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烈日當空,京城熱得好似天降熔岩。
楊府的大房里,眾人驚惶失措鬧成一團。
丞相府被抄家了這個震驚京城的消息宛若一道晴天霹靂,將大房上上下下的人都劈慌了。
誰人不知,楊府的大*女乃鄭婉淑,就是丞相府上的三小姐
「女乃女乃,您慢點……」婉淑滿臉焦急慌慌張張地往前跑,碧兒跟在身後心驚膽戰地看著,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摔倒。
楊府的大爺楊諾一下了朝就匆匆回府,直奔著老太太的院里去了。婉淑得著消息,再也等不及,不顧炎熱的天氣和有孕的身子,就直接奔了過去。
長壽閣門口,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半月正一臉心事地守在外面,一看見婉淑,臉色突變,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婉淑抬手示意給止住了。婉淑幾步踏上台階來到長壽閣門外,剛想問半月話,就听見房里老太太說︰「上奏丞相貪墨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是。」回話的聲音清越似山間泉水。
婉淑的臉一下子慘白,她猛然回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長壽閣的門,似是要將這扇雕花門看穿。
「諾兒,我知道你喜歡婉淑,這件事你很為難。可是我們楊家如今剛起復,你身為長子嫡孫,本就肩負著家族重任,不可憑個人感情做事。」
「是,孫兒明白……」
「當年你太爺爺做太傅的時候,我們楊家也曾是風光過的,只是後來被牽連,這才……到你這一輩好不容易又回了京城,如今眼看楊家有機會再回朝堂,若你不能把握住,怎麼對得起你太爺爺的期望」
「是……」
「聖上的心思你也知道的,丞相早就成了一塊心病,你這次若不能下定決心主動上奏跟丞相劃清界限,表示忠君的立場,我們楊家以後怎麼能得到聖上的信任?婉淑這個孩子知書達禮,我也很喜歡的。你這次主動上奏,也能讓皇上饒了婉淑一命,她月復中還有我們楊家的骨肉,我也不想她有事。這次的事你若不做,也早晚會有別人去做,到那時候,丞相照樣會倒,可婉淑的命就不是你能求下來的了你明白麼?」
看著楊諾低眉垂首答應,老太太終于滿意地點頭,繼續道︰「等會兒見了婉淑,你該知道怎樣說吧?」
老太太話音未落,就听「砰」地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婉淑一臉慘白地站在門口,直直地望向楊諾,顫聲問︰「你要……你要怎樣說?」
老太太一怔,知道婉淑已經听見了他們剛才的對話,一臉怒意地看向半月,又望向跟在婉淑身後的碧兒,呵斥道︰「你們主子有身孕,這樣熱的天不在屋里歇著,反而到處跑,你這丫鬟怎麼做的?還不快點帶你主子回去?」
婉淑卻只是固執地瞪著楊諾,心中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化成霧氣涌上雙眼,婉淑硬生生地忍下來,只拼命地瞪著眼前自己的夫君,她想,許是她弄錯了,對,一定是她弄錯了。
原本恭順地听著老太太訓話的楊諾,在看見婉淑的一瞬間就慌亂起來。他本就因為上奏丞相的事而心虛,此刻面對婉淑充滿懷疑和憤怒的眼神,更是一下子慌了神,忙迎上前去,道︰「你怎麼過來了?天這麼熱,你的身子……」
婉淑一把甩開他的手,只是厲聲追問︰「我爹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楊諾低頭,不敢看婉淑的表情︰「聖上早就疑心丞相,我不能不顧楊家……」
婉淑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所以你就可以把自己的岳父推出去,來鋪就你自己的官路是嗎?你知不知道,你上奏的是我的爹爹,你的岳父你知不知道,被抄家的是我的娘家」
「放肆」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鐵青著臉呵斥,「你有孕在身,不在房里歇著,到處亂跑就算了,如今,連諾兒在外的政事你也要管上一管麼?若不是諾兒主動上奏,怎麼能保你一命?」
「老太太如今被抄家的不是張三李四,是我家這讓我怎麼能置身事外?」
「我看你是越來越囂張了你家?三從四德都忘了嗎?你是楊家的媳婦丞相府真是養的好女兒」老太太望著婉淑,神色難看至極。丞相已經倒了,雖說聖上答應饒婉淑一命,可誰知還會不會對她有顧忌。這丞相的女兒放在家里,實在是……
想到這里,老太太心下更加不耐,看著婉淑也越發地厭煩起來︰「既然已經嫁入楊家,那就是楊府的媳婦怎麼還能一心想著娘家?丞相有今天是咎由自取擾亂朝綱,變法害民,暗中貪墨,哪一項不是大罪?當今聖上英明,諾兒上奏丞相,那是忠君」
咎由自取?楊諾忠君?
婉淑不可置信地望著一臉威嚴的老太太,那是她的娘家啊她的父親這麼多年來為國為民操勞,原來就是一個咎由自取?楊家和鄭家是親家,丞相府出事,第一個出手相助的難道不該是楊家麼?可是現在呢?哈,楊家不僅不幫,反而是踩著丞相府上位當真是好手段啊
婉淑渾身顫抖,幾乎站立不穩,咬牙望向楊諾。楊諾剛一與她的目光接觸,眼神立刻閃爍起來,猶豫地柔聲道︰「婉淑,你不懂政事,丞相的事情,已經回天無力。楊府上上下下我不能不顧,你也有孕在身,我……」
婉淑心下一片冰涼,雙眼一合,淚水簌簌落下來。
沒有用了,老太太想要拿丞相府做墊腳石,楊諾只想著自己的仕途,他們不會管自己的娘家如何了。
見婉淑立在那里半晌不說話,老太太端起茶碗,沉聲道,「你有孕也快五個月了,身子日益沉重,屋里的事還讓你一個人操心也著實太累,就讓半月過去幫你照顧諾兒,管束下人吧」
老太太竟然要在這個時候做主把半月給大爺做通房麼?
婉淑一怔,猛地轉頭望向楊諾。楊諾被她眼中的憤怒和質疑壓得幾乎抬不起頭,忙上前道︰「謝老太太惦記,孫兒屋里也沒什麼事,婉淑有碧兒他們照顧,我也一向不喜歡丫鬟太多。半月是伺候老太太慣了的,若是她不在,您這邊怕是要不便,還是就讓她繼續跟著老太太吧。」
老太太皺眉,婉淑突然冷笑一聲,剛想開口說話,就被楊諾攔住了,他急匆匆道︰「婉淑,這幾**就在房里好好休息,房里的事,就先交給丫鬟們去做吧。碧兒,王嬤嬤,好生送大*女乃回去。」
就這樣吧,若是再讓婉淑繼續呆在這里,怕是又要跟老太太起爭執了。不若先禁足,等她情緒平穩下來了,再讓小丫鬟慢慢開導她,自己也好慢慢解釋……
婉淑幾乎是被丫鬟和嬤嬤架著回了房,癱倒在床上的時候,她還是不敢置信。
這一切居然是真的?她的夫君昨夜還摟著她情深似海,發誓此生只要她一人,絕不納妾,承諾一定會好好守護她照顧她的家人。那些動人的話還響在耳邊,而今天他居然就為了自己的仕途賣了她的娘家為什麼?這一年來的恩愛難道都是假的?婉淑癱倒在床上,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不好了」丫鬟碧兒慌慌張張地沖進門來,哭著喊,「女乃女乃,我听說皇上下旨,要將丞相府滿門抄斬,三日後行刑啊」
「什麼?」婉淑一驚,反應過來後立刻就往門口沖,卻被王嬤嬤一把攔下來。
「大*女乃,老太太和大爺吩咐了,要您在房里反思。」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在這里等著」婉淑慌張地把手腕上的鐲子擼下來,一把塞到王嬤嬤手里,「王嬤嬤,這個你拿著……」
「女乃女乃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老太太和大爺讓您在房里休息,可是為了您好。老太太吩咐了要我們照顧著您,大*女乃你就別為難我們了……」說著,王嬤嬤連忙指揮著幾個小丫鬟就將他們主僕二人轟進房里,然後關了房門,任婉淑和碧兒如何拍門哭喊都不予理會。
婉淑癱坐在門邊,哭到幾乎暈死過去。碧兒一邊抹眼淚一邊勸婉淑︰「女乃女乃,您還有身孕呢,不能這麼折騰啊」
婉淑卻好似什麼都听不見,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著門。
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開了,婉淑精神一震,就要站起來,卻因為跪坐太久腿一軟差點栽倒,碧兒忙扶住她。
一個小丫鬟將個食盒遞進來,就要關門,婉淑一把拉住她的手︰「讓我出去」小丫鬟卻看都不看她,使勁甩開婉淑,又把門關上。
門外是小丫鬟抱怨的聲音︰「真是的,哪里來這麼大力氣啊,把我的手腕都握青了還以為自己是以前丞相府的大小姐,楊府的大*女乃呢?丞相府都要滿門抄斬了」
另一個聲音道︰「就是也不看看她自己現在什麼樣子大爺和老太太都不肯過來了,若不是念著她肚子里是楊家的骨肉,哪里還容得下她」
婉淑听著小丫鬟故意講給她听的刻薄話,肚子突然一陣陣地疼起來。看婉淑臉色不對,碧兒慌忙道︰「女乃女乃,小丫鬟們嘴碎,怎可當真大爺一向待女乃女乃好得很,絕不會這樣的只是下人們的閑言碎語,女乃女乃您要保重身子,至少,也要顧念著肚子里的小少爺啊……」
哈?一向待她很好?是,曾經她也以為他待她很好,可是經過昨日,她怎麼還可能不明白小丫鬟們是嘴碎,但若不是因為看到她如今失勢到何種地步,怎敢就這樣欺壓她一個正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