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求生記 013章 雨夜

作者 ︰ 砧板上的菜刀

出了破園,秋酉迎面走了來,「死蹄子,怎麼現在才起來,太太要見你哩」

夏辰于是和尺素分了頭,跟著秋酉去了正房主屋。

夏辰沒料到,今日太太會起這麼早。

室內立著兩個大丫頭,規規矩矩的服侍著太太洗漱。梳頭的時候,太太揮手讓夏辰進來,問道,「你什麼時候從上京出來的?」

「約莫一個月吧」夏辰立著身子、低著頭回了她。心里萬幸剛剛春卯沒提醒她要跪著回話。

冬戌捧著水出去,假裝無意道,「給太太回話,要先說‘回太太話’,這點規矩都不懂?」

春卯掌著首飾盒子道,「她不懂,是她剛來咱們家,你是老人了,待了這麼久,不知道主子沒問,不能隨便開口嗎?」。

太太擺了擺手,止住了二人聲音,冬戌賭氣出去了。

太太又道,「上京封城一個多月,如今已經解禁了。昨日老爺回來說上京有權有勢的不少官員,不是罷官就是抄家,你到底是從哪戶人家放出來的?」

夏辰趕緊照著冬戌的‘提點’道,「回太太話,不記得了?」

太太柴氏從妝鏡前轉過頭,看著她,「哦?怎麼個不記得了?」

「回太太話,我醒來船就在平江靠了岸,以前什麼事都不記得了。」抬頭看著太太凌厲的探究目光,夏辰又道,「就是有時候後腦殼疼得很。一想去想過去的事,腦袋都要裂開了。」

太太一家一家的念道,「宣穆侯寇府?左相徐府?還是李尚書家的府邸?……」她說一句望著夏辰臉色,見她滿臉漠然,似乎都沒有太大反應,太太有些失望,囑咐春卯給她找個大夫,外間說幾個莊子的莊主半夜就在外頭等著匯繳中秋賬目,太太這才放過了夏辰。

午間有個大夫上門來問診,巴拉這夏辰問了很多,又觀摩了一下她的後腦勺,最終確定她確實受了大的傷害,一時失憶也是有可能的,只好慢慢調養,總歸會恢復的。

大夫還要開些藥,領人的孫媽媽已經吩咐不用了。大家知道太太一貫小氣,一個失去利用價值的丫鬟,還是足足花了八兩銀子買來的,現在還要太太出錢給她治療頑疾,這不是要太太的命?

孫媽媽回報的時候,茹姐還沒走。廚下送上來幾碟精致的點心。茹姐就著看帳的幾桌,坐下挑了幾片吃了,繼續查著這幾年莊上中秋的賬目。

太太歪在貴妃榻上眯著眼楮養神。

孫媽媽將大夫一番說辭匯報了一遍。

茹姐听了從賬冊上抬起了腦袋,「忘記過去的事了?那不就是個空草包?」

孫媽媽也道,「近日我們幾個都看著呢,這丫頭人品倒是不錯,不怕吃苦,也不躲懶,更不貪財。只是,只是……」

幾位太太的心月復都知道太太留著這丫頭,原還想從她嘴里套出些對二小姐有用的訊息,如果原來是高門大戶小姐跟前的得意奴婢,再不濟還能提點一下二小姐上京貴女的處事,如今一個失憶的丫頭,可不正是一個空草包。

太太稍微睜開了眼,「給你外祖母的東西,繡得如何了?」

「正準備收線呢」茹姐頭也不抬。

「你加緊著吧。你父親昨日還得個消息,因先皇的病,太醫院的院使、院判都被革職查辦了,你外祖父……」

茹姐頓時抬起了眉毛,「外祖怎樣了?要不要緊,會不會被牽連?」要知太太的父親柴太醫,如今可是全家唯一在上京的親屬,雖然品階不高,卻是最接近天子、貴人的。

太太的眼楮很小,睜著也如眯著一般,「你急什麼皇上還能將太醫院的御醫全砍了不成?」

見太太話不說全,時茹一陣別扭,心不在焉的看了完賬目,便欠身離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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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劃過,接著轟隆的傳來了雷鳴。

清平江沿岸,正入秋時節,最是容易生出暴雨。

「冬戌姐姐怎麼還不回來。」夏辰身後的小丫頭有些著急。

老遠的春卯已經順著回廊小跑了過來,「站著杵著干嘛,老爺已經回來了,正要熱水呢」

「冬戌姐姐剛在廚房丟了只耳環去找了,我們不敢進主屋」那廚房的粗使丫頭趕緊向春卯解釋。

春卯很是不滿,「她找她的,你們等著她,還要老爺等著你們?」罵完打著一個青綢油傘去前院迎太太了。

夏辰和那丫頭再不敢多言,擔著熱水,穿過回廊,就向主屋西側的淨房走去。隨行的一個粗使婆子見二人停下,趕緊拎了水進去。

不一刻,那婆子就被踢出來了。

里頭,一陣怒罵傳出,「人呢?都死了?」

那婆子戰戰兢兢沖著夏辰二人道,「姑娘,老爺叫人服侍呢」

夏辰和那小丫頭面面相覷,那廚房的丫頭小成立刻退後一步擺擺手道,「奴婢是廚房的,廚房的丫頭,怎麼能伺候老爺。」

一時間那那婆子和小成目光都看向了夏辰。夏辰也諾諾道,「我,我平時也只在這院里做粗活,不會伺候老爺」

「姑娘,你可是這院里的丫頭,怎麼也比咱們體面些。」

「是啊,是啊。」那丫頭也附和道。

夏辰回頭望了望院門方向,還是不見冬戌的影子。以前都是冬戌或者那個通房香露伺候的,今日香露跟著太太去了前院,這個冬戌在搗什麼鬼?

里面老爺已經暴躁的不知砸了什麼東西。

夏辰硬著頭皮推門進去了。屋子的空的?

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了出來。夏辰小心地過了屏風,但見一個青布白面的中年男人癱坐在地上,拳頭攥得死緊,嘴唇都咬破了,臉上是疼痛難忍的表情,周圍散了一地的碎瓷,也不知道劃傷人沒有。

「你是死人?」

老爺怒吼一句,夏辰才回過神來。手足無措的蹲了下來,想要扶他起身。

「啪」一個耳光直接扇了過來,也不知道這痛疼發作的人哪里來得力氣。

夏辰從小到大,何曾吃過這種苦頭,一時愣住了。

老爺雙手捂著一條腿罵道,「不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移動嗎?快給老爺我揉揉」

給他揉腿?夏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

她,她動不了手。

伺候人?她何曾學過這個。而且是個男人。

什麼人打過她?誰又敢打她?她的父親常年征戰在外,府里什麼人面對她不都是畢恭畢敬的?她掌握著旁人的生死,又怎麼會料到,今日也有人掌管著她的生死。

她依舊站著沒動,實在動不了。

以前在院子里做做粗活,不過辛苦一些,受些打趣揶揄,只要自己不理會,說多了,旁人也覺得無意思。偷偷模模的惡作劇,憑她的身手,也可以一一躲過。只是從未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要伺候人。

還是這個府上最權威的主人。

時老爺見自己威嚇之下,這個奴婢怎麼還不動,不由得忍著疼,抬頭望了她一眼。一個丫鬟打扮的俏麗女孩不怒自威的望著自己,一對柳眉,狀若新月,微微蹙著,眸子中的目光既是疑惑又帶震怒,一股無形的氣勢頓時壓上心來。

時老爺心中微微閃過一絲畏懼,腿疼略微好了一點,緩了語氣道,「還不兌了溫水,你是新來的?沒人教過你嗎?」。

夏辰趕緊提了水兌進木桶里,兌水完畢,回道,「我是新來的。老爺寬洗吧」

說罷轉身就要出去。

時老爺趕緊道,「扶我起來」

夏辰又放下了水桶彎下腰,不自在的扶了他。

時老爺半瘸著站了起來,撐開了雙臂,等著人給他寬衣解帶。

夏辰眉頭一皺,心里咒罵道,一個大男人怎麼跟沒了手腳一樣,什麼都要別人幫忙?

她強忍著惡心,伸出的手都在顫抖,動不了,動不了,想到要接觸一個陌生男人的身體,她一時僵硬住了。

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有人進了來。

香露一把推開她,「老爺,外頭雨大了,是不是腿寒又犯了,奴來伺候您」

跟著春卯也扶著太太進了淨房,太太怒瞪了夏辰一眼。

夏辰哪里注意道太太厭惡的目光,只覺得甩下了個巨大的包袱,頓時長舒了口氣。春卯給她使了個顏色,她立刻逃似的鑽了出去。

……

「仗著有幾分顏色,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也不過和我們似的,還上趕著去老爺跟前。」

「她以為她是香姨娘呢,以為服侍老爺更衣,就能爬上床了」

四處都是低低的嘲笑聲。

其實香露並非姨娘,她原本叫做玉露,也是和冬戌一樣的丫鬟,仗著跟前服侍的機會被老爺收了房。這些平時跟香露一起的丫鬟們,有時候便故意排揎她,喚她香姨娘。

夏辰的耳朵里嗡嗡的,時老爺一去姨娘們住的守拙園,孫媽媽就替太太賞了她二十個耳光,又罰她跪在雨里。

她調出剛剛收攏得一點真氣,努力維系著自己的命脈。

她可以站起來,走出這個院子,走過二門,出了時府。可是不過只是一個逃奴而已,真氣走岔,損傷了身子,她又能躲去哪里?會不會有人發現她,重新押她去教坊司?教坊司?什麼人說過要將寇家小姐押去教坊司做官伎?為什麼腦子里會生出這個念頭。

伊蘭,伊蘭想起這個名字,她想哭卻又流不出淚來。

又想起離開了她,離顏色都分不清的尺素能不能保護著自己。

她已經害死了太多人,再不能有下一個了。

耳朵里又酸又漲,雨水漸漸漫了進去。

原來自己僅僅只是一個奴婢啊。一個不知身份,還沒做好準備的奴婢。

是奴婢,自然就要以奴婢的姿態活下去。

這個幽國,已經再沒有了父親,能保護她的,只有自己。

寇華

她清清楚楚的在雨中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捏緊了拳頭,指甲恨不得沒入肉中,只有這樣深刻的疼痛才會讓人記得。她努力的在心里重復。

寇華,哪怕是做奴婢,也要活下去

哪怕是做奴婢,也要活下去

……

拖著潮濕的身子走回了破園,床鋪旁已無人影。

尺素呢?她心里一驚,不會也和自己一樣遭了這彌天大罪吧。

夏辰剛掉頭準備去找尺素,對面床鋪上就有人笑道,「你不必管你那妹妹啦剛二小姐的下人陪著她將鋪蓋收走了。」

「什麼?收走了?是不是被趕出去了?」她不顧滿身的水漬,立刻爬上去揪著那個丫鬟的衣領問道。

一旁又有人道,「什麼趕出去,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人家那是去挽清園享福去了。」

還好,還好。

一听尺素平安無事,她徹底地癱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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