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是獸人們的詭計了。它們讓村莊從內部開始混亂,然後在守軍自顧不暇的時候發起進攻,試圖一舉登上城頭。但這東西究竟是如何從村莊內部爆發開來的?獸人是絕對不可能混進城里的——因為它們那綠色的皮膚以及在人類看來丑陋的面孔實在太顯眼,不可能完成這種隱秘的工作。若是說它們雇佣了人類間諜的話……
我正在思考的時候,帕薩里安已經接連向那個衛兵施展出了兩個法術——一個「黑暗驅散」、一個「移除癲狂」。但這兩個法術都沒有讓那人恢復過來。他的皮膚依舊是一種可怕的灰白色,甚至開始出現極淡的綠色斑塊——就像尸斑。既然這種類型的驅散法術沒有效果,那麼現在可以確定了——這是一種被魔力催化了的生物之毒。
一個念頭忽然劃過我的腦海——「尸斑」?我似乎有了點頭緒了。
獸人兵臨城下的時候曾經用投石機向城內投擲過尸塊……那時候我就有些奇怪,為什麼他們要做出這樣的舉動打草驚蛇,而不是嘗試著在守軍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強行登城?但我隨後就將這理解為獸人的習俗與它們不甚高明的戰略。因為獸人們的確有過在戰斗之前先殺死俘虜拋到敵陣中示威的習慣,只是沒想到,它們這一次竟然別有用心,連我都被騙過了。
問題一定出在那些尸塊上。我越想,思維就愈加清晰起來。如果是單純地示威,它們何必要建造一架投石機,把它們拋進城里?把尸體堆在守軍看得到,卻無法搬走的城牆下不是更好麼?如果它們不是一直在等待著什麼,為何在前幾天都只是試探地進攻,甚至沒有一次大規模的登城作戰?要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別處的援軍就越有可能對它們形成重重包圍之勢!
沒有想到我的那一部分邪惡之靈竟然狡詐到了如此地步,而我從前還一直將它當成是只有、沖動、最原始的本能的低智力生物!
我立即把前幾日的情形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帕薩里安。于是他的臉色與我一樣,變得凝重了起來。被魔力所催化的疫病實在是最麻煩的東西。單純的魔法效果的話,總會有一種法術能夠應付。但若是被魔力催化的病菌,那絕不是短時間里可以解決的。
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次這種類型的大災難——那場奪走了上百萬人生命的瘟疫、被曾經的我的魔力所催化的黑死病……因此我更知我們此刻處境的可怕。如果這病癥擴散到了整個歐瑞王國……
我又愣了一下。我為什麼在擔心這種事情?報復人類……不正是我所想要達到的目的嗎?
那麼我的那一部分邪惡之靈,又是想做什麼呢?它是不是也深深地打上了我從前的思想烙印,而後通過最扭曲、最殘暴的特質將這念頭無限放大,到了如今試圖以這種方式毀滅整個地上界的生靈來復仇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這些以後,我不但沒有快意,反倒是心里升起了一股迷茫又忐忑的念頭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被地獄的邪惡力量所侵蝕的撒爾坦了——我的確因為仇恨而想要做些事情令克萊爾人和尼安德特人飽嘗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痛苦……
然而……我從未想過要將整個世界變成不毛之地。我不是深淵地獄里的九領主或是它們麾下的那些魔鬼、惡魔,我不喜歡千里荒原,更不喜歡身邊滿是臭烘烘的僵尸或者是陰森森的鬼魂。而更關鍵的是——我怎麼可能容忍這樣一個危險的邪惡之靈取代本該屬于我的位置、打亂我的計劃、讓我無法再次擁有從前的力量?
我得打敗它、制伏它,然後讓它為我所用,而不是生活在它的陰影之下。暗精靈大法師米倫?尼恩已經是我的威脅了,我絕不能讓潛在的危險再多一個。
窗外的喊殺聲越發響亮,人類守軍的吶喊和獸人那種渾厚的嘶嚎混在一處,預示著戰事已經達到了一個白熱化的階段。城頭的某處,被點燃的火球竟然滾下了城牆落到了城內,我想那里一定是已經被獸人攻上來了。
「是那個獸人搞的鬼——那個來歷不明的獸人巫師。」帕薩里安迅速地收起了桌上的部件,將它們歸攏到一個輕巧的木匣里,然後拿起了他帶來的隨身裝備——一根頂端帶有紅寶石的魔杖,一把掛在腰間的匕首。
「年輕人,現在我要趕去城牆的守軍那里,你有沒有勇氣和我一同殺出重圍?」帕薩里安的眼楮里又燃了他在獸人軍陣中的那種豪邁的光亮來,剛才那循循善誘的老者形象全然不見,倒像是一個英勇善戰的戰士立在我的面前。
「我將追隨您的腳步。」我不再思考那些令人糾結的問題,俯身撿起了地上的長矛,微笑起來,「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從東面離開。下午護衛你進城的那個戰士此刻正負責東部城牆的防務,我的一位朋友也在那里——我信賴他的能力,那里一定還是安全的。」
黑夜已經被月色與火光照亮,道路兩邊的建築物在石板路上拉扯出跳躍不定的陰影。我與帕薩里安穿行在道路上,向村莊的東部疾行。街道兩旁的住宅里偶爾會傳來敲打門窗的聲音——那大概是被感染之後的村民沒法兒自己走出來,在本能的驅使下試圖撞開它們。路上倒算平靜,被感染的人大多被城邊激烈的喊殺聲吸引,去攻擊守軍了。我不由得想起了來時路上見到的那個穿著黑色棉甲名叫湯姆森的佣兵——當時他說有命從古魯丁出來的話,再討我那一枚歐瑞銀。不知他今晚是否能足夠幸運,在我同帕薩里安制伏那個被附體的獸人指揮官之前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