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智宸,我告訴你,你休想就這樣將我趕出葉家!」
憤懣間,楚維儀揮手將桌案上的錦盒掃落,那通透的玉鐲瞬間自錦盒里飛了出來,「叮 !」一聲脆響,摔成了三段。
葉智宸望著地上的碎片,黑眸一凝,森冷的目光仿佛能將人凍成冰。
「在我沒發火之前,給我滾!」
楚維儀被他那駭人的目光所震,哭著轉身跑了出去。葉智宸站起來,朝著那摔碎的玉鐲走去。他將碎片一塊一塊地撿起來,裝進盒子里,仿佛在檢什麼稀世珍寶,神情無比痛楚。
楚維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眼淚來不及被風吹干,又有新的淌下,由于外面光線太暗,跑到走廊的時候,她險些沒跌倒,踉蹌下她扶住走廊的柱子,一邊捶打,一邊發瘋般地嘶吼,「葉智宸,我恨你,我恨你!……」
漸漸的,她那迷惘空洞的雙眼,變得越來越冷,里面慢慢凝滿了恨意,她咬牙,葉智宸,既然你這般無情,那也休怪我無義!
司機看楚維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心驚,「四姨太,都這麼晚了,您這是要上哪去呀?」
楚維儀眸光很冷,唇角卻綻放出妖艷的笑,她說︰「去歌舞廳!」
很快,車子就停在了紙醉金迷歌舞廳前,楚維儀踩著高跟鞋,抬起下巴,高傲地朝里面走去。
這間歌舞廳,她偷偷與葉瑩來過幾次,所以在這里也算是輕車熟路了,台上的歌女打扮得極盡妖嬈,正用慵懶而頹廢的聲音,喃喃地哼唱著歌曲。
楚維儀叫了酒,獨自坐在角落里喝,迷離的燈光下,她的眼也是迷離的,看著不遠處耳鬢廝磨的男女,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她想,這些人一定同她一樣空虛,來這里打發寂寞。
不遠處的男人,從楚維儀進來開始,視線就從未自她身上離開過,唇角浮起一抿笑意,那張陰寒的面龐仿若陡然現出一絲生機,冷魅的眸色一亮,像是頭對獵物窺伺了太久的瘦,發動攻勢前最後的蟄伏。
真是天賜良機……
一聲程脆腳步聲及近,楚維儀抬起頭,看著面前男人的面孔,一雙醺然的眼瞳微眯起來,雖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那人看著她,猝然發出磁冷的嗓音,帶著些許覷然,「楚姨太,真是巧。」看她猶是迷惑地打量自己,又道︰「鄙人蔣久青,楚姨太不記得我了嗎?」
楚維儀終于想起來,此人是葉智宸的手下,年紀輕輕卻已是軍中參謀長,有一次去參加宴會,葉智宸還曾為兩人介紹過。
只是今天他穿著一聲黑衣,又戴著一頂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模樣神秘又鬼祟,她才一時沒認出來。
楚維儀冷然一笑,嫵媚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妖嬈,「蔣參謀長怎麼也會來這種地方?」
蔣久青淡挑狹眉,道︰「剛從前線回來,這回吃了敗仗,心情不好,出來解解悶。」
「戰場上勝敗乃常事,蔣參謀長何必如此在意?」楚維儀嬌聲軟語,輕吐蘭音,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問︰「既然都來了,那不妨坐下來一塊喝一杯?」
蔣久青唇角一挑,臉上現出詭異的邪魅,目光灼亮,「恭敬不如從命。」
從歌舞廳出來的時候,喝了不少酒的楚維儀頭痛欲裂,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的,蔣久青走過來扶她,而後帶著她上了旁邊的車。
車子最後在一處偏僻的居所停下來,蔣久青將楚維儀帶到自己房間,楚維儀像是在傻笑,喃喃問道︰「我不夠漂亮嗎?為何他從來都不願看我一眼?」
蔣久青對葉智宸冷落楚維儀的事也略有耳聞,如今看她這樣子,估模著外邊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他*一笑,湊在她耳邊呵氣,「你很美!葉智宸不懂得愛你,就讓我來,我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男人的話語極盡下流與挑逗,楚維儀看出男人眼底浮現的邪欲,她還尚有些意識,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將面前這個惡心的男人推開。可是,一想到葉智宸的絕情,她又放棄了這樣的念頭,揚起妖媚的笑,她勾上了蔣久青的脖子,「那就來吧!」
既然這輩子,葉智宸都不會愛她,那她何不好好地放縱一回?反正,不管她做什麼,他都不會在乎的,反正有沒有她,他都無所謂!
蔣久青陰冷一笑,婬邪的手已經沿著她修長的腿往上探,很快,房間里便傳出不堪入耳的歡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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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教會幼兒園放假,蘇盛薇帶著小墨去逛百貨公司,她本來買了很多東西,小墨看她提著吃力,很懂事地說︰「媽咪,我幫你拿一點吧!」
蘇盛薇溫柔一笑,說︰「不用了,媽咪能提得動。」
話剛說完,手中那一袋子水果已經掉落在地,有幾個橙子滾得遠了,蘇盛薇連忙彎腰去撿,小家伙也跟著撿,母子倆忙得不可開交。眼看只剩下最後一個,蘇盛薇拾起來,微笑著往袋子里裝,「好了!」
尚未起身,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擦得程亮的男式皮鞋,抬眸看去,不由愣住了。
小家伙已經興奮地跑過來,「阮叔叔!」一下子撲入男人懷里。
阮正林將小墨抱起來,細細地打量了一會,笑容溫和,「半年不見,小墨你長高了不少啊!」小墨很是自豪,笑起來粉女敕的唇角往上翹,「那是當然了,因為小墨每天都有吃很多飯,只有快點長高高,才能保護好媽咪!」
阮正林這才掉過頭去看蘇盛薇,眉眼明朗俊美,目光卻溫柔似水,「你過得還好嗎?」
雖然分別後有很多話要說,但是真的見面,他反倒不知道從何說起,連問候都顯得太過普通平常。
蘇盛薇淡淡一笑,說︰「我很好,」又問︰「你怎麼也回國了?」
阮正林說︰「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不如我們找家餐廳,邊吃邊聊吧。」
蘇盛薇還未開口,小家伙便拍手道︰「好啊,好啊,阮叔叔請我們吃黑椒牛排吧,我已經很久沒吃了。」
小家伙嘴饞的模樣,叫兩人忍俊不禁,阮正林勾起唇來,答應道︰「好,今天叔叔就請你們大吃一頓!」
小墨如願以償地吃上了牛排,外加一份水果沙拉,小家伙一邊吃著美食,一邊眨動著黑溜溜的大眼楮,古靈精怪地在兩個大人臉上轉動。
桌上擺著一盆晚香玉,潔白的花蕊似皎潔的月,亭亭幽姿,很是清麗淡雅。
「你說你將生意也轉到了上海?」蘇盛薇看著阮正林,黛眉微蹙。
阮正林笑得雲淡風輕,「怎麼,你回到上海能將生意經營得順風順水,我就不行?」
蘇盛薇搖了搖頭,「當然不是。」目前國內的藥材極為短缺,尤其是西藥,幾乎尋不到購買渠道。
「你在美國的公司不是經營得挺好的嗎,怎麼突然想到要回來?」
阮正林笑著說︰「美國的公司有人幫忙打理,我回來是想進一步開拓國內市場,何況,我的父母年紀也大了,這樣我可以更方便地照顧他們。」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他沒有說,可是從他熾熱的眼神里,蘇盛薇已經讀了出來。
然,面對他如此的深情,她淡淡地別過眼,裝出一副渾然不察的樣子。柔柔的目光落在小墨白女敕的小臉上,隨後面露訝異,「小墨,你不是從來不吃洋蔥與番茄的嗎?」
那盤水果沙拉里面,放了不少洋蔥與番茄,可是小家伙沒有像從前那樣,一臉嫌惡地將它們撥到一邊,而是一口一口地送進嘴里。為了不讓他挑食,以前她可費了不少勁,耐心地教導他,只有不挑食,才能營養均衡。可是小家伙倔得很,喜惡的東西也極難扭轉。
所以,看到他吃起洋蔥一臉平靜的樣子,她驚訝極了。
小墨「唔」了一聲,回答︰「我和酷叔叔打賭吃了一次,現在不覺得它們難吃了。」
說完,小家伙神情有些黯淡,漂亮的小臉蛋顯出一絲恍惚。這幾天他好想酷叔叔,也好想再去找他,可是不管自己怎麼要求,媽咪都不同意,這無疑叫他很失望。
蘇盛薇瞳眸一怔,臉上露出淡淡的憂傷,雖然那情緒只是一瞬間,但還是被細心的阮正林察覺了。
黑眸久久地凝視著她,心中生出疑問,薄唇動了動,卻又緊闔上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問。
小墨睡著了,模樣安靜而又恬淡地躺在蘇盛薇的臂彎,小家伙的小臉紅撲撲的,眉毛與眼睫顯得干淨又漂亮。阮正林從後視鏡中看到,連忙停下車,從駕駛座上轉過來,月兌下西裝外套,蓋在小墨身上,「別讓孩子感冒了。」
蘇盛薇沖他感激一笑,說︰「謝謝!」
他笑得溫和,轉過身去繼續開車了。蘇盛薇低頭看著小墨,神情溫柔而又甜美,阮正林坐在前面,雙眼總是忍不住看向後視鏡中的她,看著看著,眸底就變得深邃起來。
直到車子停在了別墅前,蘇盛薇抱著小墨下車,將西裝外套還給他,「謝謝你請的午餐,再見!」說完就想轉身回家。
「等等,」阮正林叫住她。
蘇盛薇回過頭,面露疑惑,「還有什麼事嗎?」
阮正林喉結顫動,剛想說什麼,柳葉已經迎了出來,「小姐,你們回來啦!」一看到蘇盛薇身邊站的阮正林,很是驚訝,「阮先生,你也回國了?」
阮正林溫和一笑,「是啊。」
因著阮正林是蘇盛薇的朋友,他對柳葉向來也溫和客氣,所以柳葉顯得有些熱情,「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後你與我們小姐也好有個照應,既然已經到這了,要不要進屋去坐坐?」
阮正林看了看蘇盛薇,道︰「不必了,今天我還有事,下次吧。」
蘇盛薇進屋,將小墨放在小床上,替他蓋好被子,由俯去,溫柔地在他臉頰上一吻,方才掩了房門出來。
柳葉在客廳打掃衛生,看到盛薇出來,笑著說︰「我看這回阮先生回國,八成又是因為你。你還記得當初你從安克雷奇去到紐約嗎?隔了不到一個月,阮先生就也過去了。如今你回國,他也跟著回國,他對你可真是痴情。」
蘇盛薇轉身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神色淡淡的,並未答話。「我看阮先生人真的不錯,人品好,家境優渥,長得也英俊瀟灑,與小姐很合適。關鍵是他對小姐是真心實意的,又肯對小墨好,小姐一個人帶著孩子也不容易,何不考慮一下……」
蘇盛薇站了起來,說︰「我先去睡午覺了,如果有人打電話來,就說我晚點再回復。」說完轉身進了房間。
柳葉看著蘇盛薇漠然美麗的背影,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哎,每次與小姐談起這事,她都冷冷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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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智宸在軍部整整忙了一天,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全黑了。他沒有打算回家,叫司機將車開去雙潭官邸。
此時,街上早已閃耀起霓虹,黃包車夫賣力地拉著車從車旁穿過,路旁的小販皆吆喝著招攬生意,打扮時髦的小姐少爺們,因著要等最早一場電影開場,此時正站在電影院門前嬉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交際花,正拉著客人往歌舞廳內走……
葉智宸遠遠就看到光明洋行的大招牌,叫司機停了車子,便走了進去。
雖然已經到了晚上,洋行里依舊有不少富紳闊太光顧,有眼尖的認出他來,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葉司令!」即便有不認識他的,也被他那一身整肅的戎裝,以及完美到叫人嘆為觀止的長相所震懾,紛紛讓到一邊,即便是羨慕的議論,也不敢太大聲。
葉智宸找到店里的工匠,將被摔壞的玉鐲拿出來,沉聲問︰「這個鐲子還能修復好嗎?」
工匠見這般好的玉被摔碎,只覺得可惜,搖頭嘆息道︰「要修復是可以,但是因為玉的內部結構已經損壞,哪怕用在好的工藝、技術去修復它,它還是會有瑕疵的。」
葉智宸問︰「那如果盡力去修補,能夠修復到什麼程度?」
工匠拿出放大鏡,對著幾塊碎玉細細地研究了一番,說道︰「如果裂紋十分嚴重或被跌斷為兩載時,可采取金瓖玉的方法在斷裂口包金或包銀來加以處理。但如果被跌落為三截或更碎時,我們一般不建議用包金包銀來處理,你可以考慮采取珠寶首飾的改制來處理。」
葉智宸挑起眉,「如何改制?」
那工匠說︰「這是上好的和田玉,玉鐲中有明顯的翠綠點,若是加工成戒面或觀音吊墜,都是不錯的選擇。」
一時間,葉智宸的神色變得晦暗不明,黑眸久久地凝視著面前的三段碎玉,心中煩悶,也就是說,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可能將這個玉鐲還原成原本的樣子了。
莫怪別人說破鏡難圓,要修補一個玉鐲尚且如此困難,更何況他與蘇盛薇之間的感情?剎那間,他像是有些絕望了,指端觸著那玉,涼涼的寒意仿佛一直滲到心底最深處去了。
過了許久,他才對工匠說,「你盡量幫我修復吧,即便恢復不到原來的樣子,也要給我瓖好。」
那工匠道︰「因為修復工作比較復雜,價錢可能比這個鐲子本身還要貴,您考慮好,若是您覺得值當,那我就好好幫您修補。」
葉智宸沉聲道︰「只要你能將它修補好,花多少錢都值得!」
那工匠點點頭,說︰「那好,半個月後您再來取。」說完,將那錦盒子收了起來。
夜晚的風透過車窗吹入,葉智宸望著眼前的繁華,黑眸不僅沒染上一絲熱鬧,反倒現出深深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