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葉智宸沒有再夜不歸宿,可是接連幾天,他都是早出晚歸,每天深夜,她沉沉睡去了,他才回到家,黑暗中他總是會吻醒她,溫柔而又狂烈地索要她,直到她精疲力竭,等她醒來的時候,他卻又出去了,他像是刻意躲著她,即便她想與他交談,都沒有機會。
又或許他是真的很忙,身為宛軍的高級統領,每天日理萬機,本身就不能像別的男人,整天的風花雪月。
但是,誰知道他會不會在忙碌中,抽出空暇去看那個楚維儀呢?那天看她的臉色,應該還病著,如此柔弱動人的女人,是個男人都無法不惦記吧?
這樣的冷落,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蘇盛薇好似也習慣了,既然他躲著她,她也不找他。
葉家的書房很大,大大的書架上擺滿了古中外書籍,盛薇就像是尋到寶藏,每天坐在里面,孜孜不倦地閱讀著,一本書,一盤點心,一杯菊花茶,這樣清風般的日子,穿過時光的間隙。
直到這天早上,蘇盛薇醒來的時候,發現葉智宸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如幽潭般深邃的黑眸正直直地看著她。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這些天他從來都是在她醒來之前就走了的,他與她的一切都是在黑暗中進行,仿佛纏綿悱惻的夢境,一見了光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戰這麼多天,蘇盛薇像是連最簡單的交流也忘記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揣著一點緊張。
與平常不同,今天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紳士而又俊逸,本就頎長的身形顯得更為修長,顯得風度翩翩。微醺的晨曦灑入,男人完美的五官透出淡淡的柔和光澤,相較平日威嚴的軍裝,看起來容易親近許多。
蘇盛薇感到疑惑,今天他不用去軍部嗎?
「起來妝扮一下,一會陪我出去。」他站起來,語氣是一貫的冰冷。
她微微一愣,他竟然叫她陪他一塊出去,這倒是難得。
葉智宸會去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場合,蘇盛薇挑了一件翠綠色的繡花旗袍,除了耳朵上那副粉水晶蝴蝶墜子,並沒有多余的裝飾,簡單卻不失華美。
雖然是傳統的中裝,依舊難掩她尊貴高雅的氣質,相較時興的洋裝,古典氣韻濃厚的她,更適合穿旗袍。瞧那如畫的眉目、賽雪的肌膚,窈窕有致的身姿,哪一樣不堪稱完美?而那一身明艷的碧綠,襯得她就好似一塊通透的美玉,找不到一絲瑕疵。
葉智宸坐在外面,一邊抽煙一邊等,待到看到蘇盛薇從里面走出來,深邃的黑眸不由一滯,原本冷峻的面孔,露出幾分驚艷。
她是這樣美,美得就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還未待他緩過神來,她已經緩緩地朝他走來,腳步輕盈無聲,仿佛一朵漂在水面的蓮花,搖曳生輝。水晶的耳墜摩挲著衣衫,發出沙沙的輕響,斜襟上印著的花紋輕舞,淺淺的領口,完美的鎖骨若隱若現,更似無聲的誘惑。
他微眯起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盛薇被他瞧得臉頰泛紅,明眸靈動,稠密的睫毛似蝶翼般輕顫,那模樣,說不出的嬌羞嫵媚。
「走吧。」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讓她幾乎不敢看他。
好似已經隔了好久了,他不曾這樣正眼看過她,這叫她羞怯的同時,跟著心跳如擂鼓。
葉智宸迅速掩下自己的失態,眼中的熱漸漸退散,心中不是不懊惱,她就是個妖精,一不留神就會被她勾掉魂魄!
兩人一塊坐著汽車出去,黑色的福特車似一只獵豹,在路上快速地馳騁著,原來是參加張琳珊的生日宴,張琳珊是張一雄的妹妹,生日宴就在張家舉行。
張一雄本就在軍中擔當要職,家里有極大的花園與新建的品紅磚樓,樓修得極醒目,遠遠就可以瞧見。盛薇見張府門外半條街上,皆停著車馬,那一種門庭若市,氣派非凡。
張一雄叫了太太作陪,夫婦兩個引著葉智宸與蘇盛薇進了院子,原來後面還有一處漂亮的花廳,廳前花團錦簇,擺著芍藥、牡丹等花卉,都開了有銀盤大的花盞,綠油油的葉子襯著,奼紫嫣紅。
葉智宸便被張一雄叫去書房談話了,雖然生日宴上有不少女眷,但是蘇盛薇與大家都不熟,只得端著一杯飲料走到角落。
坐了不到一會,一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朝她走來,笑吟吟地說︰「你就是四少女乃女乃吧?剛才我哥哥急著找四少談話,也沒顧得上為我們介紹,我是張琳珊,今天多有怠慢,還請見諒。」
蘇盛薇見張琳珊這樣客氣,不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原來是壽星,生日快樂!現在才給你拜壽,盛薇實在有失禮數。」又遞上一只小匣,說︰「張小姐生日,臨時預備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張琳珊叫佣人接了禮物下去,笑著說︰「四少女乃女乃太客氣了,咱們都是年輕人,就不必拘泥這些了,我辦這個生日宴,無非是想與朋友們熱鬧熱鬧,別一個人坐在這兒了,我介紹大家給你認識!」
張琳珊這樣熱情,叫蘇盛薇無法拒絕,她將手中的飲料擱下,就隨著張琳珊一塊往外走去。
張家的別墅很是奢華,張燈結彩的大廳,更是富麗堂皇,大廳中比人還高的香檳塔琉璃閃爍,長長的歐氏餐桌上擺滿了點心與食物,賓客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張琳珊為蘇盛薇介紹了幾位好友,便領著她往花廳走去。
花廳里全是女客,都是些非富即貴的少女乃女乃、小姐們,穿的各色衣裳比那廳前的花還要爭奇斗艷,那花廳前本有一個小戲台,台上咿咿呀呀唱著,台下那些太太小姐們看戲的看戲,說話的說話,談笑聲鶯鶯嚦嚦,夾在那戲台上的絲竹聲里,嘈嘈切切。
蘇盛薇見繁華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心中疑惑,張一雄不過軍內一名統制,富貴顯赫竟絲毫不遜色葉家,她雖是富貴場上經歷過來的,亦覺得奢華難言。
張琳珊見她看戲台上,便向她一笑,問︰「四少女乃女乃也愛听戲嗎?今兒是名角筱玉梅的壓軸戲《淺睡》與《臨幸》,筱老板的戲那可是天下一絕,等閑不出堂會。」
蘇盛薇笑道︰「國粹自然精闢,只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盛薇常年待在國外,並不懂戲。」
張琳珊也是留學回來的,自然深有同感︰「我與你一樣,早前在法國,我多是看電影與歌劇,回到國內,大家都喜歡听戲,我也就跟著看看熱鬧罷了。」
張琳珊與幾位小姐寒暄了幾句,便招呼蘇盛薇、莫太太、鐘姨太打牌,蘇盛薇稍稍推辭就坐下來陪著打八圈。
秦太太笑道︰「四少與四少女乃女乃的婚禮,真是叫我們大開眼界,那樣氣派的排場,別說那些年輕的小姐了,就我這樣一把年紀的,都忍不住羨慕了!」
鐘姨太道︰「四少是什麼身份?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平日一舉一動本就廣受關注。我家老爺子說,四少的婚禮,可是震驚中外的盛舉,只能說四少女乃女乃有福氣,這樣的福氣,是我們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整個牌局,盛薇都听著這樣的恭維,對于這些夸張之詞,她從頭到尾只是淡淡的笑,靜致溫婉,謙遜有禮,完全沒有忘乎所以的得意。
正因為如此,大家才更喜歡她,這是個叫人無法討厭的女子,淡雅、純淨、美麗,就好比畫中的墨蓮,安靜卻不失高貴。
這樣的女子,但凡是個男人,都無法抗拒吧?也難怪四少如此喜愛她了,即便身邊有那麼多青睞他的名媛美女,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她,因為只有她,才能與他比肩,才能配的上他的閃耀。
除了張琳珊,秦太太與鐘姨太都揣著點小聰明,極力地察言觀色,拼著自己不和牌,蘇盛薇要什麼牌,她們就打什麼牌,八圈下來又打了八圈,蘇盛薇已經贏了一千多塊了。
許太太在旁邊替蘇盛薇看牌,笑顏逐開地說︰「四少女乃女乃手氣真好,開席前贏個整數吧。」
盛薇淡淡一笑,說︰「借你吉言,不過今晚上贏了秦太太與鐘姨太這麼多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琳珊抬起眼沖她笑,說︰「四少女乃女乃你就放心地贏吧,難得秦太太與鐘姨太也有大放血的時候,今天我算是跟著你沾光了!」十幾圈打下來,張琳珊也贏了五六百,心情固然也極好。
蘇盛薇笑吟吟道︰「虧得張小姐坐我對門,若說沾光,也是我沾你這壽星的光!」
眼看就要開席,卻仍不見葉智宸回來,張府這麼大,盛薇也不知道該從何找起,張琳珊換了一身衣服,就去招呼客人去了,自然也不好去問她。從花廳出來,就是蜿蜒曲折的實木長廊,打了這麼久的牌,她剛好想透透氣,便獨自沿著廊子走去。
賓客們都在屋內,所以廊子上除了她,並沒有旁人經過,長廊外邊一側是張府的後院,後院里種著細細的幾株梧桐樹,極是偏僻寂靜。盛薇站了一會,轉身欲走時,卻听到有人聲自後院傳來,步子不由就是一滯。
蘇盛薇身旁就是一處茂密的花障,木質長廊上又爬滿了青藤,綠油油的葉子,長得密密麻麻的,遮掩的十分嚴實,故而她站在那里,後院中的兩人仍是絲毫未覺。
「方才你找四少談了些什麼?」駱以軍神情有些緊張。
張一雄慢吞吞地說︰「還不是為了駐防的事。」
駱以軍問︰「那四少怎麼說?」
張一雄捻了捻唇上的兩撇菱角胡子,得意一笑︰「他說上次我找司令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並且已說服司令,同意調我三個旅,到寧昌至豫安之間。」
駱以軍又驚又喜,「真有此事?」復又狐疑,「都說葉智宸機智過人,為何會答應咱們的要求?」
張一雄說︰「我看他最近心思就不在正道上,上一回與別人打賭,竟花了那麼多錢去辦什麼學校,近來又捧女戲子,日日只知听戲。」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以前與他鬧得滿城風雨的那個女人嗎?就是國光劇院的舞蹈演員,今天舍妹生日,他先是帶著自己的夫人來,隨後竟又派人將那老相好的女演員接來,我看一會準有好戲看了!」他說到這里,笑得更為奸詐了,「哼,就他這樣的紈褲子弟,能有什麼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