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子,掄起的木棍和叫囂聲,還有沉重的撞擊聲,此起彼落。
親眼看見現實中的暴力,使她心驚肉跳。
那個見過一次面的男人只憑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在保護她,令她眼淚沖上眼眶,她埋頭往外沖,掏出腰包里的口哨,淒厲的吹著。
她的動作和哨聲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見她小女孩狼狽的樣子,見義勇為的路人打電話叫警察的叫警察,自認為拳頭很硬的進去救人,一瞬間小巷子涌進了許多人。
兩個起色心的流浪漢下場可想而知,淒慘情況可比豬頭,其實拿豬頭來比還侮辱了豬……很可能他們爸媽見了,也認不出來誰是誰了。
夏頡趁亂把紀已涼帶出了巷子,那兩個吃米糧不知道米飯可貴,當人不知道臉皮要緊的不要臉東西,自然會有人把他們扭送去警局。
「我的車子在前面。」他說。
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她,跟了幾步又停下來。
夏頡很大男人的催促。「跟上啊!」
看著他衣衫凌亂的,她抿著唇跟上。
他幫了大忙,沒道理才從狼口逃生她就跟人家說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陽關道和獨木橋不同方向,再見不聯絡--太不近人情了。
「為什麼不等警察來?」
「不方便。」凡亞總裁打架的新聞要是見報,後續麻煩別說一堆,會有一陣子他都別想獲得安寧了。
他不需要打知名度,不需要給嗜血的狗仔新聞,增加見報率。
夏頡有些笨拙的掏出遙控器打開車門,他的指節疼痛,因為揮拳的關系,應該是月兌臼了。
「你不方便開車吧,我來。」她作勢要接下他的車鑰匙。
他沉默,眼神復雜的盯著她。
紀已涼從未見過他這麼奇怪的眼神,不由得呆了下,不過她立刻想到自己這模樣說會開車,姑且不說這年記的她哪來的駕照,哪個大人敢把命拿來給小孩玩?
她全身的破綻。
「……你就忘掉我剛剛說了什麼,你也知道剛才太過驚嚇,語無倫次是正常的。」她想盡辦法把話圓回來。
「不是被嚇瘋了就好。」
上了車,兩人一路維持著鴉雀無聲的狀態,回到夏頡位在公司附近的房子。
詭異的是,下車後的她居然一步都走不動了。
慌亂過去,才開始後怕,她這是遲鈍,還是其實以為自己夠堅強?
誰知道根本不是那回事。
她僵在那里,就停滯了那麼一下,他立刻就發現。「怎麼,現在才知道怕?」
他剛剛還以為身為被害者的她也冷靜過頭了,現在的她正常得多,這才是她現在這年紀該有的反應。
「等我一下下就好了。」這人精,這樣也能察覺。
「別動。」他低斥。
就算她已經盡力掩飾了,他仍看出她的沉重和疲憊。
她早熟又有主見,獨立的不像小孩,到底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是什麼?而且,那種感覺只要她存在就揮之不去。
他不喜歡這種揮之不去的錯覺,那會讓他引以為傲的情緒備受干擾,他必須努力去忽視,才能把理智找回來。
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歡。
「你這是做什麼……」紀已涼嚷嚷,他居然把她當成沙包似的扛了起來好丟臉,丟臉丟到北極圈去了。
她的**又挨了他一下打「你就是要讓我變成對小女生下手的變態大叔是不是?叫什麼叫?。
要我在這里跟你耗到什麼時候?我的時間你買不起的!」
他沒有戀童癖,他的時間寶貴,絕對不要浪費在這里。
「我不是沙包……我的胃不舒服……」
那聲音帶著暴風雨前的寧靜,迫使紀已涼在猛然倒頭栽後,除了眼冒金星,除了淑女尊貴的臀部又再度遭受恥辱的同一個巴掌突襲外,她在心中極盡所能的把他上下祖宗八代都問候過一遍,卻也只能很可悲的無力申訴她的胃被頂著,這樣會吐啦。
夏頡听見了。
他把她往下移,她的眼楮不必再和地板相看兩相厭,和她平視的是他深邃如黑海的眸子。
「這樣呢?」
她呆了好一下子,點頭,安靜了。
他,好像不如想象中的難溝通……
他是有錢人,第一次在咖啡店一見面就不對盤,她並沒有多加注意。再見面,他的品味從身上的穿戴就能窺見一二,再看看住所,這種地方絕對不是一般財力的人能住進來的。
他的公寓,她的感覺只有一個字--哇!
很大的房子,很驚人的衣帽間,很大的臥室,很大的分離式浴室,客廳裝潢走北歐線條的簡約風,無論家具擺設只有藍和鐵灰兩個冷色系。衣帽間的西裝鞋子領帶在櫃子抽屜里歸類得好好的,臥室還放著一張大桌子,電腦文件也很可觀,可見他睡覺時也不忘要辦公,精神可嘉。
晃來晃去的參觀了別人家的屋子,再看看他那面無表情的臉,紀已涼只能說什麼人住什麼樣的房子。
像她,就會在自己家里放很多拼布軟墊、蕾絲窗簾,到處都是綠色植物。
她想起自己在紐約公寓的房子,那些肉肉的仙人掌和她好不容易種活的攀藤絲瓜,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大概也都死光光了……可是,她忽然想到一方綠田那間咖啡店的風格,那溫暖的綠和舒服的原木,充滿質感的杯子、餐盤,那布置如果也是出自于他的手筆,這個人一定有很嚴重的人格矛盾分裂。
那到底,他的個性偏向哪方面多一點?
看著軟趴趴癱在沙發上的紀已涼,忍著她一進門就像大王巡視領土的將房子各處都看過一遍,夏頡冷眼的拉開領帶,口氣又回到一貫的疏離。「今天不是例假日,你為什麼在街上游蕩?蹺課了?」
「我不用去學校,我在家自學。」如今暑假過了,寒假又還沒到,她只有這麼個理由可以搪塞。
會在家自學的人約莫分成兩類,一種是和社會格格不入的中輟生,一種是家里有計劃培育的天才。
她屬于哪一種?
哪一種都不像。
「滿嘴謊話!」
「我說什麼你都不信,又何必問?」
「你來路不明,我可不想到時候要背負拐帶孩童的罪名。我不管你在家自學還是去學校上課,你這年紀了,出門不帶腦子嗎?一個人在大街上晃,沒有長輩告訴你現在的壞人都是臨時起意的,也不看看自己的長相,你一落單,對你有企圖心的壞人怎麼不會盯上你?」
這小表真不可愛,恨得他牙癢癢的。他的牙齒向來健康,卻接二連三被她氣到磨損嚴重。
她像塊好吃的糖,去到哪都散發著誘惑力。
「我的長相礙到你喔……」她很沒眼色的小聲回了嘴,也不確定他听到了沒有……
她確定他听見了,因為他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意味深長。她低著頭,委屈的對戳著手指,心里想的卻是……
終于要爆發了嗎?
還挺能忍的。
她以為在車上就會捱罵了。
「都你那張臉惹的禍還敢頂嘴」
「那麼生氣,看我不順眼,去找我媽算帳好了。」這是遺傳,難道要她把DNA換了,重新去投胎嗎?
夏頡噎到。「你家住哪?給我你家中的電話,我叫人來把你接回去。」
雞同鴨講,雞怒了。
她搖頭。「不必麻煩,我自己會走。」
「如果你一直這麼不干脆、答非所問,了不起我麻煩一點,叫人去查,我不相信有什麼是我想知道卻查不到的。」
她僵了僵,雖然不是很清楚這男人的來歷,但是開那麼一家漂亮的店,開的是一輛進口好車,擁有這間精華地段的高級公寓,加加減減一看,他身家不簡單,惡勢力應該也有那麼一些,要是真的扯到警察那里去,那麼她的底就會見光了。
見光的結果,她不敢想。
基于安全考慮,她應該要吐實的,心里拔河得厲害,可嘴巴還是不饒人。「你听不懂人話啊?
我沒有爸媽,他們都不在了,你到底要叫我去哪里生一對父母給你?」
本來每天都看得見的人,卻在一次公路上的連環大追撞里,就這樣失去了。
她記得那天媽媽目送她上班,還叮嚀著她車子要開慢一點,晚上要準時回來吃飯,住在賓州的阿姨會來作客,媽要去買阿姨愛吃的菜……
她哪想得到,她從那天就成了孤女。
她忍了很久的痛,到今天,還不能釋懷。
他沉默了。
「你住哪?沒有監護人了嗎?」
她的表情痛苦隱忍,又一副倔強到死也不要人家同情的模樣,听在他耳里、看在眼里,只覺得她其實是一只被丟棄的小動物。
他的心一擰,流過了什麼。
「我都幾歲了,需要什麼監護人?我還巴不得沒人管,不用人照顧,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睡到幾點都沒人念,自由得很。」
他能不能不要那麼唆?她又不是他的孩子,打破砂鍋還問到底呢。
「最後一個問題。」
家里沒大人……可是她這樣一個人在街上亂晃,也不是辦法。
「你真的很唆欸,大叔。」
「我沒那麼老,不準叫我大叔,下次再不听話,我把你的耳朵擰下來。」剛剛軟了的心腸當作自作多情,這小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
「誰叫你一直叫我小表小表的,我有名有姓!」
「你叫什麼?」
「紀已涼,已經的已,天涼的涼。」
「好,紀已涼,你哪來的錢?」
「你知道我有錢?你翻我的背包?」她警覺起來,已經半搭上的眼皮整個瞠開來了。
「你還敢說!」他彈了下她的額頭,還滿用力的。「你不知道財不露白?那天你在咖啡店付帳的時候,一整個背包的錢就那樣攤在陽光下,誰看了不會眼紅?真是笨到教人生氣。」
又捱罵了,她這輩子的紀錄都破在這男人身上。她模著被彈的額頭,小臉閃過一絲晦澀。
他是她的冤親債主嗎?
「那是我逃亡的經費……」
「嗯?再說一遍。」他目光轉為精爍。
「我是說那些錢,是我爸媽留給我的遺產。」她急轉彎,面不改色的扯謊。「我不相信銀行,也不相信那些親戚,要不帶著走,早就被瓜分得干干淨淨,哪有我的分?」
「要把錢收好,別帶著到處亂跑知道嗎?」他蹙眉,她對社會環境偏激的不信任,這個孩子舉止行為早熟也就算了,現在多的是這種小大人的小表,但是她又身懷鉅款,根本是危險的、移動的不定時炸彈。
「錢帶在身上,要花比較方便。」
對她來說,沒有固定落腳處,也不敢有落腳處的她,被那些混蛋逼得只能以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活下去,他以為她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