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天下板蕩,朝廷政治斗爭也想來劇烈異常。由于滿朝皆是東林黨,而東林黨人向來有干涉皇家內部事務的傳統——光宗朱常洛、熹宗朱由校,以及當今的皇帝朱由檢,皆是東林黨人干涉皇家內部事務,擁立出來的。
所以,任誰看著這一群能夠擁立皇帝的文臣把持朝政,也感覺到猶如鋒芒在刺。既東林黨能連續擁立皇帝的能力,那麼便表示著實際上他們也擁有「廢皇帝」的能力,也擁有將皇權架空的能力。
正是因為感覺到東林黨人的威脅,崇禎從登基以來,便提拔一些非東林黨出身的官員,進行摻沙子,平衡朝堂的格局。
尤其是內閣的首輔大臣,崇禎更是敢用非東林黨人。
比如,崇禎先後兩大首輔周延儒、溫體仁,皆是因為非東林黨人出身。周延儒在崇禎初年,因為非東林黨出身,而獲得了短暫的輝煌。最終因為與東林黨人之間的政治斗爭落入下風,並被政壇盟友溫體仁暗算,黯然告老還鄉。
而溫體仁是在崇禎四年擔任首輔,被皇帝寄予眾望,希望他能夠改變朝廷東林黨人一家獨大的格局。
而溫體仁對此也表現出了不俗的戰斗力,先後將東林黨領袖錢謙益以貪污受賄的理由罷官。後續斗爭中,以東林黨人錢龍錫力薦袁崇煥的緣由,罷了內閣輔臣錢龍錫。一系列的斗爭中,讓東林黨人受到巨大挫折。
但是。隨著盧象升率領勤王大軍擊退阿濟格大軍後,東林黨人趁機對于溫體仁的逆襲開始了
已經下野的尚,也是東林黨人領袖之一的劉宗周上表示︰「昔ri己巳之變,袁崇煥誤國,小人借此以修門戶之怨,將朝中異己者一概蔑為袁崇煥一黨加以懲處,從此小人進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臣浸疏,朝政ri怠,邊政ri壞。」
「近年來。皇上惡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訐進;皇上錄清節,而臣下多以曲謹容;皇上崇勵。而臣下奔走承順以為恭;皇上尚綜核,而臣下瑣屑苛求以示察︰窺其用心,無往不出于身家利祿。皇上不察而用之,則聚天下之小人立于朝而有所不覺矣」
劉宗周列舉,崇禎九年滿清大軍入寇時,前來勤王的有幾只?而在前線指揮作戰的張鳳翼、梁廷棟等人,稍微表現的差一點,會因為畏懼黨爭而自殺。這些指揮作戰的大臣為什麼要自殺?——實質上,皆是被溫體仁這種小人給逼死的!
接著,劉宗周慷慨激昂。痛擊︰「嗚呼!七年之間,誰秉國成,臣于是不能為首揆溫體仁解矣。語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惟皇上念亂圖存,進君子。退小人,急罷三協通津之使,責成中外諸臣,各備職業,不再以人國為僥幸。體仁桑榆之收,庶幾在此。」
這番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溫體仁下台!
在劉宗周發話之後。整個東林黨人紛紛活躍起來,對于溫體仁進行圍攻。劉宗周字起東,別號念台,紹興府山人,因講學于山蕺山,學者稱蕺山先生。在明末儒林是一代文宗。雖然,此時劉宗周已經下野,但是發言依然獲得了朝野無數黨人、門徒、好友的響應。
「溫體仁下台!」
「溫體仁誅九族!」
「不罷溫體仁,大明社稷不能安穩!」
當劉宗周發話後,東林黨人到處造勢。甚至京城流傳謠言「崇禎皇帝遭溫了」,這個謠言四處流傳。讓朝野皆是對溫體仁一片喊打喊殺,似乎明末的內憂外患,皆是用溫體仁才導致的一般。
一張嘴再厲害,也斗不過無數張嘴巴!
溫體仁頓時感覺到,自己陷入了輿論泥潭中,難以自拔。正在溫體仁思考是不是以生病作為借口,躲避風聲?
崇禎卻將之招至身邊,問道︰「對于劉宗周的奏折,溫愛卿,你怎麼看?」
溫體仁心中狂喜,用肯定的語氣道︰「迂哉,宗周!」
崇禎好奇道︰「劉宗周迂在哪里?」
「太幼稚、太天真!朝政大局,豈是以君子、小人來衡量?這些年,朝廷天災**,戰亂頻繁,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君子,缺的是能做事的能吏,以及銀子、糧食!」溫體仁不屑道,「朝中到處要用錢,處處要用兵。但是東林諸公卻是與在野的商人、地主結黨,眾人朝廷的權柄,卻拒不納稅無錢發軍餉則兵變,無錢賑災則匪患四起!無錢練銳之師,則韃虜三度兵臨京師城下。這群罪魁禍首,不過是賊喊捉賊,將責任全部污蔑給我溫體仁而已。望聖上明鑒」
「若是裁軍節省銀錢,用來減稅如何?」皇帝笑道。
溫體仁一愣,又搖頭道︰「不行,萬歲爺,不可裁軍!裁軍減稅,若是不能讓兵丁獲得新的生計,又會有新的亂子!驛卒裁撤,是前車之鑒!」
崇禎初年,為節省財政收入。便從裁撤驛卒為主,全國數十萬的驛卒被裁掉。減少了官員,在驛站吃拿卡要,浪費國家財政。原本這項改革是比較好的,但是誰料到,剛剛裁撤了哪些驛卒,很快遇到饑荒。饑荒中大量的失業驛卒,加入了農民起義中。至今,農民軍大量的領袖,也都是被裁撤的明軍兵丁出身。
崇禎微微笑了笑道︰「愛卿是辦實事的官員,比之東林諸公要好一些。」
溫體仁感覺心中一顫,皇帝難道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向東林黨人動手?換做其他時候,溫體仁絕對有勇氣向東林黨亮劍。但是此時他有點自身難保,因此溫體仁遲遲不敢答話。
「東林黨人,暫時不能動,要動的是其他方面。」皇帝道,「京師離草原太近,雖有長城,但是卻分兵萬里。容易被韃子各個擊破。我大明兵強馬壯時,可以年年派兵去草原掃蕩,京師自是穩如泰文。而此時。我邊疆兵馬疲弱一旦被圍,勤王之師救援不及,則國亡」
「陛下要臣支持遷都?」溫體仁心中一震。不過遷都比之再起黨爭。危險更低。
遷都最大的難題是,b 附近昌平縣天壽山的12座皇陵怎麼辦?每年祭祖、掃墓,如果都城在南京,皇帝便不能每年親自前來祭祖了。
這件事,皇帝不能自己在朝中大力鼓吹,只能讓朝臣們不斷去鼓吹遷都,之後才能夠順水推舟的批準遷都。
原本,皇帝準備用張鳳翼從軍事的角度上,去鼓吹遷都的重要。而張鳳翼此時早已畏罪自殺,這個棋子便不能用了。其他人崇禎要麼覺得靠不住。要麼覺得不夠分量。
溫體仁這個緊緊依靠皇帝,才能夠坐穩首輔的位子,忠心是無須懷疑的。而身為首輔大臣,手下擁有一些黨羽,說話也是夠分量。
歷史上。崇禎皇帝原本和李明睿、李邦華等人商議遷都,但是朝中諸公紛紛反對,而二李的說話是分量太輕,擋不住反對聲,使得南遷之議破產。
繼續留在b ,唯一的可能是——銳部隊不斷在于滿清的戰爭中被消耗殆盡。而李自成之類流寇則能夠趁機撿便宜,攻破虛弱的b 。
大明的軍事力量和財政,支撐不起在北方與滿清、農民軍兩線作戰。而遷都南京,能夠節約大量的財政、兵力上的壓力。並且,能在經濟發達的南方,徐徐的積蓄元氣。改變此時明廷不死不活的狀態。
「臣拼著一死,也要辦成此事!」
溫體仁叩頭跪安離去後,心ch o澎湃。事實上,他也知道,遷都之議一旦達成,那麼短期內他溫體仁的ji n臣、小人的綽號,肯定是再度升溫。想要擺月兌那些負面名聲,唯一的辦法,恐怕就是讓這大明中興
乘坐轎子,打道回府。
在房中不斷寫字,但是卻安靜不了心思。
「哎」
放下筆,溫體仁翻閱了一番《資治通鑒》之後搖頭,因為,這部是無用功的。皆是教人做人、做官,也不教人做事。
做了五年首輔的溫體仁,頭發白了不少。最初上任,溫體仁充滿信心,他肯定能過繼承張居正未完之業,將大明重新拉上中興軌道上。然而,自擔任首輔以來,才知道執政之艱辛。
半晌後,溫體仁攤開了一份《顧問黨報》,另外一份《葛沽經濟時報》。《顧問黨人》報紙上,多是一些講究經濟理論,通過多ri閱讀,溫首輔也大致了解到。葛沽那邊最新的改革動向。
平常的中興、改革,多半是像王安石、張居正一般,轟轟烈烈、席卷天下。但是,這些改革措施,多半是將想辦法將很多不納稅的地主、士大夫,變成納稅群體。
而顧問黨人並不追求在全國推而廣之,僅僅是在自己的那一塊小地盤中施行新的政治理念。可惜這個肖圖白是個裝神弄鬼的寵臣,要是他是一名科舉出身的清流,該多好
「老爺,為何嘆息?」一名小妾端著人參湯問道。
溫體仁搖頭道︰「沒什麼,你下去吧!」他面s 冷淡,令小妾離開房。溫體仁能夠身居首輔之位,尤其與其格有巨大關系,他非常自律謹慎,辦事之前總是滴水不漏,連家人也不能從他口中探知半點口風。這種謹慎,也是他平步青雲,站在首輔高位的有力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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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在朝中布局「遷都之議」,而肖圖白也早早做了一些布置和準備。比如,工業資本逐漸向南方轉移,將來數年之內,工業經營的重心也會偏向南方地區。準確說,是立足在能夠充分利用大帆船海運的沿海港口地區。
南方地區的第一個落足點,肖圖白選擇了松江府。
明清時期。江南地區的紡織業發達,蘇州是絲綢紡織的基地,而松江則是棉布生產的主要基地,一度獲得「蘇松財賦半天下」的美譽。當然,這些皆是夸張之言辭。實際上,蘇州府每年納稅棉布19萬匹、米19萬石、絲綢1.25萬匹。松江府則是納稅匹棉布。對比其他的府,這兩地納稅比起普通的府。自是多了十倍。但是,還不至于達到全國一半賦稅的夸張程度。
對于南方的布局,肖圖白優先布局棉紡工業。畢竟。松江等地種植經濟作物,已經成為了氣候。阻擋當地的地主、農民種植棉花這樣的經濟作物,讓他們該種利潤低的稻米。等于是斷人財路。
肖圖白並不準備斷然財路,而是準備因地制宜,利用松江等地遍植棉花的優勢,將棉紡工業資本,逐步向松江等地轉移。而松江府和天津一半,瀕臨大海,能夠充分利用海運優勢,將產品出口海外,以及銷售給國內其他的沿海地區。
交通的便利,是發展工商業經濟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這次去松江探路的是皇家紡織公司的總經理李慎之。其親自帥隊伍,對松江進行開設工廠,設立立足點。
「慎之,此行松江,注定是要龍爭虎斗。而松江並非我們傳統地盤。可是要多加小心為妙。」肖圖白仔細叮囑。
大明朝每年紡織棉布2億多匹,而松江府的棉布產量,佔據全國棉布產量的三分之一。而松江府也憑此自傲,成為了全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之一。
李慎之頗為灑月兌道︰「松江府也就那樣了!當年覺得,那邊臥虎藏龍。但是此時想來,諸作坊。比拼的不是技藝高深,不起機器效率,不是銷售渠道。反倒是擁有棉田的多寡。按照這種農業思維做工業,何足懼之?」
肖圖白道︰「你是做生意的老手,生意上的,我也無需多交代。主要是問題,是你人身安全。就怕我公司機器效率高,對當地作坊形成沖擊之後,地頭蛇會弄出一些卑鄙手段。所以,官場上,要讓對方知道你背景。平時也要多注重人身安全,多帶護衛出門,危險的場所千萬慎重。」
「放心吧,國師爺。我哪怕上ji院喝花酒,也會帶著護衛!」李慎之頗為頑皮笑道。
肖圖白忍俊不禁道︰「你啊」
李慎之貼身的帶著10名護衛,皆是申請退役的皇家新軍和民兵士兵。因為,這場戰爭結束後,總有一些士兵受不了巨大的心里隱隱,所以提出了退役的申請。軍隊尊重他們的選擇,退役後給他們安排工作。而有的士兵選擇了擔任公務員、企業管理,也有的選擇去察、護衛。
這些護衛,經過了戰爭的洗禮,與韃子們殺出來的能力,絕非普通的武術家能夠比擬的。每一個韃子兵,放到武術界,皆能夠算一流高手。
而這些退役的護衛們,都是經歷與韃子血戰中存活下來的英。市井中的一些游俠、殺手,對于這些退役的士兵而言,殺之如屠犬。
李慎之此行,除了護衛之外,更是帶了200多名工匠,50台先進的機器,50萬兩銀子。乘坐的是鄭家的海上武裝商船。
事實上,乘坐海路比運河漕運,更要安全一些。
畢竟,運河還有可能遭遇到中原各城流竄的流賊殘部襲擊。比如,張獻忠此時,正在湖北、河南等地流竄,擁有威脅大運河運輸的能力。
倒是鄭家掃平的海上大多數的海盜勢力,除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威脅,以及海上一些災難之外,實際上危險遠遠低于內陸交通。
而鄭芝龍的下屬,也是過去海盜十八芝之一的鄭彩,率著7艘武裝商船。在天津采購商品,順路將李慎之一行給護送到江南地區。
肖圖白在碼頭上,送走了李慎之後,一名皇家新軍士兵稟告道︰「朝廷派來宣旨的天使來了,此外坤興公主,被送來了,皇上的意思是讓坤興公主在這邊讀小學」
肖圖白笑了笑道︰「走,去看看我的小公主!」
坤興公主被賜婚給肖圖白,雖然是朝中臣子們的毒計。以祖宗規矩,一旦成為駙馬,一切的官職都要卸任,等于判處「結束政治生命」的資格。而八歲的坤興公主,要到十六歲才會與肖圖白完婚,給肖圖白判了一個「緩刑」。
肖圖白對于這些謀,僅僅是當做猴戲!
世界上,道理永遠講不過拳頭的,而擁有生產力作為支撐的拳頭,往往是最強的拳頭。肖圖白代表17世紀全世界最先進生產力,並且依仗生產力作為基礎,建設強大的軍隊。軍隊也會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迅速的強盛起來。
此時是千年不遇的天災,同樣是千年不遇的機遇——從脆弱小農經濟,向工業經濟轉型的機遇。
大變局中,祖宗規矩都是用來打破的!如果不打破哪些祖宗規矩,如何能謀取數千年大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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