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騫理張口欲言,還沒出聲,就遭到兩位兄長的嚴重關愛。
「騫理,你這幾天就好好把身體照顧好,那天才有精神元氣陪我們一起賞花飲酒。」風翫理雙眼精光游銳,相信自家小弟能夠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今年要是再拿到皇家的合同,風家起碼可以再風光十年。
風毅理也上前拍拍風騫理那副還相當單薄的肩膀,言詞之間倒是比方才還要多了許多心眼,「是啊,三弟,到時候順便把三弟妹一起帶出來介紹給大家認識認識,絕對會有不少人嫉妒你的好福氣的。」
尤其要讓那些背地里取笑他家老三被青樓名妓搞得一蹶不振的王八蛋們瞧瞧,風騫理不但逐漸恢復往日的玉樹臨風,還娶了一個別人想娶還娶不到的美嬌娘!
「好……」風騫理讓自家大哥厚實的掌力給拍得有些跟艙,為了安全起見,只好繼續坐在原位,朝兩個心思各異的兄長們微笑以對,「我明白的。」
他那雙鳳眼閃過謎樣的光芒,想起稍早之前,那抹鵝黃色身影暗藏得意,輕快離開的模樣……明明應該因為被偷偷捉弄而生氣,卻又覺得她淘氣的眼神格外生動順眼,讓人看了,心情也不禁飛揚了起來。
不知道百花宴上,會不會有人認出他風三少的娘子就是「秦無幻」?
話說回來,這個脾氣不好,本性刁鑽,擅長解毒,又會點穴的「秦無幻」,何必急著要詐死?還堅持要保住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不肯和離?
風騫理不知不覺被那個渾身上下充滿謎題的小女人給佔據了心神,直到好久好久以後,才發現這一點。
因為風家三兄弟臨時決定三日後舉辦百花宴宴請當地富商權貴之流,所以這幾天幾乎可以說人人都忙得足不點地,巴不得自己多生了一雙手或一雙腳出來才夠用。
就連最幫不上忙的風三夫人也在風大嫂提醒她那天也要盛裝出席之後,必須為了治裝而出門采買一趟。
看得出來雪影其實相當雀躍,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她必須跟風騫理同行。
「相公身子還沒完全恢復,何不留在家中好好養精蓄銳,才有足夠的體力參加後天的宴席。」即將踏出院落之際,雪影忽然停步,仰首凝視身旁一襲青衫的男子,粉女敕迷人的鵝蛋臉上充滿關切之意。
風騫理聞言,修長的身形頓了頓,緩緩轉過身來,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有娘子的貼心照顧,為夫我何懼之有?更何況兩位嫂子為了籌備百花宴,早已忙得分身乏術,自然不好麻煩她們特地撥冗陪你上街,挑選首飾這種小事我來就綽綽有余了。」說著說著,他又邁開了步伐,除了身形太過清瘦之外,那高挺穩健的模樣看起來毫無病態。
雪影暗啐一聲,便小跑步的跟上他,用他才听得見的音量碎碎念著。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可以暫時不用看到我。」看不到她,就表示不用喝苦到反胃的湯藥,不用躺在床上當木頭人被插滿了銀針,不用勉強自己打起那一套據說可以強身健鼻、解毒去病的拳法。
風騫理眸中閃過異色,俊臉上滿是無辜。
「嗯,娘子誤會我了,為夫我巴不得可以時時刻刻見到你……直到不再相思,娘子,你說是嗎?」
他深情款款的扶著她的縴腰,協助她坐上馬車,神情曖昧的讓一旁的丫鬟們臉紅竊笑,相思兩個字听在她耳里,只覺得好笑至極。
于是她不甘示弱的甜甜一笑,「是啊、是啊,不過心平氣和就是最好的良藥,相公可要謹記在心,別讓妾身擔心。」
她回過頭去,情真意切的溫婉叮嚀,在眾目睽睽之下,做足了賢妻的戲。
「有妻若此,夫復何求?」風騫理頗為自嘲的安慰自己,像她這樣表里不一,還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假娘子,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呢。
「相公過獎了,這一切,都是天意。」雪影皮笑肉不笑的謙虛了一下,等到馬車布簾遮住了外人的眼光,就立刻收起笑臉。
「喂,我好不容易有了正當理由可以出門溜達溜達,你干嘛一定要跟出來?」嘖,不是她覺得煩,而是想要乘機做些需要掩人耳目的事啊。
風騫理也收起了方才的深情眼神,眸光冷淡的瞥了那張氣呼呼的小臉一眼,「你不是想要人人都知道你秦無幻已經嫁做人婦?還有比公然在大街上閑晃更直接的方法嗎?」
雪影楞了一下,便笑逐顏開。
「嘿嘿,你這個臭書生,腦筋還不錯嘛,難怪你那兩個哥哥這麼看中你,那等等就拜托你。」她說完,就無視某人故作鄙視的眼神,偷偷掀起布簾一角,欣賞著路上的風光。
坐在對面的風騫理也不搭理她,徑自閉目養神。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之後,他們來到雲川城最熱鬧的商街上,風騫理和雪影早就打發了車夫,相偕漫步在街道上。兩人一開始就是抱著走馬看花的心態,在人群中並沒有特別引起別人的注意,直到他們走進第三家店鋪,才有人真正熱情的招呼他們。
奉記商行的掌櫃親自出來迎接他們。
「風……風三爺?!稀客稀客,里面請、里面請。」看來五十出頭的掌櫃驚喜莫名的把兩名貴客給請進了店里,眼角余光掃過了風騫理身旁做已婚婦人打扮的俏美人,同時不著痕跡的朝那紅通通的香囊多看了一眼。
「兩位請坐,今天想看些什麼?我們這幾日正好從京城里進了一批新貨,這位夫人可有興趣瞧瞧?」眼尖認出風騫理身分的掌櫃不但殷勤熱切的招待茶水,還開門見山的要讓雪影瞧瞧店里最新款的頂級貨色。
「那就勞煩掌櫃的帶路了。」雪影習慣性的撫了撫自己的鮮紅香囊,確定風騫理氣定神閑的喝著鐵觀音,狀似無意阻撓之後,便興高采烈的跟著掌櫃進到內室去挑選。
「敢問三夫人可是為了挑選後天百花宴上要穿戴的首飾配件?」掌櫃一邊說,一邊擺出琳瑯滿目的珠翠金釵,仔細一看,竟擺成了「炎」字。
「掌櫃真是聰明,可有適合新婦配戴,卻又不至于太過搶眼的替花?」雪影笑意盈盈的出聲夸獎,從香囊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字條藏進眼前一副銀釵的空心釵身里。
「等等。」掌櫃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忽然又收起台面上所有的首飾,改從另一個抽屜里拿出更新穎華麗的飾品,「這些都是京城里最受王公貴族喜愛的款式,還請夫人慢憬挑選……」
專門招待貴賓使用的內室里傳來雪影和掌櫃的談話聾,風騫理好整以暇的一邊品茗,一邊欣賞著店里擺設的字畫,不得不贊嘆這掌櫃不但比別家眼尖機靈,就連店家的品味也比起其他同行還要來得高雅。
就在他被一幅景色優美、畫風詭譎的長幅畫帖給吸引住目光時,店門口忽然走進了兩名衣著華貴的妙齡女子,還有兩名身形彪悍的護衛守在店門外頭。
「荷夫人,這家的掌櫃以前老是借故不肯把你看上眼的首飾賣給你,今天我們就來看看他敢不敢跟琛王府作對!」一個看來十分精明的丫鬟神情不屑的站在店門口大發誼語,顯然來者不善。
風騫理微微皺著眉,卻沒有回頭一探究竟的打算,仍是專注在這幅畫上,企圖尋找落款人的字號。
「銀屏,不可胡說,我們難得可以回到這里小住幾天,千萬要以和為貴。」一個粉雕玉珠的美人兒緩緩踏入了店里,宛如黃鶯出谷般的嗓音讓人听得骨頭都酥了。
風騫理卻渾身一僵,原本沉迷字畫的鳳眼籠罩上一層謎樣的霧氣,臉色逐漸泛青。
「荷夫人,你現在的身分跟以前是天壤之別,誰敢不賣琛王府面子啊?誰不知道你可是琛王爺的心頭肉呢。」那個叫做銀屏的丫鬟心不甘情不顛的嘟嘍,最後干脆把氣統統出在無辜的店伙計身上,「你們家掌櫃呢?叫他趕緊給姑女乃女乃我滾出來,是還要不要做生意啊?」
這名丫鬟囂張的行徑總算引起內室里的兩人注意,紛紛走出來一探究竟。
掌櫃自然是掛上笑臉,卻明顯少了幾分方才招呼雪影時的親切,「請問兩位今天想買些什麼?」
從內室里走出來的雪影卻直接走向背對店門口的那道挺拔身影,眼神凝重,語氣卻嬌羞不已。
「相公,是不是幻兒耽擱了太久,惹你生氣了?」雪影公然的從後方環住他的腰身,姿態親昵的惹人側目。
「不是。」沉默半晌之後,風騫理有些喑啞的搖頭,同時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第一次主動握住那雙帶著薄繭的小手。
「娘子可挑到喜歡的首飾?」他緩緩回過身來,露出斯文清俊的五官,別具風情的鳳眼中滿是柔情。
方才那對衣著華貴的主僕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楞楞的盯著眼前那張曾經熟悉的臉龐,說不出話來。
「還沒呢,掌櫃好忙喔……」雪影可憐兮兮的搖頭,意有所指的瞥了掌櫃一眼,「不過我餓了還是我們明天再來?」
她表情生動的擠眉弄眼,大方展示自己環住風騫理腰身的縴縴手臂,露出左手腕上的一枚雪花形胎記。
「何必這麼勞累?請掌櫃明日送到府里去,讓你慢慢挑選吧,想吃些什麼?」
風騫理眼神寵溺的看著她,目不斜視的反摟住身旁嬌小縴細的腰身,步伐穩健的走出店門口,倒是那個小鳥依人的小娘子雙頰浮上紅雲,一臉害羞。
「還是相公作主吧,你忘記人家剛到雲川城就嫁給你?哪有機會知道這里有什麼好吃的啊?」
雪影清脆甜美的嗓音,教人听了打從心里覺得舒服,只有那對姿色不俗的主僕听了,面面相顱,神情陰晴不定。
「掌櫃請問剛剛離開的那個姑娘是……」銀屏一回過神來,就急著打听對方的身分。
「什麼姑娘?人家可是風三爺用八人大轎迎娶進門的媳婦兒,要叫風三夫人才對。」掌櫃一臉不以為然的收起台面上的珠寶首飾,慢吞吞的說起最近熱門的八卦,「而且大家都說這個風三夫人八成是福星降世,才能讓只剩一口氣的風三爺躲過牛頭馬面的捉緝,現在的他可不是比以前還要更俊一些了?難怪人家會這麼受寵了,兩位說是吧?」
掌櫃頭一抬,哪里還有方才那兩個主僕的身影?
他不以為然的咂嘴,喚來計看著店面,自己則鑽進內室里去整理要退回京城的瑕疵貨了。
稍早之前風三夫人模過的那支銀簪,自然也要送回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