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含曦與四爺再次坐在了酒樓里，只不過這次不是包廂，而是二樓木欄邊兒上的座位，是含曦要求的。一刻鐘的功夫里，含曦光趴在圍欄上看著下面人來人往，一個字兒都未曾開口說過，四爺很是郁悶了一番。最後，終于忍不住，試探著插嘴道︰「你就沒有話想跟在下說嗎？」。含曦斜了他一眼，「說什麼？」四爺被梗的差點說不出話，因為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覺得總不能就這樣一聲不吭坐到天黑吧，于是又硬著頭皮接口道︰「比如……你可以問在下問題」「問題？」「對，問題，只要是姑娘你想知道的，在下一定知無不言」含曦勉強來了興趣，坐正身子仔細想了想，又對著四爺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問道︰「大人你到底是什麼官兒呀？」沒料到她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四爺執扇敲桌的動作一滯，轉而將扇磕在下巴上，眼珠向上望著屋頂，鼓著臉頰念叨︰「會是什麼官呢……」那樣子明顯是在都含曦玩兒，要換做平時，含曦可能還會接著這個話頭玩笑下去，不過現在她實在沒這個心情，便有些不悅道︰「不願說也罷」一听她真的生氣了，四爺趕緊賠罪道︰「說說說，說還不行嗎？」。含曦雙手一攤，請便「嗯……」看他手持折扇敲著額頭，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的樣子，含曦不禁有些疑惑，怎麼連自己的官職都要想這麼半天，真是個不稱職的「父母」官。「這麼說吧，在下可說是這天下最大的官兒」當朝天子，九五之尊，他要這麼說也沒錯。可含曦不知道，在她的知識範疇里，清朝最大的官兒那就是——「一品大學士？」四爺不否認也不承認，總之是不置可否的態度。含曦了然的點著頭，隨即又疑道︰「不對啊，大人你看起來不像大學士」「哦？那姑娘覺得大學士應該是何模樣？」「這個嘛……」含曦按著當初在乾隆身邊時，所看到的紀昀的模樣開始描繪，「嚴肅、呆板、不苟言笑，而且思想封建，說話文文鄒鄒酸不拉幾，還特喜歡引經據典……」說著說著，意識到面前坐著的，雖然看起來不像，可也是實實在在的大學士，突然就噤了聲。「為何不說了？」四爺搖著紙扇正听得津津有味，與內閣那幾個老頭聯系起來，她形容的倒是很有幾分神韻。含曦閉緊嘴猛搖頭。他自然知道其中原因，也不再做糾纏，恰逢這時一長排迎親隊伍從街上過，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于是順著轉移話題，道︰「據說當朝皇帝秀女大選在即，蘭兒姑娘可有準備？」從那熱鬧里醒過神兒，含曦茫然道︰「準備什麼？我是漢家女子，又怎能入宮選秀？」四爺一听，心想這姑娘裝傻倒是徹底的很，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變換一種問話方式，繼續展開話題。「幾番交談，在下甚覺蘭兒姑娘對事物的看法很是獨到，不如說說姑娘對這選秀女的看法如何？」含曦此時正為小安的事情郁結，對于其他身外事也只是隨意敷衍，並未多想，嘟囔道︰「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去的」這話听著卻著實讓人不快，四爺雙眉一蹙，不解道︰「為何？」看他明顯想要深究的樣子，含曦也不避諱，雙手環胸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吶，雖說入了宮門這身份就比尋常百姓要高出許多，大富大貴也擺在眼前伸手可及。可是你想想，俗話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先不說這自由沒了走路還得時刻低著頭，單單看這個人幸福，天子聖上就這麼一個，但嬪妃呀大小宮女之流卻多的不計其數，看都看不過來，哪個不是鐵了心的踩著別人往上爬，往後能否善終都是未知，況且美女何其多，聖上就算每天輪流著寵愛都不一定忙的過來，又怎麼注意得到我？與其這樣，還不如老實呆在宮外過平凡日子呢」含曦的長篇大論的尾音剛剛落下，四爺手中的折扇卻重重砸在了桌上，「放肆」含曦驚詫的看著貌似盛怒的四爺，不明所以。「你……」四爺手指著含曦的鼻尖，身子略微發抖，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好半天意識到自己失態，又連忙坐下，將桌上還冒著滾燙熱氣的茶水一飲而盡，末了似乎還不解氣，將茶杯緊緊攥在手里，含曦瞪大眼楮看著，總覺得下一秒那個茶杯就會被他捏碎。也許是心情稍稍平復了些，四爺長呼出口氣，強力控制著自己的語氣道︰「在你們眼里，我……」「皇上就是這樣不知檢點，花心濫情的形象嗎？」。看著四爺有點怒極反笑的表情，含曦這才意識到說錯話了，他好歹算是朝中重臣，想必也是忠心耿耿，自己如此說他的主子，人家自然是不樂意，不過這種反應未免也太過了，就好像在說他一樣。不過是她理虧在先，不管怎樣還是得先認個錯，含曦只好尷尬吐吐舌頭，訕笑道︰「不是啦，我也是听別人說的，這市井傳言又怎能當真呢，說笑而已，說笑……」好容易四爺臉色有所緩和，被這麼一鬧，暫時忘了小安的事，含曦心里終是開始放松了些。「不知仲華在那邊可還安好？」為了緩和因自己而變得有些僵的氣氛，四爺試著找些話題，自然而然就扯到了兩人都認識的榮祿身上。果然，听到是關于榮祿的，含曦的神情開始變得連自己都不曾的察覺的專注起來。想到這次戰役榮祿將要經歷的生離死別，含曦眼里立刻彌漫了一層霧氣，「人一定沒事的，只是……」「只是什麼？」只是心里上的傷痛，不知何時才能愈合，也許，再也看不到他強忍著的，倔強卻又自信的笑容了吧看著眼前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四爺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說不上來，似乎相遇她心里都懷著無盡的秘密和戒備，而他只能在心里苦苦猜測、糾結然後放棄。沉默之後還是沉默，兩人之間突然就沒了說話，只能雙雙望著樓下過往的人群出神，各懷心事。「哎呀」女子忽然驚叫出聲，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同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四爺的視線里。「大小姐」「老六？」高大的身軀旁邊伴著一嬌俏的人兒，只是四爺和含曦眼里，卻是各有其人。六王爺奕的出現著實打亂了四爺想要繼續待下去的美好願望，他可不能讓一直對自己虎視眈眈另有居心的人發現自己在民間的蹤跡。含曦不知道四爺的心思，探出頭沖樓下的兩人喊道︰「大小姐」樓下的兩人自然也抬起頭看她，杏貞也朝她揮了揮手，接著一同朝樓上走來。打過招呼，回頭再看時，哪兒還見四爺的身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對于這樣的不辭而別，含曦不滿嘀咕著︰「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