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冷漠 第十六章 心亂

作者 ︰ 風清鈴

馬兒帶著一股小風沙載著主人來到山頂,馬上的藍衣來客手在馬鞍上一按,矯捷地翻身下了馬,半跪于地聲音朗朗︰「末將李爍,參見公主千歲。」

惜玉置于身前的右手微抬,示意來人起身,「將軍不是隨著送親的人馬回京了麼?怎麼還會在此處出現?」

李爍起了身,改為躬身抱拳,「啟稟公主,嘉峪關的守將玩忽職守,聖上明察秋毫,已經下令將他處死,末將已于月前接任嘉峪關守備一職。」

「將軍約我前來,可是皇上有交待?」已經把人安插到嘉峪關了?看來是真準備翻臉了吧,歷朝歷代有哪個帝王會容忍一個有兵權、有財富、有能力改朝換代的人存在?即便他流著與自己一樣的血,也不行。

李爍點了點頭,「回稟公主,自從你到了敦煌便了無音訊,信鴿也是有來無回,皇上萬分擔憂,末將明察暗訪,終于明白了事因,公主請稍等。」李爍轉身從馬鞍上取下一個精致的籠子,打開門鴿子便自覺的站在他手臂上,任由他將一根透明的絲線系在自己腿上,做完了一切李爍大喝一聲‘去’,鴿子縱身便朝著天際飛去,剩下手上的線軸飛速的轉著。

兩人目不轉楮盯著越來越遠的鴿子,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灰色的小點印在天際,忽然幾個黑點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圍成一圈朝著灰點包圍過去,李爍急忙止住線軸,手臂用力將絲線往回收,幾個黑點卻沒再追上來,而是急速朝著地上的沙漠俯沖直下。

待到絲線收回來時,接近鴿子的那一截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李爍掏出一方手巾將鴿子接住,血立即便侵了下去,鴿子身上幾個血洞赫然在目,連頭也沒剩下,李爍解釋道︰「蕭王爺心思縝密,為了防止有探子將刺探到的情報送出敦煌,蕭王爺不惜重金請來了訓鷹的高人,在城外布置了鷹隼陣,敦煌城外方圓數百里都是鷹隼的巡邏範圍,凡是經過的鴿子都會被狙殺。」

南面的祁連和北面的北塞山皆是天險,莫說是人,連鳥也不能飛過去,而中間唯一的通道又被鷹隼佔領,想用飛鴿傳訊簡直是比登天還難,這人的心思的確是縝密至極,惜玉由衷的贊了一聲,「果然是滴水不漏。」

「公主不必憂心,皇上已經想到了辦法。」李爍從懷中掏出一物雙手奉上,白玉精致而成,還不足小指一般大,上面有兩個小孔,不知是何作用,「公主若有什麼急事,只需吹這個哨子喚鷹即可,它會將您的信件帶到嘉峪關,由末將替您轉交給聖上。」

看著手心放著玉笛,惜玉眼神有些復雜,李爍輕咳一聲,將心中醞釀許久的話小聲說了出來,「公主,臨行聖上有交待,說是久不見公主回音,萬分牽掛,妄您能捎回只言片字,也好讓聖上安心。」按常理來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公主只是聖上的義妹,聖上對她的關懷有些過頭了。

說完這話一陣詭異的安靜,李爍弓著腰不敢抬頭,良久才听得一聲嘆息,惜玉的清冷的聲音帶著倦意,「將軍可還有其它的事交待?沒有就請回吧。」面朝西邊迎風而立,夕陽終于完全沉入了黃沙的盡頭,晚風已經有了涼意,將哨子收了起來握在手心,惜玉臉上有著一種宿命般的淺淺苦笑。

師父說得對,要報仇就要先殺了自己,十年的時間太過于久長,長到她的心從滿懷仇恨變成了現在的頹廢,這些年來她一直忙著報仇,而他則是忙著穩固江上清除異己,他替她制造報仇的機會,她也幫他殺了許多無辜的人,兩人之間的情也許無關愛恨,卻是早已滲入骨髓,伴著彼此直到生命的盡頭才肯消失。

「沒有了,末將告退。」李爍翻身上了馬,如來時一般急匆匆離去,奔出了好遠才回首,那個單薄的身影依舊矗立在小山頂上,迎風而立衣袂飄飄,宛若滴入凡塵的仙子。

回到水榭已是深夜,屋中漆黑一片,惜玉輕輕推開了門,借著微弱的月光走了進去,刻意繞過舞碧的睡榻,躡手躡腳的朝著屋中的床走過去,掀開紗帳便躺了下去。

身子還未完全躺到床上,惜玉卒然翻身而起,落在床前三步開外,袖中短劍閃電出鞘,窗前的紗帳刺啦一聲便落在了地上,劍尖抵在床上毫無知覺的人咽喉上,熟睡的人不滿的咕嘟一聲,抬手便想將劍打開,惜玉急忙回了劍,轉身將屋里所有的燈點起,屋子里頓時明亮起來。

仿佛是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床上的人不悅的蹙起了劍眉,側身將被子抱在懷里,又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清俊的臉上陰暗凹凸,唇角弧度優美,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忽然低聲囈語︰「雲團子你等著我等著等我」話沒說全,人卻像個嬰兒一樣蜷縮著身子沉沉睡去。

惜玉站在床前審視良久,手指幾度搭上劍柄又松開,面上也是陰晴不定,最後轉身出門去了水榭,床上熟睡的人不知做了什麼好夢,斷斷續續的囈語著。

舞碧一夜未歸,到了早上急忙辭別了太妃回到水榭,屋中空空蕩蕩,一眼便瞧見站在水榭上的人,惜玉冷冷的問了一聲︰「去哪里了?」

听她語氣不善,舞碧只好如實回答,「昨夜蕭王爺回府,太妃安排了接風宴席,顏妃下午來就是為了通知此事,不料她卻給忘了,我四處找不到你,只得親自去向太妃解釋,太妃說想與家鄉人說說話,就拉著我歇在了那邊。」

惜玉轉身看著她,眼中布滿的血絲嚇了舞碧一跳,冷冷的一個眼神掃過去,舞碧便低下了頭,惜玉側身躺在冰冷的竹榻上說道︰「去抱幾床新被子出來,床上的全部扔掉」

舞碧點頭稱是便走進了內室,床簾被人齊齊割斷堆在了地上,床上的被褥沒人收拾,亂糟糟的團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酒味,舞碧立即便明白她為何生氣了,昨夜蕭王爺被灌醉了後一定是來了這里,王爺酒量不好酒品卻不錯,床上只是有著淡淡的酒味,並無嘔吐物。

舞碧從櫃子里取了最後兩床被子抱了出去,惜玉已經睡著了,听了一夜的醉話,她實在是累極了。舞碧輕輕的將一床被子塞到她身下,再將另外一床蓋在她身上,惜玉似是睡得極沉,被舞碧翻了個身也毫無知覺。

手指被輕微的扎了一下,舞碧仔細一看,惜玉手中捏著一根細細的牙簽,輕輕的將它抽出來放回桌上的小碟子里,卻發現昨天還滿滿的一碟子牙簽全都不翼而飛,少說也有百十跟左右,去了哪里?

四處找了一遍,卻一根也沒見著,難道是被扔到湖里了不成?舞碧走到水榭邊上向外看去,滿池的荷葉倒影投進水里,清凌凌的水變成了綠瑩瑩的一片,湖中那朵最先長出的白荷矗立在不遠處,花苞已經極大了卻不肯盛開,舞碧趴在護欄上傾身朝前,仔細一看立即明了,不是那花不肯盛開,而是它的花苞上被刺進了好幾根牙簽,牢牢將它的花瓣固定住了,所以它才無法盛開。

再仔細一瞧,發現不止是那一朵,水榭周圍的花苞上都被釘上了牙簽,它們招誰惹誰了,還來不及盛開便要等著腐爛,舞碧看著熟睡的惜玉輕嘆一聲,皇上說得對,只有她才能讓蕭舒靖亂了分寸,可是,皇上不知道的是這作用是相互的,同樣,蕭舒靖也能讓她亂了心神。

大概是听說蕭王爺昨夜歇在這邊,月妃、晴妃、蘇妃先後都來了,舞碧不敢去打攪惜玉,只能敷衍著應付,任由她們冷嘲熱諷的發泄一番,舞碧只是面帶微笑的听著,大概她們也覺得無趣,只好悻悻的回去了。

惜玉睡到了晚上也沒醒來,守在一旁的舞碧不禁有些擔憂,想叫醒她又怕打攪了她的好夢,正猶豫著外面忽然有人進了屋中,這麼晚了會是誰?舞碧探身向屋里看去,一襲湖藍素衣的男子走了進來,眉目清俊,長發披肩,更顯得人有些清瘦。

「王爺」舞碧剛要起身行禮,蕭舒靖卻將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笑著指了指門外,舞碧點了點頭便起身出去,轉身帶上了外屋的門,留下里面的夫妻二人獨處。

睡夢中的人一直輕微的蹙著眉頭,坐在旁邊的人也是百感交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隔空描繪著她的輪廓,從額頭到下巴,那眉目間太過于熟悉,只是張開了而已,從前在心底幻想了千萬遍她長大後的模樣,如今人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忽然覺得一切是那樣的不真實,仿若是做了一個長夢而已,夢醒之後,是不是眼前的容顏也會化為虛無?顫抖的手好幾次想放下去撫平她輕蹙的娥眉,卻始終沒有勇氣去打破這份難得的寧靜。

心中忽然有些酸楚而尖銳的疼,蕭舒靖抬手點在胸口,不是夢,是真真真切切的在他眼前,只要他伸手就能觸及得到,卻又像是隔著看不見的屏障,看不清彼此。十年的時光,改變的不只是容顏,她不再是當初那個驕縱跋扈的丫頭,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少年公子哥。

為了適應生存,為了能更好的保護身邊的人,他不斷的蛻變自己,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到現在終于成功了,他終于可以掌控自己和別人的命運,甚至能夠左右時局,改變天下的命運。豁然回首,才發現如今的自己是如此的陌生,連自己也不認識了。

也難怪皇兄會如此的忌憚,想到此處,心中的酸楚洶涌而來,蕭舒靖垂眸看著眼前的人,她是皇兄的人,而他要護著敦煌,兩人之間早就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了,他們之間隔著的又豈止是一層屏障?

那一年,他沒能牽住那雙手,命運便無情的將兩人拉出了很遠,各自沿著自己的軌道前進,彼此間再無半點關聯。隔了十年的時光,兩人各自繞了很大的一個圈,終究還是又被命運綁在了一起,只是物是人非,結局悲喜難料。

長長的睫毛輕顫,錦被下的手心中沁出冷汗,緊緊握住冰冷的劍柄貼在胸口,就這樣閉著眼楮,全身僵直。

傳說月老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有著一個美滿幸福的家,他想讓世上所有的人都能像他一樣幸福,相依相伴,白頭偕老,所以他牽下了一根又一根的紅線,讓紅塵中寂寞的少年少女不再孤獨,一路為情所繞。

而命運則像是一個無聊的孩子,任性的捉弄著世人,所以紅塵中才有了那麼多的痴男怨女,流干了淚、心成了灰,卻仍舊不能相依,只能隔著看不見的屏障遙望著彼此,到最後英雄白骨,紅顏成灰,開始下一個相聚無望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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