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釉里紅玉壺春高約30米,是件難得的大器
宋毅拿過來之後,先看的也是里紅那條栩栩如生的紅龍來,這一來先就排除了民窯燒制的可能。任誰都知道,在封建社會,龍就是皇帝的象征,因此也只有皇家的官窯才能燒制這樣的紅龍出來。
青花里紅是以氧化為著色劑的青花料和以氧化銅為著色劑的里紅色料所繪制的下彩綜合式的裝飾,
而言,因為它的燒成範圍很窄,對溫度和氣氛要求很嚴,想要燒成一個很完美、很標準的里紅瓷器甚為困難。也只有皇帝設的御窯廠才能不惜工本,反復地燒制,也只有皇帝才能賞玩,民間是燒不起的,更不可能燒制這樣的紅龍出來。
宋毅著重關注的釉里紅的情況,不像元明時候的紅色比較黯淡,這件玉壺春里紅的顏色鮮艷亮麗,沒有色斑和團絮狀等最能區別里紅的時代特征,也沒有明代里紅那明顯的露、淌等現象,甚至連銅綠都沒有。
宋毅也在心底感嘆,如果這是件真品的話,那應當是青花里紅中的巔峰之作。
從這一點不足以鑒定這件瓷器的年代,宋毅便從其他方面著手,諸如整件瓷器的胎質、青、里紅的厚薄等方面來判斷。
這其中,宋毅最拿手的便是根據畫面的風格來判斷它的年代,這對見識過不同年代風格的宋毅來說無疑是最準確的方法。
因為每個時代的風格不一,即便最優秀地畫工也沒辦法做到和前人完全一致。
由于青花里紅的工藝異常復雜,也最考驗藝術家的功底,顏色畫厚了不行,畫薄了也不行,不薄不厚也不行。想要讓整個釉色活起來,就必須掌握好釉質和火候相結合的功底。
而且制作青花里紅瓷器地時候。只有一次機會施展他們地才藝。一旦出錯。否則整件瓷器就廢了。「十窯九不成」和「百里挑一」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這一來。即便是最優秀地畫工想要仿制前人地風格。也會不知不覺地暴露出他自己獨特地風格來。
像宋毅看到這樣色像是活起來一樣。並與坯體、色互為滲透。渾然一體地釉里紅還真是少見地珍品。歷史上燒制青花釉里紅地時代並不多。其中雍正在位地短短十三年時間內。卻可達到了青花里紅瓷器地巔峰。
根據宋毅地綜合判斷。這件玉壺春符合雍正時期地風格。他也將玉壺春地年代斷定在了雍正時期。
他前世有幸親眼見識到幾件清雍正時期地青花里紅瓷器。風格和這件瓷器差不多。但這瓷器卻比拍出千萬高價地那件瓷器還要精致得多。
宋毅最後看這款玉壺春地落款時。卻現下面是大明宣德年制地落款。
這倒不奇怪,因為雍正皇帝喜歡瓷器而且喜歡讓人仿制前期地瓷器,仿制的元青花釉里紅和明青花釉里紅地數量非常之多,落款也不都是大清雍正年制,像這樣的大明宣德年制地瓷器也不在少數。
最關鍵在于,宋毅已經可以認定這件青花釉里紅的工藝達到了登峰造極地境地,林寶卿先前形容五彩翡翠項鏈的話也可以用到這地方,「一眼看過去就像假的一樣
但在古玩界,有個奇怪的現象,越是這樣的老東西,收藏的人往往越是不敢認,反而真正新仿的東西,賣得還非常好。
更何況在宋毅看來,即便是仿品,也有仿品的價值,不管怎樣按仿品給價總是不會錯的。
宋毅看瓷器的時候,林寶卿也並沒有閑著,和那人閑話起了家常,聊起了他的情況。得知他叫張武在東海市務工,是他那一群老鄉中對東海市最熟的,也是最有見識的所以便托他來賣。
看宋毅仔細看過後抬起頭來,林寶卿也就停止了和張武的談話,過去和他說話。
宋毅卻對她說道,「這瓷器的年代肯定不到明,但這青花里紅仿制得還算不錯,尤其這紅龍栩栩如生又沒什麼明顯的時代特征,依我看四五百塊錢還是值的。」
宋毅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瞞著張武,林寶卿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當即就點頭道,「我先前也這麼看。」
張武一听只值四五百塊,連忙著急地說道,「我誓,我老鄉真是從江里撈出來的。」
林寶卿微笑著對他說道,「這樣的故事我們听得多了,你要看上店里哪件古玩,我都可以給你講幾個不同版本的故事出來,怎麼樣?就算真是江里撈出來的東西,年代也不一定就非常久遠。」
「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說,這東西絕對到不了宣德,你可以去問問其他人,宣德年間的里紅肯定不是這樣子的。我是看這東西仿得還不錯才會出到五百塊,你拿回去也可以給你老鄉一個交代。」
那人跑了好幾家古玩店,沒一個出高價的,更多的人都說看不懂根本就不收,這也讓他心灰意冷,畢竟拎著東西跑來跑去也蠻累人的。這兩個年輕人出的價算是最高的,他也不指望這兩個真正懂什麼瓷器,可他們出到了最高價這就讓他開始動心,因為不管對他還是對老鄉來說,撿到的東西第一要事要能換到錢才行,到底換多少倒在其次。
但他畢竟還是在外面跑的人,還是知道不能人家說多少就多少的道理,便說道,「五百塊也太少了,先前有人開到八百塊他都沒賣的呢!」
林寶卿哪會不知道他的心思,秀美的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要真有八百塊你恐怕早就賣了吧!我也不跟你說那些虛的,我就再添一百塊,六百塊!天氣這麼熱,你提著東西跑來跑去的也不容易!你覺得如何?」
張武本想再多和她講下價的,但看到林寶卿開出這個價之後,宋毅立刻就把她拉到了一旁,隱約間在似乎責怪她出價太高了。
林寶卿先前給他的第一印象很好,張武本就有些意動,這時候唯恐她改變主意,便連忙說六百賣了!
林寶卿便點了六張一百
幣給他,他也沒多說什麼,接過錢之後,拿過他的。
張武一走,林寶卿就問宋毅,「這東西真的值六百塊嗎?」
宋毅指著釉里紅的地方對她道,「以我看就算是新仿品也不止六百塊的成本,你仔細瞧瞧這工藝,青花就不說了,尤其是這里紅工藝之精湛簡直像是後面才畫上去的一樣。」
「可我怎麼看怎麼像假地呢!」林寶卿卻笑了起來,「那這究竟是不是宣德年的?」
宋毅回答道,「這玉壺春肯定也不是宣德年地,絕對是後面仿制的。仿制這青花釉里紅,水準最高當屬雍正年間,別看現代仿古水平日益提高,可要真達到那時候的水準,還是差了好大的一段距離。雍正又最喜歡仿制前朝的瓷器,這落款也不奇怪。」
「這也不能說明它就是雍正時候地啊!」
宋毅耐心地對她解釋說,「且不說這青花和里紅的風格,你單單對比下落款,真正地宣德瓷器風格和雍正時的落款還是有差異的。類比同類的雍正時期仿宣德的落款,你也會現它們的共同點。鑒別瓷器,還是要看得多才能做出準確地判斷!」
林寶卿淺笑道,「這個我倒是清楚,可我沒你那樣好的條件嘛!」
「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呢!」宋毅笑著對她說道,「不管怎樣,先收著吧!等晚上林叔叔回來之後給他看看,要是他覺得拿不準也別給其他,轉給我就好!要知道,像這樣地青花里紅的價值高著呢!如果參加拍賣地話,應該是僅次于元青花的存在。」
林寶卿點頭答應下來,她本來是不打算買這東西地。真正的青花釉里紅的價值不需宋毅多提林寶卿也知道,可她更好奇地是宋毅現在侃侃而談的背後。
林寶卿也知道為人固執死板的宋世博以前定下的規矩,不許宋毅撿漏,但宋毅卻總是悄悄幫助她也教會了她不少鑒定瓷器的知識,她們家是開古玩店的,就是靠這個吃飯呢!
現在看來宋毅更加不把宋世博的話放在心上,因為他先前就已經破戒,還撿了一個大漏,就是兩人現在品香用的汝窯小香爐。這東西林寶卿倒是有所耳聞,之前就在東海市一個知名的藏家手里,卻不知道怎麼就輾轉到了宋毅手里。
宋世博榮升博物館館長背後的事情在圈子內傳得沸沸揚揚,也說得異常驚心動魄,宋明杰甚至因此丟了文物局主任的工作,傳出來的版本不一,這些事情林寶卿自然也有所耳聞,博物館的黑幕她也略知一二,但她卻不知道宋毅還會不會把他買到的建安兔毫盞捐給博物館。倘若依照宋世博以前的性子,多半是要讓他捐出來給更多的人欣賞的。
可宋毅還要將它拿回家,他心底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這點林寶卿想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仿佛一夜之間,感覺宋毅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的他可是循規蹈矩的,也甚少和她說體貼話,那之前宋毅倒是刻意保持著和她朋友間的距離,是生病給他的刺激還是宋世博在博物館的遭遇讓他決心走出一條新路來?林寶卿同樣說不清道不明,甚至不知道他這樣的轉變是好還是壞,她沒辦法也沒理由阻止他做些什麼,一切只好拭目以待了。
宋毅讓她將這青花里紅玉壺春收起來,還提醒她說,「沉香片快完了香味開始有些淡了,馬上就該添香了,這事可得寶卿來做才有味道!」
林寶卿只白了他一眼,由于她是初次操作,切出來的沉香片大小不一,先前本著試驗的緣故,就只放了最小的一塊上去。張武帶著瓷器來之後,幾個人這麼一折騰,小小的沉香片也差不多烘焙殆盡了。
反正宋毅是打定主意不去弄這沉香的,他現在也沒事做,便坐了下來,翻起了她剛剛看的那本紅樓夢來,同時還不忘回頭對她說道,「我還想領略一下紅袖添香夜讀書的雋永意境呢!」
「還真美了你!」林寶卿雖然嘴硬,可等她將那玉壺春收拾妥當之後,還是守在香爐前面,待上面地沉香片燃盡之後,輕輕拈起一塊沉香片放了上去。很快,香氣便又變得馥郁濃烈起來。
宋毅則趁著這會功夫,翻了翻紅樓夢,將里面幾處對傳統香文化的描寫找了出來,並輕輕疊上角。
林寶卿添香完畢之後,就在他身邊坐下來,她倒是很好奇,他還真以為這是在「夜讀書」啊!這可不是夜晚,她現在可不是他的紅袖佳人。
宋毅翻到書的前頁,指著第五回,對她說道,「除了先前的沉香拐拄伽楠念珠外,紅樓夢里對香的描寫很多,寶卿你看第五回這段。」
林寶卿循著他手指地地方看去,卻見上面寫到︰「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寶玉遂不禁相問。警幻冷笑道︰‘此香塵世中既無,爾何能知!此香乃系諸名山勝境內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名‘群芳髓’。’寶玉听了,自是羨慕。」
宋毅笑著說要是他也能聞到群芳髓這樣的香味那就知足了。
林寶卿就笑他說,你還真當自己是賈寶玉啊!
宋毅卻道,「我可不會像他那麼窩囊!」
兩人說笑間,翻過有暖香撲面而來讓寶玉神游幻境地秦可卿的房間,讀到薛寶釵吃冷香丸的時候,宋毅聳了聳鼻子,貪婪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笑著對她說道,「寶卿身上的香味很獨特啊,不同于秦可卿的暖香更不是寶釵身上地冷香,倒是像極了林黛玉身上的幽香。」
林寶卿羞紅雙頰,美目流波,但卻狠狠地對他說道,「我們現在可不討論這個!」
「純屬學術性探討!」宋毅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也不行!只準討論書里地香。」林寶卿心底畢竟還有著少女的矜持與羞澀,盡管宋毅拿她來和書里集天地靈氣于一身的幾個女子做比較,卻還是讓素來落落大方的她顯得有些不自然。
宋毅只得應允了她,便專心和她討論起里面的香來。
紅樓夢博大精深,里面的香文化處處都有體現。
元妃省親時「御香開道」端顯皇室風範與奢華,御賜史老太太沉香更顯沉香地珍貴。
除了皇室用香外,香還可以用作其他用途,比如薛寶釵還服用「冷香丸」,這是一個異常名貴的香療方,除此之外,食用地還有王夫人給寶玉玟瑰清露、木清露;日用的就更多了,香囊、香串、香瓶、香珠、香枕、香鼎、薰爐等香具更是數不勝數。
當真是一部紅樓夢,馨香滿天下。
宋毅隨後還說起他看到地紅樓夢里面安息香、定魂香等一系列合香的配方來。
這一來,本來就對香比較感興趣地林寶卿更加著迷了,她還拿筆記載了下來,宋毅就笑她說以後可以去開間香料鋪。
下午六點的時候,宋毅這才告別林寶卿回家去。五彩翡翠手鏈林寶卿不肯收他只得帶了回去,建安茶盞他也一並帶了回去,只有那仍舊燻著沉香片的汝窯小香爐還留在她那里。
宋毅到家的時候,宋明杰正在沙上看電視,宋毅親熱地打了招呼。
「你還舍得回來嘛!」宋明杰卻沒給他太好的臉色看。
宋毅知道父輩們都這德性,最不善于表達自己感情,他也懶得和他計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當即笑著回答道,「這是我家嘛我不回家能上哪去!老爸最近有出去轉轉沒,我覺得現在和田玉的價格不貴,倒可以作為一項長期投資項目來做。」
「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宋明杰專攻玉器,卻在硬玉上折戟,但鐘愛軟玉尤其是和田玉,宋毅這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上去了,可他卻沒有被宋毅給迷惑,把宋毅叫到對面坐下,「老實交代,你這次去雲南是不是專門為賭石而去的,別以為騙得了你媽你就可以逍遙自在。」
宋毅連忙叫屈道,「真是準備過去旅行順便賭石的,沒想到運氣真的不錯!賭漲了,後面的事情就不由我控制了。」
宋明杰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我會相信?以後這樣地話就不用在我面前說了。」
「真是去旅游的,想著要是能賺點錢也好,賺不了錢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我去之前就跟你們說過的,我快成年了可以為家里分憂,你們養了我這麼多年,也該我做點事情回報一下你們。」宋毅一臉誠摯地說道。
宋明杰不怎麼相信他的話,疑惑地問道,「你不是生病了後面又忙著高考嗎?怎麼會知道叫家里缺錢的?」
宋毅輕笑道,「我又不傻,你們那樣子還能騙得了我。」
看宋明杰還是不相信,宋毅這才說道,「其實我起床地時候無意中听到的。」
「就說你小子那些天鬼鬼樂祟地,還忽然說要去雲南。」宋明杰這才想起,宋毅這小子還問過他賭石的事情,「你是不是把那翡翠觀音拿去抵押了?」
「怎麼可能呢!」宋毅一把將胸前的翡翠觀音拿了出來。
「那你哪里來的錢賭石,別告訴我你真是從幾百塊的石頭賭起來地,也只有你媽才會相信你的鬼話。」宋明杰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但卻沒有放松警惕,雙眼依舊緊盯著他。
宋毅輕聲嘆道,「看來我只好實話實說了!」
宋明杰卻道,「盡量把謊話編得圓滑一點。」
宋毅也不理他,自顧自地說道,「我燒起來上廁所地時候,無意中听你們說起爺爺和博物館的事情,便留上了心。後面高考之前我去博物館玩,那些工作人員看著我的時候就多了幾分同情,我也是從他們嘴里听說到爺爺和趙建華的事情。我那時候便想著怎麼著也不能讓那狼心狗肺的家伙好過,他不是知道我們家有真的哥窯瓷器嗎?我便拿了家里地仿哥窯瓷器去騙他,他一時不查便上了我的當,給了我十多萬塊錢。有了這錢我才能放心在那邊賭石,還有這次爺爺當上館長,沒有提拔趙建華那混蛋吧!」
宋毅這話真真假假夾在一起,宋明杰根本沒辦法分辨真假,可他還是拿出長輩地氣勢來,「你當你爺爺是吃素的啊!上了當之後還會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你膽子倒是不小可也太魯莽了,就不知道和我們商量一下嗎?你有沒有想過要不是他做地會怎樣,或他識別出了你的假瓷器地話結果又會怎樣!」
「我一個小孩子而已,他能跟我計較什麼;再說了,我這也是為了爺爺的事情,那可是他的恩師,即便知道我是騙他的,可讓他幫這點忙也是應該的吧!」宋毅心想當初爺爺也是拉不下臉來去找他算賬,但他卻不用管那麼多。
「你倒是光棍得很嘛!」宋明杰不由得笑了出來,可他長期坐辦公室的人,變臉的功夫異常熟練,馬上就沉著臉說道,「還有啊,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麼?」
宋毅搖搖頭,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沒漏掉什麼啊!」
宋明杰很想用力敲他的腦袋,可他還是忍住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那匿名舉報電話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麼匿名電話?」
都說知子莫若父,宋明杰看他還在裝傻,索性將事情揭了開來,「還有那封匿名舉報信,我仔細看過了。別人認不出來,我可是看你從小到大的練字的,還會不清楚你的字跡。」
「你們不是都不讓我知道的嗎?那我只好出此下策了。」宋毅這時候抵賴不了,還是這風格問題。但他知道這也很正常,他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輩子,他最初做的目的只是想爭取一段時間而已,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而且,從當時的角度來看他所做的一切是沒有問題的。
可如果從事後來反推,加上本來就對宋毅心存懷疑的話,得出這樣的結論不算什麼難事了,宋明杰和宋世博又不是什麼笨蛋,要不然也不會在博物館的斗爭中最後勝出,盡管是慘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