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盛薇心下一慌,將手中的勺子擱下,便推開椅子往外跑去。
只見白色的茶幾前,蘇夫人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手中猶拿著電話听筒,面色蒼白驚惶。
蘇盛薇從未見過母親這副模樣,一時間也被嚇了一跳,慌忙跑過去,與張媽一齊攙扶著她坐到沙發上。
「母親,您別嚇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蘇夫人神色未定,今天她本來就穿著一件墨綠的護肘旗袍,在光線的映襯下,臉色更顯驚恐焦慮。
她緊緊攥住蘇盛薇的手,那樣子,仿佛抓住了最後的浮木一般,取出手絹來拭了一下眼淚,只說︰「這可怎麼是好?你父親出事了!……」
蘇盛薇腦子嗡嗡作響,父親在商界向來呼風喚雨,這些年在上海地位也極為穩固,究竟會出什麼事呢?
一面想,一面安慰著蘇夫人︰「母親,先別把事情想得太糟,我一會去一趟銀行,了解一下情況,父親的朋友多,總不至于出什麼大事。」
「徐助理剛剛說,你父親遭人陷害,說他私自挪動銀行巨額公款,現在已經被警署收押了,我唯恐你父親逃不出此劫啊!」蘇夫人哽咽著,那樣子倒像又要掉眼淚一樣。
蘇盛薇強自鎮定,說︰「母親別怕,既然是被人栽贓陷害,那總有證明清白的辦法。我這就去找徐助理,問問事情的經過,你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蘇夫人早已失魂落魄,見蘇盛薇神色鎮定,心里才稍稍安定些。
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再想離開那是不可能了,她安撫好母親,便乘著車往銀行去了。
而此刻辦公室內的徐楓,也急得團團轉,接連在電話里請求援助都被拒絕,這叫他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蘇盛薇很快便到了銀行,因為平日都熟識,她稱呼徐楓一聲「徐叔」,說︰「徐叔,眼下要請您好好想一想,父親的那些朋友里頭,誰能夠幫得上忙。」
徐楓遲疑了一下,說︰「這回的事情,是張彥山他們有備而來,因為他事先就在財務上動了手腳,又給警署呈上所謂的證據,如今董事長怕是百口莫辯啊!」
現在想一想,張彥山那只老狐狸,之前放出重組董事會的消息,只是虛晃一槍罷了,目的就是叫蘇清鄴放松警惕,而此次的栽贓,才是他們真正的動作!
徐楓看了看蘇盛薇,又道︰「剛才我已經試著聯系過郭會長與金總長了,可是……他們都不肯幫忙。」
蘇盛薇心中一陣悲涼,郭會長與金總長也算是父親的老朋友了,以前父親輝煌騰達,他們便與他交好,等到父親落難,他們卻避之若浼,莫非這就是所謂的人走茶涼?
徐楓見她是真的著急,便忍不住說︰「小姐,既然你與四少已有婚約,以葉家顯赫的背景,相信一定有解救董事長的辦法。」
所謂的牆倒眾人推,董事長之前的那些朋友怕都是靠不住了,現在會盡心幫他們的,恐怕也只有葉家。
蘇盛薇听聞徐楓的話,心中是一片茫然,她手心里是濕濡濡的汗,心直直地墜下去,墜進望不見底的深淵里。
她不願意相信,自己這麼努力,想要逃開葉智宸的束縛,最終卻還是要去求他嗎?
深吸一口氣,倔強間她仰起臉,說︰「不,徐叔,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你接著打電話,我親自去找幾位世伯。」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大力地踹開,張彥山帶著幾個保鏢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世佷女,怎麼你父親出了事,也不叫你哥哥回來,倒讓你一個女孩子東奔西跑?」張彥山臉上帶著陰冷的笑,徑直走到蘇清鄴的辦公桌前,一邊轉動那皮椅,一邊囂張地奚落。
蘇盛薇對他恨之入骨,冷笑道︰「張彥山,你這個小人!你如此陷害我父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得到應有的報應!」
張彥山冷笑幾聲,挑釁道︰「乳臭未干的臭丫頭,脾氣倒是不小,我告訴你,這次我不僅要坐上這董事長的位置,我還要叫你父親蹲十年的監獄,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張彥山,你不要以為你在背後搗的鬼沒人知道,我一定會找出證據,讓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徐楓憤怒道。
張彥山面色一凝,沖幾個保鏢凶狠地一使眼色,那幾個保鏢一齊上去,對著徐楓猛地拳打腳踢。
「你們這是干什麼!?」蘇盛薇沖過去,將其中一個保鏢推了開去,大吼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敢濫用私刑,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張彥山狂笑起來︰「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他坐上那氣派的真皮轉椅,那個他一直夢寐以求的位置,拿起桌上董事長的牌示,朝著窗外一扔,囂張的嘴臉越發不可一世!
看著張彥山肆無忌憚地坐上父親的位置,蘇盛薇眼中迸射出無盡的冷茫︰「張彥山,我保證,你一定會為你做出的事後悔!」
她暗暗發誓,不管怎樣,自己一定要將父親救出來,不讓這個張彥山繼續在這里耀武揚威!
有那麼一瞬間,張彥山被面前蘇盛薇冷厲的氣勢所震駭,面色依舊冷笑著︰「哦?那我就等著那一天!」
張彥山擺了擺手,示意幾個保鏢停止對徐楓的毆打。蘇盛薇連忙一步上前,將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徐楓扶起來,心中百味雜陳︰「徐叔,你沒事吧?」
張彥山笑得陰狠︰「這不夠是給你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從今天開始,銀行董事長就是我了,我張彥山專喜歡打落水狗,你們識相的最好別再來惹我!」
蘇盛薇雖然滿心憤怒,但是眼下徐楓受了重傷,她必須先將他送到醫院。攙著徐楓離開前,她不忘回過頭去,狠狠地瞪著張彥山那個卑鄙小人,心中叫囂的恨意叫她發誓,今天自己受了這樣的侮辱,總有一天,她要叫他加倍奉還!
如果說一開始蘇身為剛還心存著希望,那麼等到幾天過去,自己相繼吃了無數閉門羹後,終于叫她心底漸漸清明,什麼叫做世態炎涼。
車窗外,斜陽一寸一寸地墜了下去,眼看天又要黑了。奔走了一天,還是沒有任何結果,蘇盛薇將頭枕在車上,車靠墊是那種竹塊的涼簟,此刻有一格一格的冰涼貼在臉上,一顆心又似被架在火上烤,她就深陷在這水深火熱里,無能為力。
回到家,遠遠看到客廳中的母親,短短幾天時間,因為擔心與焦慮,她臉上顯得焦黃而又憔悴。蘇盛薇看在眼里,心里更添了一種淒然。
蘇夫人看到她,幾步搶了上來,抓了她的手,叫了一聲「盛薇」又急切地問︰「怎麼樣了,有人願意幫助你父親嗎?」
蘇盛薇極為堅強,此刻更是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說︰「母親不要擔心,我今天見了秦務長,他或許會幫我們。」
這自然是蘇盛薇安慰蘇夫人的話,其實那個秦務長根本就沒見她,可能是事先听到了風聲,一听說她找他,他便避而不見了。
蘇夫人信以為真,臉上難得露出笑意︰「看來秦務長倒是個重感情的人,不枉你父親這幾年一直提拔他!」
蘇盛薇牽強一笑,恰聞里面電話響了起來,便對蘇夫人說︰「母親,我先去接電話,您叫張媽將晚飯準備好吧,你都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蘇夫人點點頭,不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喃喃低語著︰「感謝主的聖恩!……」
蘇盛薇接的是徐楓的電話,徐楓的聲音也顯得疲憊不堪︰「怎麼樣,小姐,你那里有好消息嗎?」
徐楓對父親的忠心,叫蘇盛薇很是感動︰「徐叔,父親的事我會想辦法,眼下你應該好好養傷。」
徐楓說︰「我這點傷死不了,但凡能夠為董事長出一份力,哪怕是要我這條命,我徐楓都在所不辭!」
听到他這樣說,蘇盛薇遠遠地看了看母親,才壓低了聲音道︰「看來是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跑了幾天,一點收獲也沒有,今天也是一樣,李部長婉言拒絕了我,秦部長則根本沒見我。」
這也是徐楓一早便猜到的,他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我跟了董事長二十年,我沒有本事沒有辦法……小姐,這兩天先生就要被移交法庭了,一旦上了法庭,事情就更難辦了。」
蘇盛薇背上滲出了冷汗,裙子貼在身上,忽然冷得她打了個寒噤,她說︰「徐叔,麻煩你馬上安排一下,我要見父親一面,對,馬上!」
蘇夫人見蘇盛薇剛回來又要走,便忍不住問︰「飯菜都端上來了,這個時候,你要去哪里啊?」
蘇盛薇不想叫母親擔心,便笑著說︰「剛才是李部長打來的電話,眼下也能幫到父親,機會難得,我邀他與夫人一塊出去吃飯。」
蘇夫人听她這樣說,便連連點頭︰「好,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坐在汽車你,沉沉的夜色中,兩側的樹木不斷後退,只能依稀看到幢幢的黑影,蘇盛薇心中愁悶,覺得這條路總也走不到頭似的。
好不容易車子停在了警署前,她心中越發難過,因為徐楓一早就打點過,警署的人見到蘇盛薇,倒也十分恭敬,又有人沏了茶來,才吩咐人去傳喚蘇清鄴。
蘇盛薇哪里有心思喝茶,听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心里早就亂了。
只听門「咿呀」一聲,兩名警員帶著蘇清鄴出來,蘇清鄴身上的衣服還算整潔,西裝筆挺的,只是沒有刮胡子,那臉上只有焦黃之色,才幾日不見,兩個顴骨都高高地露了出來。
昔日叱 風雲的人如今竟成了階下囚,蘇盛薇搶上一步握住他粗糙的手,想要說話,嘴角微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兩名警員退了出去,蘇盛薇覺得一陣傷心,難以言表,只得不斷握緊父親的手。蘇清鄴也極是難過,勉強開口說︰「傻孩子,你怎麼來了?」
蘇盛薇這才穩住了心神,說︰「父親,您暫且再忍耐幾日,我正在極力想法子,您一定不會有事!」
蘇清鄴說︰「真是難為你了,你回去跟你母親說,這里的人還算關照,叫她不要擔心。」
蘇盛薇本來已經稍稍安定,听他這樣一說,眼圈一紅,說道︰「父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母親。」昏暗的燈光下,能夠看到蘇清鄴鬢角驟然新生的白發,蘇盛薇不由愣了愣,在她心中永遠閃耀強大的父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悄變老了呢?
就是在這一刻,一番決計終于涌上心頭,她笑著對蘇清鄴說︰「父親,您不要擔心,就在這幾天,我一定將您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