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棺材里的老人
八親王李勺,來九河郡了。
九河郡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件事,交談時,臉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均是心想朝廷對九河郡居然這麼重視,堂堂八親王親自來處理九河郡的禍患。
而對于李勺的到來,病葉晨並不開心,雖然他已經十年沒有見過這位親叔叔了。
此刻,李勺已經下榻到了九河郡的驛館。病葉晨不知道他是不是沖自己來的,因為他雖然已經改換姓名叫病葉晨,可是十年前與李勺分別的時候,李勺當時已經知道了他改成了這個名字。
病葉晨為了能在九河郡落腳居住,已經入了當地的戶籍,而且去學府讀書,也登記過,以李勺的本領,他如果想在全國找一個叫「病葉晨」的人出來,完全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病葉晨內心不由糾結起來,即算李勺這次是借著替九河郡除害之名,專門跑來看他,病葉晨也不想見他。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已經不像十年前那麼單純和天真。他漸漸看破了李勺的那個謊言,知道李勺絕不會是因為「一個小誤會」而在十年前與病葉出門進行生死廝殺,也知道,病葉出門絕不會跑到很遠的地方幫李勺辦事去了,要過很久才回來。
而且,在兩年前,石鏡公見病葉晨和雀兒已經長大,便將久藏在心里關于病葉出門的事告訴了他們倆。
石公鏡是听蘇士考說的,當時,李勺帶著大隊騎兵對病葉出門圍剿時,蘇士考一直在場。
蘇士考說,那個小肉球像章魚一樣伸出很多的觸手,將病葉出門緊緊纏住,然後,李勺一聲令下,萬箭齊發,病葉出門渾身上下被箭插滿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人形的箭垛,那箭密集的程度,連一寸皮膚都看不到,全被箭遮住了。
萬箭攢心,就算是神仙,也難逃一死。
病葉晨不懂,李勺為什麼要對病葉出門趕盡殺絕?既然已經擒住,活捉不行嗎?
可是,他又鼓不起勇氣去恨李勺,畢竟,李勺對他的付出和犧牲,讓他刻骨銘心。
而這正是讓他之所以糾結的地方。
更讓他擔心的是,他不敢想象雀兒見到李勺後,會怎麼樣。
雀兒那麼深愛她的爺爺,李勺殺了病葉出門,這種仇恨,她是絕不會忘記的。
一邊是救過自己數次的親叔叔,一邊是相依為命的妹妹,病葉晨夾在中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
殘月當空,夜風如水。
病葉晨支起窗子,望著冷清的大街發呆。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雀兒端著一個燭台進來了。
「李勺來九河郡了。」雀兒用手擋著燭台微弱的火苗,以防止被窗戶灌進的冷風吹滅。
病葉晨心里一緊——她終究還是知道了。
「我要殺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雀兒的臉色十分平靜,就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病葉晨的心再次一緊。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是,他必須得說些什麼。
他說道︰「其實,鏡公爺爺只是說獵戶爺爺身上被箭刺滿了,又沒說他一定死了。獵戶爺爺神通廣大,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習慣叫病葉出門獵戶爺爺。
雀兒臉上露出一絲淒苦的笑容︰「你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病葉晨看到她這種表情,心里又是一痛。
他走過去,輕輕抱住她,拍了拍她微微顫動的後背,輕聲說道︰「可是,你拿什麼殺他?他是王爺,身邊高手如雲,他自己也是一個大粒子師。」
雀兒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情不自禁地抱緊了他,道︰「我以為你會替他開月兌,會為他求情。沒想到,你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病葉晨苦笑一聲︰「難道我還要站他那邊幫他對付你嗎?我不叫李晨,我叫病葉晨。」
雀兒將頭依偎在他的胸口︰「哥哥,那你會幫我嗎?」。
「你知道這不可能的。」病葉晨痛苦地閉上了眼楮︰「他畢竟是我親叔叔。」
雀兒道︰「嗯,我懂。所以,你只要不攔我,我就很知足了。哥哥,」她仰起臉望著他,笑道︰「我想問你一個很幼稚的問題。如果我跟李勺掉進水里了,你會救誰?」
還沒等病葉晨說話,她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笑道︰「你不要回答。我希望——你一個也不要救。」
說完,她松開他,小心地端著燭台轉身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停頓了一下,說道︰「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今晚只是睡不著,找你聊會兒天散散心。好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她走後,病葉晨拉上窗子,合衣躺到床上,卻是睡意全無。
他心煩意亂,眼楮四處亂瞟,忽然看到扔在櫃子角落里的那張鬼臉面具。
從家里搬到客棧來住時,他就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七星劍,當時也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地,將這張面具也帶來了。
面具在櫃子上斜靠牆豎著,他與面具的「眼楮」對視著,忽然發覺,那空蕩蕩的黑窟窿後面,似乎隱藏著什麼詭異的東西,有一雙看不見的眼楮,藏在那黑暗虛無的兩個黑洞里面,冷冷地與自己對視。
他起床將面具拿了起來,近距離看了看。
沒什麼異常。
他想起雀兒之前戴著這張面具張牙舞爪的可愛模樣,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忍不住輕輕觸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將面具戴在臉上。
就在他戴上面具的同時,立在床邊的劍匣,突然啪的一聲倒在地上,匣蓋震開,露出里面的七星劍。
他心中好奇,以為是劍匣沒立穩的緣故,正要將它扶起來,突然,臉頰傳來一陣刺辣辣的痛意。
他心里一驚,猛地意識到了什麼,趕緊去掀面具,可是,面具死死地吸附在他臉上,似乎已經跟他的皮膚粘連在一起了,怎麼撕都撕不開,而且一用力,整張臉就好像要被人活活揭下來一樣,痛得他幾乎昏死。
他嚇壞了,想出聲大叫,可是嘴被面具緊緊地捂住,他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拉開門想去向住在隔壁房間的石鏡公求救,可是,那面具卻傳來一股巨大的怪力,像是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抓緊他的臉頰,拉著他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鬼臉面具拉著他,跑出了客棧,一路向睢水河的方向飛奔。
到了睢水河邊上的時候,四野無人,一片死寂。除了河水流動時偶爾發出的嘩嘩聲,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面具上的怪力,在這時也隨之消失了。
病葉晨試著去摘面具,沒有任何的疼痛感,輕輕一揭,面具便取下了。
他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四周,不知道面具將自己帶到這里干嗎。
嘩嘩,睢水河里的響聲,忽然繁密了起來。
他轉頭看去,鏡面一樣平滑的河面,忽然出現了一道道高速往這邊沖來的水浪,那水浪下面,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快速游來。
他本能地咽了咽唾沫,眼楮盯著那些水浪,慢慢後退。
轟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似是有什麼巨*,狠狠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轉身看去。
印入眼簾的,是一口漆黑的厚木棺材。
抬棺的四具死尸,則像木偶一樣,動作僵硬的跪在地上。
當然,他們不是在向他下跪,而是向那口棺材下跪。
「吱呀……」
棺材蓋移開了一條縫,一只瘦得皮包骨頭的手,緩緩伸了出來。
與此同時,睢水河疾沖過來的水浪,終于沖到了岸邊,嘩啦啦一陣響,一個又一個黑影破水而出,跳到岸上。
病葉晨瞳孔緊縮,呼吸不由得加快。
他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水怪。
水怪確實像是人類五六歲的小孩,可是遠比小孩恐怖得多。它們的頭發很稀疏,身體彎得像蝦公,腳的前牚特別大,細長的腳趾之間,連著一層薄薄的肉膜。
那是蹼,劃水用的蹼。
他甚至還注意到,這些水怪還長著尾巴,只是已經退化了,只從 椎那兒長出一小截又扁又寬的肉尾,就像船的舵,用來掌控在水下快速流動時的方向。
水怪的數量很多,光是第一批跳上岸的,就有二三十只,而從睢水河里那從各個方向繼續向這邊聚攏的水浪,很難想象河水里還有多少這樣的怪物。
到現在,他終于明白了,石鏡公還是猜錯了,死人抬棺並不是什麼剛出關的老前輩弄出的一個鬧劇。棺材里的人,還有這河里的水怪,都不是憑空出現,而是,沖著他手里這塊鬼臉面具來的。
「吱呀……」
棺材上的那條縫,又被推開了一分,然後,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同時一個穿著慘白壽衣的老人,從棺材里站了起來。
那個老人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瘦,瘦得就像一個木衣架,撐著這件空蕩蕩的壽衣。
他撫著棺材板,慢慢地爬了出來。從河里跳出來的那些水怪,像小狗一樣跑到他的身邊,圍著他發出吱吱的叫聲。
「外面的空氣,真新鮮。」老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頭看向病葉晨,說道︰「小女圭女圭,把你手里的那東西給我,你就可以走了。」
病葉晨見他沒有加害自己的意思,鼓起勇氣走過去,將鬼臉面具遞給他。
老人接過面具,卻突然手腕一翻,一下子攥住了病葉晨的手,森然笑道︰「沒想到,你居然是個粒子師。」
病葉晨大驚失色。從客棧里到現在,他一直緊閉著毛孔,將自身的氣息完完全全地隱藏了起來。而這個老人,卻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身份。
老人又冷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別繃著身子縮閉毛孔了,累不累?現在的粒子師,真是被朝廷嚇破膽了,一天到晚都夾著尾巴做人,生怕被發現了自己粒子師的身份。」
病葉晨臉頰發燒,有些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將緊閉的毛孔放開。毛孔一舒張,他渾身頓時一陣輕松,舒服多了。
不過,他覺得有必要提醒這個老人一下,說道︰「老前輩,現在九河郡來了很多專門對付您的軍隊,他們有一種叫做鉻銀的武器,是粒子師的致命克星,您,還是小心注意為好。」
老人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鉻銀算什麼?沒鉻銀的時候,那些凡人在我眼里,就是垃圾。他們有了鉻銀,在我眼里依然是垃圾輾死他們,就像輾死螞蟻一樣容易」
听到這話,病葉晨心里頓時一驚
難道,眼前這個老人,根本不懼怕鉻銀?或者說,他有對付鉻銀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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