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枕上覺得微寒,起來將窗簾掀起一線,的確是個不錯的天氣,陽光絢爛清澈,秋風徐徐而過,吹在皮膚上,是沁然的涼。盛薇靜靜地站在那里,神情寡淡地注視著庭院中的一切。
從結婚到現在,她已經在這里住了三年,庭中的草木花棲,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幾近透明的陽光下,遠處河池里是瑟瑟的殘肢敗葉,好不淒然。
她忽然憶起,三年前的那個秋夜,他指給她卡一池碧荷,挨挨擠擠翠華如蓋,菡萏亭亭,淺白淡粉凌水浴月,燈光流離中水色天色,映得花葉如錦。那是溫泉水留住的動人秀色,出塵不染,奪了天工,所以,遭了物忌。
極目望去是一片灰敗枯萎,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往日在這河池中的荷花,也是清麗聘婷,美得叫人驚嘆不已。
莫怪有人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早時不算計,過後一場空。
鏡子里的一張臉,蒼白黯淡,連眼眸都失了往日的明澈。小蘭也跟著悶悶不樂,將衣帽間的門打開,問︰「四少女乃女乃,今天要穿件什麼衣衫?」
盛薇自梳妝鏡前站起來,絲質的睡衣垂在腳踝上,涼涼軟軟的,像是臨夜的風,冷冷拂著。衣帽間里一排掛的華衣,五色斑斕,綢緞、刺繡、織錦……一朵朵碎花、團花、折枝花……暗紋或是明繡,細密的攢珠,富麗堂皇的人生,也像是夢境一樣的一出大戲……
她抬眸往衣櫥看了一眼,勾起淺淡的笑,「今天到底是喜事,就穿那件銀紅色的旗袍吧。」
小蘭見蘇盛薇淡然自若,鼻頭不禁泛起了酸,依言將那件旗袍拿出來。
她將那件銀紅的旗袍換上,喜歡不施粉脂的她,今天卻是輕描柳眉,略施薄妝。原本就傾國傾城的臉龐,加以修飾,更是精致得無法言喻。而那略顯蒼白的氣色,也被薄粉輕掩了下去,兩頰洇著的紅暈,似妖嬈盛開的芍藥。
走出去踫上趙姨娘,趙姨娘笑著說︰「盛薇平日就應該穿這鮮亮一些的顏色,年紀輕輕的,多好看啊,像花一樣。」
蘇盛薇淡若輕煙地笑了笑,這一身的珠光寶氣,光艷照人,今天不過是要在人前做一朵錦上花。
是西式的婚禮。楚維儀穿著潔白的婚紗,長長的頭紗被小小的花童牽著,那笑容如蜜一樣。葉智宸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焯約頎長的身姿似一道風景線,原本冷峻傲然的臉龐,此刻帶著清明的微笑,似黑曜石般的眸子,凝視著向他緩緩走來的新娘。
兩人在神父面前宣誓,互換了戒指,緊接著就是親吻,新人禮成。
紛紛揚揚的彩帶彩屑夾雜著玫瑰花瓣落下來,像是一場夢幻的花雨,盛薇就站在不遠處,隔著漫天飛舞的花海,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眼前的每一幕,都似刀刻一般,在她的腦海中落下印痕。那短短的十分鐘,就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被一點點的、無限放大地呈現。
四周響起熱烈的掌聲,絢爛的花海中,葉智宸將一身潔白的楚維儀摟在懷里,大手就親密地擱在她的腰際,黑眸無限寵溺地望著她,而楚維儀則緊緊地靠在他懷里,因為激動,抬眼看他時,臉頰上有感動的淚水滑落。
多麼感人的一刻,多麼深情的凝視,一切的一切,都襯出她這個最大的笑話!
一顆心早已痛到麻木不仁,她親臨這場盛世的婚禮,內心居然沒有泛起一絲漣漪。仿佛那冷俊英挺的男人,與自己無絲毫瓜葛,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佳偶天成,百年好合,他與楚維儀才是金童玉女,凡人不可企及的神仙眷侶。
這樣的場面,自然少不了記者到場,記者手中的相機,除了對著新人,便就是對著蘇盛薇。既然是八卦,自然就含有不少看好戲的成分,如果她心氣浮躁,做出什麼偏激的舉動,那才是他們樂意看到的。
可是,蘇盛薇太過冷靜,仿佛盛開在夜里的墨蓮,在幽暗無瀾的深湖里,沉靜冷淡得不出一絲聲響。
不愧是未來宛軍的第一夫人,關鍵時刻,氣勢從容,清冷淡定,叫人想不感嘆都不行!
更叫大家驚詫的是,蘇盛薇居然還親自贈與他們新婚禮物。精致華美的禮盒靜靜地躺在她素白的雙手間,輕盈的身形緩緩上前,她唇角的笑容,似河中倒影的皎月,虛無而又絕美。
看著漸漸走近的蘇盛薇,楚維儀一臉不敢置信,葉智宸則滿面沉郁。她將那禮盒踫到他們面前,仰起來的光潔臉龐上,薔薇色的唇瓣彎起好看的弧度。
「既然是智宸的喜事,便也是我的喜事,這是我為你們準備的禮物,恭祝你們新婚快樂!」她的眼神清澈,笑容溫雅恬淡,光潔的臉頰好似碧玉,明眸皓齒,似皎月流光般的扣人心弦。
誰都沒有注意到,當葉智宸伸手接過禮盒,因為用力,而瞬間變得蒼白的骨節。
蘇盛薇的舉動,舉座震驚,再一看她絕美的容顏上,那淡淡綻放的微笑,真真的羨煞了那些想娶二房,又忌憚著家中那位正室母老虎的男人們。
如此賢惠識大體的女人,是他們做夢都想得到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能夠娶到蘇盛薇這樣的女人,他們知足還來不及,哪里還會娶什麼二房?
發白的鎂光燈閃爍不斷,一張張黑白膠卷,將她如罌粟花般的艷麗微笑永遠定格。
葉夫人長嘆,「看到盛薇,我感覺就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當初你們父親要娶妾,我便如心死了一般。你們別看盛薇笑得若無其事,可是那孩子的心,一定早已是千瘡百孔。」
試問,這世上有哪個女人,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葉萱眼眶泛澀,難受道︰「四嫂真是可憐!」
葉錦看著滿天飛舞的禮花,篤定道︰「四弟一定會後悔的。」
不遠處,儀態端莊的蘇盛薇,嘴角始終噙著微笑,優雅美麗的身形穿梭在婚禮上,熱情而又大方地招呼著遠道而來的賓客,她將自己武裝得太好了,幾乎無懈可擊。
眾人都被她的風姿麗容所傾倒,這就是蘇盛薇,身上不僅有一種特別的清麗高雅,還有著上海大家閨秀那種風姿灼灼的貴氣,可望而不可及。
這一場婚禮,來瞧熱鬧的人實在太多了,其中不乏一直妒忌蘇盛薇的康熙芸。
楚維儀拋完捧花,蘇盛薇笑著招呼了一會賓客,康熙芸便拉著女友有意走過來奚落她。
「今天的新娘子可真是漂亮!」康熙芸的女友贊嘆道。
康熙芸笑了笑,眸光冷冷地瞥向蘇盛薇,「那是自然,不漂亮四少能娶回來嗎?原本我以為,有的人能夠得寵一輩子的,怎想還未等到人老珠黃,便被摒棄在了一邊,真是可憐唉!」
旁邊的女友多少有些忌憚蘇盛薇,所以一時並不敢接話。
蘇盛薇好似沒听到一邊,盈盈淺笑著走過來,「歡迎二位小姐光臨,一會婚宴便要開始了,二位還是先進屋坐著吧。今日賓客甚多,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一瞬間,康熙芸像是被什麼震懾到了一般,她感覺,雖然蘇盛薇的笑容完美至極,可是那笑容背後,卻透出一種不容人小看的氣勢。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而後冷嘲熱諷道︰「哪里,四少女乃女乃已經招呼得很周道了,你心情肯定也不好,還是不要強顏歡笑了,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吧!」
蘇盛薇依然笑得清淺美麗,「康小姐錯了,我是真的為智宸高興,只是又有些遺憾,他收二房,怎麼就沒事先考慮康小姐呢?像康小姐這樣的身份,做二房都已經屈就了,就更別提三房了!」
她嘆息著,的確無限惋惜的樣子。
康熙芸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原形畢露,怒吼著,「蘇盛薇,你什麼意思!?」
蘇盛薇冷然地勾起唇瓣,笑得嫵媚,「康小姐,何必這樣生氣呢?今天來的人這麼多,若是被傳作潑婦,壞了名聲,就更難嫁出去了。」她見康熙芸臉色青灰,又湊近她道︰「或者,康小姐是想我將上次你陷害我落馬的事說出去?堂堂康家的大小姐,卻如此歹毒,別人往後會怎樣看你呢?」
康熙芸錯愕至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瞪大了眼楮看著蘇盛薇,「你……你……!?」
蘇盛薇冷冷一笑,她真的以為她不知道嗎?霍士丹原本就是溫良的馬種,那天突然變得狂怒暴躁,她一直覺得蹊蹺。後來她再去馬場,飼養員告訴她,說他在那馬身上發現了一根細針,她當即想起,那天出事前,站在她馬後的是康熙芸!
如此一來,一切都找到了解釋。
她冷冷地看著康熙芸,警告道︰「不想我將這件事昭示天下,就識相的別來惹我!」
康熙芸終究做賊心虛,「你……你胡說八道!」當即拉起身邊的女友,逃也似地走遠了。
蘇盛薇看著落荒而逃的康熙芸,輕嘆了口氣,心中除了無盡的寂寥,殊無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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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很多親認為,女主應該避免見到男主的婚禮,眼不見為淨,可是蘇盛薇畢竟是蘇盛薇,這場婚禮,她不僅參加,還要送禮,送上的是什麼,想必大家也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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