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舒在一旁邊寫邊道︰「她們姊妹肯定早早擬了題目，大家可別讓她佔了便宜」
洪西錦道︰「不做‘山’？那便做‘水’好了」
時茹也道︰「正是。可以這‘泉、澗、溪’一類為題。」
夕君嘟囔一句，「可憐我剛想好的佳句」不一刻又開心起來，「水便水，此刻我又有了」說罷擱下魚兜，將珍珠甩手給了一旁的洪西錦，也跑去寫詩。
夏辰跟著時茹身後，看著那賀家、閔家姐妹，一時感慨，如此精秀的人物，都聚到一塊了。對比起來，西錦尚幼，時芸空有容貌，而時茹？不知她肚子里能有幾句文章，否則真是一無可取了。
時芸自知從未學過詩詞，比不了這些從小在詩詞歌賦里燻大的貴族小姐。怯怯地自退一步，欠欠道︰「我不會做什麼詩，且在一旁看你們頑好了」
時茹望了望她，也不吭聲，暗自湊著肚子里一些山水流雲的詞句來，只等輪到自己，好出個彩兒。
西錦也道︰「我可也不怎麼會來這南邊，母親才給我請了個先生，如今連韻還沒學齊全呢」
湘君又將時芸往前推了推，「不會做不要緊，你看看，立刻有西錦妹子陪著你呢再說大家不過胡鬧玩玩，誰還能做詩仙、詩聖不成要是輪著你倆，能做便做一首，一時不能，那便背一首合意境的，或是點著題的也成了」
西錦拍手稱好，時芸拗不過湘君的客氣，攥了攥帕子，才勉強點了頭。
西錦捏著珠子往那山頂一丟，那珠子繞了幾個彎，入了山月復，不一刻竟然真的落到了時芸那邊。
湘君繞著魚兜道︰「山、水皆有了，這次就換‘魚’好了時家姐姐若不能做，那便背幾句‘魚詩’就成了」
宓舒搖了搖筆，「古今往來‘魚詩’、‘魚食’太多了，隨口就可背百來首，‘望雲慚高鳥，臨水愧游魚。’‘磨盡石嶺磨，潯陽釣赤魚。’看看還有‘南浦老魚腥古涎，真珠密字芙蓉篇。湘中寄到夢不到，衰容自去拋涼天。’連珍珠都有了，連那珠子也不必提了」
西錦道︰「那山水浮雲、花鳥蟲魚，總該有些才合著你們作詩的意思吧？」
宓舒搖搖頭︰「花鳥也不行了，‘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風雲聚散期難定,魚鳥飛沈勢不同。’古人隨手幾句就又都佔著了，不行不行對時家姐姐太過簡單了」
時芸暗恨，其實她並非不能作詩，只因有時茹在場，她的一切所學大都是梅姨娘偷偷教習，或是自行領悟，從未顯露過，不知深淺，恐怕太過丟人，還不如直接退出。如今這閔宓舒將一切說得這樣簡單。殊不知，我時芸與你從小就在不同環境，你是世家大族的寶貝小姐，一小就有燻陶，而我，只能偷偷模模識字，詩詞什麼的，還是那幾年跟著父親在北地，避開了太太，才學的，哪里有你們那樣得天獨厚的條件？若我也如你一般長大，何苦要在這種小事上受你嘲笑。
夕君起筆，才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道如何？」
湘君見時芸臉上有了懼意，淡淡道，「地上的玩意兒，宓舒皆不喜歡，那便用天上的吧帶個‘龍’，或是敘天子也可」她暗忖，所帶‘龍’字之詩詞也多，她原一番好心，既想時芸與她們一起玩耍，又怕她一時答不上來，惱了自己。哪想到宓舒自視甚高，硬生生壞了自己一份好心腸。
夕君同是庶出，賀太太比時太太更是刻薄百倍，只因算是侯府小姐，從小教養還有上頭長輩過問，才算比時芸略強些，她也替時芸說話道，「也正好，大姐恰是屬‘龍’的，這兩天是她的好日子。若背幾句，也應了景」
時芸原想另作一首，又慮時茹還在身側，硬生生地壓下了爭強好強的心思，緩緩道︰「我從未學過詩，倒是見到賀家妹妹的園子，一時想到了小時候父親教過的幾句。」言罷，輕輕誦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爾德馨……」
宓舒拍手道，「可不得了了，我怎麼忘了這出，姐姐既然沒學過，且算你過了關了。」
寧舒也道，「也是大家不過圖了樂子，難道學外頭的相公不成？」
時芸愧道，「太通融了些我都不知如何自處了」夕君沖她招招手，「那還不簡單，罰你來給宓舒姐姐磨墨，便饒你這回了。下次沒個三言五句的，休想我們姊妹饒過你」
西錦也拍著手道，「若是輪著我，我可背也不背了，一會只給咱們兩江第一才女執筆就可了。」
湘君見宓舒一直咄咄逼人，才趁其不備掀了筆下一頁來，笑著念道︰
「似山又非山，何以無澗川？
仰不見岫嵐，俯沒有雲岸。
……
邀伴結衣行，縱將峻煙征。
道雖百千回，一指渡千巒。」
湘君半句誦罷，指點著宓舒道，「這也算詩？韻也不對，聲也沒理。猴兒又哄人了。今日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就敢在我這拿喬。」
夕君丟下紙筆，又陪她姐姐鬧了一出，「時家姐姐快來給猴兒磨墨，且把她肚子里的好文章哄出來是正經」
宓舒連連求饒，「還有兩首，還有兩首。就擱在案上呢，再不敢和姐姐作趣了，饒了宓舒這一回吧」
湘君移過鎮紙，果然還壓著兩篇，又一首《結衣》，又一首《渡峰》，暗道剛剛幾句原來是做起筆的，不過這一刻，就有如此才思，不禁心生佩服，到底是世族女兒，如此了得，她姐姐寧舒身為滿譽兩江的第一才女，更是不必提了。
正看得入神，忽听一聲貓叫，猝不及防，一團雪白竄到了懷里，掀落了湘君手中的兩頁詩句。
西錦‘咦’了一聲，「小貓」說罷伸了手，那雪白的小貓見勢立刻又滾到了西錦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