溢出,整個人搖搖欲墜,後退了好幾步︰「不會的,不會的……」
「你快去看看她吧,她說她現在最想見的人就是你。」
听見醫生的話,林清然迅速的跑進了母親的病房。病房里散發著刺鼻的藥水味,母親一動不動的躺在蒼白的病床上,渾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導管,面色蒼白,眼神渾濁沒有一絲生氣,只有在看見女兒的時候,眼楮才稍微閃爍了兩下。
林清然抓住母親的手放在下頜慢慢的摩挲,努力不讓眼淚落下︰「媽咪,你會沒事的,醫生說,你很快就能出院了。」
林碗兒輕輕的笑了,雖然蒼白卻嫣然如花︰「傻孩子,媽咪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媽咪就要走了,只是以後再也不能陪著你,看著你結婚生孩子了。」
「媽咪——」林清然禁不住小聲低啜起來。
「清然,不要哭,以後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听我說,孩子,我走了以後你去A市找你的爹地,A市是媽咪的故鄉,回去以後你代替媽咪拜祭外公外婆,給他們上兩柱香。如果可以的話,再去找你的爹地,幫我問問他當年為什麼要那麼狠心的拋棄我?」
「咳咳——」林婉兒在說這些的時候,眼楮突然變的很紅,緊緊抓住林清然的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最後自嘲的笑了笑︰「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你只要幫我問問他曾經到底有沒有真心的愛過我,就夠了。」
「清然,媽咪走了,你一個人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記住,不能輕易付出自己的真心,因為,這世上的男人都不可靠。」
林婉兒說完最後的幾句話,終于閉上了眼楮,離開了這個世界。
「媽咪,媽咪——」林清然死命的搖著母親的手,悲痛至極的大聲哭喊︰「媽咪,你不能丟下我,不能這麼不負責任的,我從小就沒有父愛,難道您想讓我以後連母親的愛也失去嗎?你對我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您不是說,過段時間要去馬爾代夫旅行嗎?不是說等我畢業以後就陪我一起去巴黎工作嗎?不是說不管我長的多大,都要一直黏著我嗎?你怎麼說話不算數,怎麼說話不算數啊?」
母親的驟然離去讓林清然陷入了巨大的悲慟當中,她就這樣守在母親的病床前不停的哭泣,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的眼淚,說了多少的話,直到淚水流干,喉嚨嘶啞,再也喊不動了,也並沒有讓她的心好過一點。
貝齒深深的陷入了殷紅的嘴唇,母親的死,不是天災而是人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歸結于她那個不知名的所謂爹地。二十年前母親背井離鄉來到了日本,隨後生下了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辛苦勞作,將自己帶大。一個女人,什麼也不會,除了出賣勞力,還能干什麼呢?」
母親的身體早就熬壞了,才四十多歲的人就得了心髒病,才會被送進醫院,再也沒有出來。
林清然回到家中,直奔母親的房間,從床底下取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還記得小的時候,不懂事的自己總是問爹地去了哪里,為什麼別的小孩都有爹地疼愛,自己沒有。而母親總是回避這些問題,偷偷的躲起來流淚。于是她就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偷偷溜進母親的房間,才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林清然白皙的手顫巍巍的打開那個有些殘舊的本子,本子里是母親的日記,也是這個本子讓她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來到日本已經有一段日子,我的肚子越來越大,日子也是越來越窘迫。帶來的錢早已經所剩無幾,語言又不通,我真的已經沒有辦法生存下去了。如果不是鎮上剛好有一對華僑夫婦雇用我去搬貨物,給了我微薄的工資,我恐怕早就和清然一起餓死街頭了。
這大概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懲罰我的任性,我大概要內疚一輩子了吧。因為我的任性害死了爸爸媽媽,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都是我活該。我不該愛上那個人,不該愛上那個忘恩負義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執著我的不成熟,自己又怎麼會背井離鄉,帶著悔恨過一輩子呢?
我每天都會做噩夢,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會夢見那天在婚禮上他拋棄我的那一瞬間,他挽著葉雪欣的手向我示威,猙獰的表情,冷酷的話語,
我每天都要搬很多箱啤酒,搬著那些啤酒爬上爬下的時候,我就在想說不定肚子里的孽種會哪天曾受不了就離開我了呢?這都是我活該的,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撫平我心理上的痛,才能讓我的心好過點。我每天都吃很辣很辣的食物,要是真的流產,我還落得輕松,說不定還可以掩蓋曾經悲痛的經歷,找一個人嫁了,然後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那個孩子卻緊緊的依附在我的體內,一刻也不曾動搖,直到將她生下來。
可是母子連心,隨著她在我身體內的長大,直到生下孩子,看著她粉女敕可愛的小模樣,我就知道我再也狠不下心了,只能一輩子帶著這個孩子過下去。可是,我的恨該怎麼辦,我的爸爸媽媽死的那麼冤枉。」
「我給女兒取名叫清然,是希望她的生命沒有負擔,能夠清清靜靜開心了然的過完自己的一聲,不要像她的母親一樣。孩子越長越大,最近居然問自己有沒有爹地,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而自己卻沒有。每次我只能默然,我很想說她的父親已經死了,可是我卻狠不下心,寧願給她一個夢。于是我就只能說她的爹地在很遠的地方不能回來,可是這樣的謊言有能持續多久呢?」
「我教清然中文,告訴她中國的一切,因為那是她的故鄉,她會回到那個地方。可是我卻私心的想,如果有一天,清然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可以幫我問一句曾經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真心的對過我呢?可是我又怕那個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或許,他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就不會那麼心狠了。」
林清然哭著看完了所有的日記,在本子最後一頁的夾層里放著一張發白的照片,照片的背後是一大片汪洋的花海,花海前有一對甜蜜相擁的戀人。一個是媽咪,一個一定就是那個害了媽咪一生的男人,她所謂的爹地,也是媽咪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讓她又愛又恨的那個人。
林清然拿起剪刀, 嚓一聲,手中的照片一分為二,像是兩個蹁躚的蝴蝶晃悠悠的往下落去。
「你不配與我的母親站在一起。」冷漠森然的聲音響起,帶著濃烈的恨意。
幾天之後,林清然賣了房子,帶著母親的骨灰來到機場。她要回A市,回到母親心心念念的故鄉,去找她的爹地。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一次回去是為母親報仇,把爹地加注在她們母女身上的痛苦全部還回去。
林清然身材高挑,比一般的日本女孩都要高上很多,今天的她,身穿著淺紫色的洋裝,一頭烏黑的青絲垂落。在進入機場的時候,在人群中很遠就看見了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在扒一個女孩的包,而那個女孩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林清然想也沒想,疾步上前兩步就捉住了小賊的手怒叱道︰「住手——」
小偷被人發現本來有些害怕,可是看到是一個女孩就不放在眼里,本來想嚇唬嚇唬她,可是在對上林清然冰冷的眼神時,竟不知覺的瑟縮了一下,林清然的眼神中帶著讓他不容忽視的威嚴,于是拿著錢包的手突然軟了下來,嘴角瑟縮了幾下。
林清然順手拿過錢包,還不忘警告他︰「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偷別人東西,我絕對不放過你。」
「是,是——」小偷急忙灰溜溜的逃走了。
被偷錢包的女孩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準備大叫報警卻被林清然阻止︰「他已經跑了,就算了吧。這是你的錢包,還給你,以後要小心點。」
「哦——」女孩接過錢包,急忙跟了上去,笑嘻嘻的說道︰「你人真好,我叫林燕兒,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