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煜還處在發懵中,愣了神,半天沒說一句話。直到另一個人又重復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
「見,見過。」陸家家教有一條便是不許撒謊,陸則煜下意識的開口,說了三字,才想起之前有受過囑托,腦海中又浮現那張嬌俏的小臉,臉又紅了幾分。不過話已至此,再想挽回已然來不及,索性把顧言歡出賣到底︰「就在樹後面。」
結果很明顯,兩個宮女找到了顧言歡,又哄又騙地把她們公主請回宮。
臨走前,顧言歡恨恨地走到他面前︰「喂,你叫什麼,把家底報上來」
這是他見到的顧言歡的第三張臉,不像個養在深宮的公主,倒像個惡霸土匪。不過听她這麼問,陸則煜心中也有了計較,他若把家世透露出來,指不定會給自己家里惹什麼麻煩。于是,他閉口不語。
顯然,他低估了顧言歡的無賴本性。
「你不說是吧,你不說我現在就大喊大叫,說你欺負我。到時把我父皇和你爹喊過來了,我看你怎麼收場。」
陸則煜驚愕的盯著她,他顯然沒想到,這麼一個小腦袋里,竟能想出如此具有攻擊性的威脅。
「你現在告訴我,我頂多私下里找你麻煩,但如果把大人們惹來了,那可不只是麻煩了。」
听著眼前這小小的人不斷的威逼利誘,甚至跟他分析利弊得失,陸則煜甚至有種錯覺,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一個八歲的女孩,而是一個比他大八歲的狐狸,狡詐陰險又眥牙必報。
最後,陸則煜無法,乖乖供出家底。至于他為什麼不隨便編個假身份騙人,這也多虧了陸家的好家教。
「好,陸則煜,丞相家的公子,我記住了,你等著」顧言歡撂下狠話,轉身離去。
那年他十四歲,顧言歡八歲。
梁子就是這麼結下的。
回憶結束,陸則煜一貫堅毅的線條不自覺的柔和了些許,甚至嘴角微微彎起。也不知道當年那個放狠話讓他等著的女孩現在長成了哪般模樣?只是,那女孩小時候便已無賴善變,長大後更是過分,實在是沒教養。想到這,他又皺起了眉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再說顧言歡走到承乾殿門口,踟躕了半天,遲遲不敢進去。
「奴婢見過九公主。公主您怎麼不進去?」行禮的是殿前伺候的宮女采荷,手上端著托盤,看這樣子,正要送進去。
「你這里是?」顧言歡不回答,反而指指她手上端著的東西問道。
「回九公主,這是御膳房送來的,是皇後娘娘特意吩咐他們熬來給陛下進補的。」
「是這樣啊,」顧言歡歪頭想了一會兒,「那你把這盤子給我,我送進去就行。」
「這……」采荷有點猶豫。
「沒事的,給我就好了。」顧言歡不由分說接過盤子,輕手輕腳的邁進承乾殿。
大殿內,皇帝埋首在桌前,桌上堆著厚厚一疊奏折。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案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顧言歡隱約看到自己父皇的鬢角略帶灰白。
「人都來了杵在那兒干嘛,怎麼不出聲?」皇帝放下毛筆,背靠在椅子上,左手輕輕揉著額角。
「父皇,這是母後特地吩咐給您準備的。」顧言歡輕手輕腳地放下托盤,「您先休息一下,趁熱喝了吧。」
皇帝睨了她一眼,冷不丁伸出手按在她額頭,說道︰「沒發燒啊,今兒怎麼轉性了,還知道給朕送這盅羹。」
「呵呵呵。」顧言歡干笑著,自然不會供出是在門口從宮女手里搶來的,「瞧父皇您說的,父皇在兒臣心中是一等一的重要,可惜兒臣不是男兒身,不能為父皇您解憂。您國事繁忙,我給您敲敲背。」
說著,果真走到皇帝身後,力度適中地替他捏肩。
就你這德行,還解憂?別添堵我就該謝天謝地了。
皇帝心中暗想,嘴上也不阻止,端起那盅蓮子羹,享受他這小女兒難得的孝順。
「父皇,舒不舒服,力道還行不?」顧言歡賣力地伺候,即便站在皇帝身後,也不管他父皇看不看得見,臉上盡是一副諂媚的小人之相。
「恩,還行,不及王喜的手藝。」皇帝喝下最後一口蓮子羹,放下勺子,右手指了指頸部的脊椎,道︰「這邊,用點勁兒。」
顧言歡因著之前百花樓一事善未平息,對于她父皇的要求自然百般應允。不止如此,她還巴不得皇帝多使喚使喚她,只要能消了她父皇心頭之火,別說捶背,讓她鞍前馬後,端茶遞水都樂意。
「好了,可以了,你也歇歇吧,不用捏了。」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皇帝擺手示意顧言歡可以不用伺候了。
「那父皇,兒臣給您倒杯茶去。」顧言歡听話的停手,又狗腿地說道。
「別忙活了,顧言歡,朕讓王喜把你喊來,你可知所為何事?」
「額,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陛下冷哼一聲,重復道。
「額,知道一點點。」顧言歡掐起一點點的小指甲,細聲說道。
「那好,就把你知道的那一點點說說看。」
「這……」顧言歡偷覷了她老爹一眼,皇帝左手拿著一本奏折在看,右手搭在桌沿,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子。
「兒臣這兩日很安分,白天呆在傾歡宮,晚上也呆在傾歡宮,額,胃口也不錯,身體也很好,父皇不必掛念,還有……」顧言歡沒頭沒尾的胡扯,指望能蒙混過關,若她父皇不提百花樓之事,那麼此事便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關于她出嫁的傳言自然不攻自破了。可惜,這一如意算盤被她父皇瞪了一眼,立馬散架。
顧言歡只得老實招來︰「父皇,兒臣這十幾日已經面壁思過了,那百花樓的確是兒臣的錯,您就念在兒臣有心悔過的份上,饒了兒臣這次吧。」顧言歡說著,端起一杯茶,舉過頭頂。
「既然知錯,不如說說自己錯在何處?」皇帝依舊頭也不抬的看奏折,裝作沒看見那杯茶。
「兒臣錯在不該讓眾人知道兒臣是百花樓的主人,讓父皇和母後蒙羞。」皇帝不接茶杯,顧言歡也不敢放下,就這麼舉著。
「哼,只是錯在不該讓眾人知道,那麼你私自出宮,留戀風月,甚至開勾欄院都是沒錯的?」
「父皇,兒臣開百花樓是機緣巧合,但也是有原因的。」顧言歡急了,此刻若承認開百花樓有錯,那麼今後百花樓也就沒有存在的可能了。
「還有原因?那好,朕給你一個機會,你就給朕好好坦白一下百花樓這事。要從頭到尾,一字不落的說出來。」皇帝緩了緩,繼續說道︰「若情有可原,朕就另當別論。」
「這個,父皇,這要是從頭到尾的詳細講,可真是說來話長呢。」
「別這個那個了,朕今天有點是時間听你講。」
「厄,我其實,只是作為這個地方的幕後老板……」
接著,顧言歡便將自己這三年如何開辦百花樓的事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