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火燎地從尚書房出來後,紅羅一刻不停的直奔較高的一處樓台,三步並作兩步地蹬了上去。
她知道此時乾隆正在向福康安授帥印。昨日就已說好自己今日不現身相送,可她抑制不住再望他一眼的念頭,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也好。
紅羅微喘著口氣,極力向南張目,遙遙望去,果見操場上萬道金光之下,旌旗霍霍,正黃、正白、正紅、正藍、瓖黃、瓖白、瓖紅、瓖藍八旗騎兵排成八色長龍,意氣風發,一面繡著「福」字的醒目大旗在風中獵獵招展。
一道身著黃色盔甲的高大身影走向坐在龍椅的另一道人影,在他面前跪下。雖說離得太遠,紅羅看不清那道身著盔甲的身影的面容,可她一眼就知那是福康安。她的心跳驟然加快,手不覺捂上胸口,眼中募地升起一層水簾。
只見龍椅上的乾隆從旁邊太監的手上接過一個方盒,站起身走至福康安跟前,福康安伸手恭敬接過了方盒,又向乾隆叩拜三下,然後起身向後,高舉雙手,操場上立時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喊聲︰「殺」「殺」「殺」
本在紅羅眼眶中打轉的淚一下被那響徹雲霄的喊聲驚得跳出眼眶,流了滿面。
「嗚——」
喊聲弱下,一陣懾人心魂的號角聲陡然劃破長空,在偌大的宮中此起彼伏。一片模糊之中,紅羅似是看到福康安朝自己這個方向回了一下頭,隨後便闊走向意態昂揚的暴影身邊。
福康安將手中方盒交于身邊一個侍從手中,自己利落上馬,隨後佩劍刷地出鞘,直指蒼穹,高喊一聲︰「出發」
福康安兩腳一夾馬肚,暴影興奮仰頭一聲長嘶,四蹄高揚,立時就似一箭離弦。
隨後那八色長龍一條接著一條,如潮跟上,蹄腳過處,大塵漫天。
紅羅暗惱自己淚如斷珠,仿佛怎麼抹也不抹不淨似的,以致那道行在馬隊最前的黃色身影沒過片刻就在她那一層水簾中消失了,她的心仿佛一下全被掏空。
「再見了我的愛」紅羅淚眼朦朧地看著那條浩浩蕩蕩的出海蛟龍,一直給自己拭淚的雙手無力垂下,喃喃開口,吐了一句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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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福康安帶兵出宮那日起,紅羅心底仿佛換了天地。明明已是春妍破了冰雪,她的一顆心卻仍是半冷半暖。
每日里仍是授課、讀書、侍講,過著與往常一般無異的日子,只是飛翠苑一下靜了不少,整個皇宮仿佛一下大出許多,她的心,也總是空蕩蕩的。
思念整日在那空蕩蕩的腔子中飄來蕩去,想福康安想得緊的時候,她就拿出那只玉佩輕輕摩挲,那沁入膚下的溫潤,讓她一閉眼,總覺得自己的手還含在他那厚實的大手中。可一睜眼,沒有那溫暖懷抱環繞的身子,卻陡剩一身料峭。
如今,在宮里,就連永璘紅羅都難常見面,現在的十七貝勒確是不同從前那個富貴閑人了,似是總有公務纏身。
只有在文淵閣中看到陳至謙和他面上不由自主溢出的笑意時,她才感到心踏實了些。只是有一日,當陳至謙面上笑容又再攝入眼中時,她的心陡地起了些忐忑。
因著這絲忐忑,第二日,她出了尚書房後,特意去戶部找永璘,如今他似是多會在那處出沒。
說來也巧,她走至戶部庭院大門邊時,堪堪就見永璘和和珅並肩而來,看兩人模樣,似是剛剛下朝。
紅羅于是停在門邊,靜等兩人過來。
「十七爺和大人」待兩人近身,紅羅禮貌地屈了屈膝。
「你來找我?」心中有些奇怪的永璘面上微微泛笑。和珅面上卻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虛應一下。
紅羅朝他輕點了點頭。
永璘微側過臉向著和珅道︰「和大人先進去吧,我稍後就到」
和珅不語,眼里卻有一絲不悅閃過,他警惕地掠一眼紅羅,微一欠身,自行進了戶部。
永璘多走兩步更近紅羅,星目柔和地望著她道︰「這里礙眼,咱們隨意走走,邊走邊說」
紅羅又是輕輕頜首。兩人並肩隨意漫行。
「怎麼了?」
「我今天來,是為了至謙大哥」
永璘一怔︰「陳至謙?他發生了何事?」
「目前倒是沒事,只是……」紅羅倏地打住話頭,面上掠過一絲煩擾,輕嘆一口,接著道︰「你也知道他和寧欣的事了,經過穆敏與顏雪的事後,我這心里總是不踏實」
紅羅雖是語焉不詳,永璘卻是心知意會。他靜默了一陣,才顏色嚴整地開口道︰「他們兩人確是相差懸殊」
紅羅聞言憂色更甚,沉沉一嘆道︰「寧欣今年十六了,已屆婚配之齡,可至謙大哥如今還只是一個校理,這該如何是好?」
永璘又是沉吟半晌,方道︰「陳至謙24歲就中了進士,算得上年少有為了他原在翰林院任事,一年後因為得罪了和珅,被投閑置散到了文淵閣,他那性格也不屑鑽營,因而這三年一直都在那里擱淺,確是耽誤了」
紅羅對陳至謙這一段往事並不清楚,驟听永璘這麼一說,心中對和珅的反感不由又多添幾分,只是當務之急,還是先要讓陳至謙得以重用,施展才華,立下功名,才可般配寧欣。
如此一想,紅羅面上不由多了幾分急色︰「十七爺這些日子,至謙大哥的人才品性你應該清楚,若讓他繼續埋沒在文淵閣里,一則浪費人才,二則也會誤了他與寧欣你快想想辦法,幫幫他吧」
看紅羅著急,永璘不禁微蹙眉。
「你先別急,且待我瞧瞧有什麼法子」永璘無奈地嘆了氣,出口撫慰紅羅。
就算紅羅不來找他幫忙,這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他其實亦心知肚明,寧欣與陳至謙若是繼續這般下去,定是不得善終,他也不願寧欣到頭來心留遺恨。
紅羅听了永璘話後,稍稍吁了口氣,眉目上的急色這才下去幾分。如今這事能指望上的人,除了永璘,她是再想不出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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