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教室里不時的傳出朗朗讀書聲,伴隨著老師敦敦教誨的清涼脆聲,悅耳動听。
「鈴……」只听下課鈴聲貫徹高空,就見片刻學生便是魚涌而出。張張洋溢著青春燦爛的笑臉,還有胸前隨風飄動的紅色領巾,該是多麼和諧唯美。
和往常一樣,季安桔和同學們邊談論著今天學習的內容邊走出校門,正說說笑笑間,不經意看見門外肩上搭拉著背包,還穿著初中校服的男生。
男生懶懶的看她一眼,好看的臉龐上沒有絲毫表情。
季安桔很是意外,但隨即馬上和同學們揮手道別,走向男生。
「哥哥……」乖巧的叫道。
男生隨意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本來還想問為什麼今天會突然來接她放學的話,被這冷淡口吻直接掩埋。也不怪她會覺得意外,安桔有一個哥哥季家炫和姐姐季如如都是在附近的初中讀書,和她這所小學相距不遠,但是哥哥姐姐們從來沒有和她一起結伴回家過。今天真是變天了。
「老媽叫我來的。」男生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丟了一個答案。
「哦。」安桔低低的應了一聲,再沒說話。應該是了,沒有嬸嬸的叫喚,哥哥是不可能來接她回家的。
兩人一路相伴無言,直至快走到家門,卻見門口停泊著一輛嶄新的黑色長版的轎車,安桔叫不出來這車的名字,小鎮上也從來沒見過這樣豪華的車子,但是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很昂貴的吧。
家里來了客人了嗎?才這樣想著,腳步已經率先踏進屋去。
「哎呦安桔回來啦」一反往常,一向對她冷冰冰的叔叔竟然滿臉微笑的出來迎接她。那親切的口吻,讓她心里一陣陣發麻。
客廳里一位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筆挺的坐著,看向自己時竟露出微微一笑。
不同于叔叔那般喜事臨門的表情,嬸嬸卻是一臉淡淡的哀愁。
「安桔把書包給嬸嬸,過來坐,叔叔有事情要和你說。」叔叔殷勤的將書包接過遞給一旁的嬸嬸。
安桔心里更加忐忑不已,坐在凳子上兩只小手無意識的攪拌在一起。
「這就是安桔?」西裝男人開口問道。
「是的,她就是我們十年前從人販子手中買下的小女孩,那時她就只有三歲呢,和你之前所說的條件完全符合,哦,哦,我還可以拿她小時候拍的照片給你看看。」說完叔叔急急起身去房間拿相片去了。
安桔卻是一片驚異。所有人都告訴她她是從小被領養過來的,為什麼叔叔會說她是被人販子賣到這里的?
「你看看。」叔叔拿著幾張老舊的照片,遞給西裝男人。
男人也從口袋里翻出一張年份很老的照片,放在一起對比,不用認真看,一眼就能看出這神色這模樣簡直就是出自一個人。
「看來不錯了,安桔就是我們林呈杰先生要找的失散多年的孩子。」男人欣慰的露出笑容。
「那是,當年看安桔可憐,所以我們才將她買下,悉心撫育了十年,如今安桔這孩子竟然能和自己的家人再度相聚,我們也真心替她開心。」叔叔繼續諂媚的說著。
「季先生,我替我們家先生感謝您對小姐多年的養育,這里是一點小小的心意,就算是我們對您表達的一點謝意,請您務必收下。」西裝男人掏出一張支票,萬分誠懇的遞上。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這孩子從小就討人喜歡,能養育她也是上天給予我們的恩賜……」叔叔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支票,卻還是沒有伸手接過。
「您就別推辭了,這是我家先生吩咐的,您不收下,我回去也不好交差啊。」再一次遞上前來。
「是你們太客氣了,呵呵。」終于顫巍巍的接過支票,在看過了支票上的數額後,臉上放出了無限的光彩。
「季先生,今天我就要帶安桔回去,您看怎麼樣?」西裝男人客氣的問道。
「為什麼這麼急,安桔的學業什麼都還沒有結束。」一直沒說話的嬸嬸終于忍不住上來插了句嘴。
「哦,是這樣的,我們家先生和小姐分隔了太久,很是思念,所以希望能夠在第一時間里相聚,小姐的生活,學業什麼的,我們都會做好安排,這您就放心吧。」
「你擔什麼心,人家難道還會對自己的女兒不好嗎,也不想想。」叔叔訓斥了一句,隨即又馬上補充道「趕緊帶安桔進屋收拾下,別叫人等太久了。」
嬸嬸搭拉著頭,默默的牽著安桔進到里屋。
「嬸嬸,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安桔一臉平靜的問著。
「安桔,別怨你叔叔勢利,這也都是為了你好,以後去了那個家,記得一定要乖。」嬸嬸慈愛的撫模著安桔的頭,眼眶里卻積滿了淚水。
背過身去擦淨了淚水,勉強的笑著,「安桔,嬸嬸替你收拾東西,你去和哥哥姐姐最後道個別吧。」
小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只木訥的走到哥哥姐姐面前,「哥哥,姐姐,我要走了,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見面了。」
「你早就好走了,終于可以不用再和你擠一張小床了。」大她一歲的季如如毫不留情面的說道。
「如如」季家炫瞪了妹妹一眼,季如如不滿的「哼」了一聲,轉身進房間去了。
安桔臉上有些微微的不自然,沒想到最後臨別的氣氛竟還是讓人如此的尷尬。
「給。」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精致的中華鋼筆,安桔不禁錯愕。
「留作紀念吧。」哥哥淡淡的說著。
如果沒有記錯,這鋼筆是哥哥想了很久。但是家里生活一直比較拮據,而沒有得到。直到後來匯考拿到了第一名,叔叔這才狠了心,破費買給他作為獎勵,這麼久以來哥哥一直都是隨身攜帶,很是中意。如今卻要把它送給她麼?
不知道怎麼,心里突然有種暖流經過。
「謝謝哥哥。」
最後走的時候是叔叔樂呵呵和嬸嬸噙著眼淚的將她送上車的,在上車前安桔對著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叔叔嬸嬸這麼多年的養育,安桔會一直記住您們的恩情的。」
看著車窗外漸漸移動的景象,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緩緩落下。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說走就要走了,一起生活的家人,說散就要散了,怎能叫人不傷心。也不知道今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小小的心里只有一片迷茫。
就這樣邊哭邊想著,安桔竟靠著車窗慢慢睡著了。
一路上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里面安桔幸福的依偎在父母身邊,甜甜的叫喚著「爸爸媽媽」。夢境太過美麗,以至于睡著的安桔嘴角都露出絲絲笑容。
「小姐,到了。」西裝男人輕輕推醒安桔。
安桔惺忪的張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花園,花園里栽滿各類花草樹木,蔥蔥郁郁,生機盎然。看著這環境,小嘴巴愣是吃驚的半天都沒合攏。這莫不是天上人間吧?這麼唯夢唯幻。
安桔小心翼翼的跟著西裝叔叔走在鋪滿小青石的道路上,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踩壞了腳下那柔軟的草植被。
走了約莫五分鐘的路程,終于看見了一棟歐式風格的豪華別墅。大門打開,出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管家模樣的婆婆,畢恭畢敬的領著西裝叔叔和安桔進到屋去。
站在不知道有多大平方的璀璨亮人的大廳里,安桔感覺有那麼一刻,心都提到嗓子上去了。下意識的的看了看自己,一套樸素的小碎花連衣裙,和洗的已經發了白的帆布鞋,是嬸嬸去年生日買給她的,也是她唯一的,屬于自己的最好看的衣服,如今,在這樣的大房子里面,竟是顯得相當的寒磣不已,安桔開始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是這孩子嗎?」。一道渾厚的聲音打斷了安桔的遐想。
安桔愣愣的看著一個有著慈愛笑容的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被一個華麗的貴婦人緩緩推著向前,他們難道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爸爸媽媽」嗎?
男人終于來到安桔面前,很有愛的伸手撫模著安桔柔軟的頭發「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
「季安桔,今年十三歲了。」安桔緊張的回答著。
「恩,不錯的名字,但是孩子,以後你就是姓林了,不再是姓季,記住了嗎?」。
安桔茫然的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本能的感覺到推著輪椅的女人眼光里帶有絲絲的厭惡。她難道不是自己的母親嗎?
「好了,小安桔今天也奔波了不少,桂嫂,你先帶孩子上樓洗漱下,等下就好開飯了。」
「是,先生。」被喚作「桂嫂」的婆婆,從西裝男人手里拿過安桔從那個家里帶來的行李,領著安桔就準備上樓去。
安桔遲疑了一下,最終卻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那個,你們是我的爸爸媽媽嗎?」。
男人臉上稍顯呆愣,女人則更顯幽怨。片刻才微笑的說「不是,我叫林呈杰,是你父母多年的好友。」
「那我爸爸媽媽他們在哪呢?」小小的心里十分不解。
「他們已經去世多年了,但是臨終前卻托付我定要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我會將你視如己出,今後這里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家人。」臉上顯現出病態的蒼白,隨即轉瞬又恢復成正常。
過世了?安桔深深的把頭埋下,不知該作何言語,心里只有滿滿的失落和傷感。原以為可以和自己的親生父母團聚,到頭來還只是一場黃粱夢。再次抬起頭看著這堂皇富麗的家,原來不過是自己換了一個更好一點的寄住所罷了。
「好孩子,別難過了,以後叔叔會好好照顧你的,先上樓去梳洗下吧。」林呈杰安慰道。
「謝謝叔叔。」安桔乖巧的跟著桂嫂上樓去。
小小的心里滿是沉重感,雖然未曾和親人在一起過,但是那時候心里還是有滿滿的期望,總認為遲早有一天會有機會。以為如今可以圓夢,卻被告知已是天人相隔,只是代為好友撫養。這麼多年的期望一瞬間就被破碎的一干二淨。從希望到絕望,原來是這麼的讓人難以承受。
轉角處傳來一道審視的目光,安桔卻沒有絲毫心情抬頭查看,只默默的低頭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