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舒想要進學，老太太就請了個女先生，順水推舟地讓綰舒跟著一起作詩習字，綰舒自然是點頭答應了。二小姐舒雖然已經定了親，但是听說三妹妹、四妹妹都跟著先生進學，自己一個人悶著也怪無趣的，也就跟著一起湊趣。
因此，這一回趙府請女先生來教學，竟是格外得熱鬧。三個小姐加上各自的丫鬟，擠在一個房里，嘰嘰喳喳，喧鬧不已。若說最高興的，那還是幾個丫鬟。小姐們听先生講課，她們在一旁也能跟著學些字的。若是尋常人家，小姐都未必能認多少字呢，更何況是丫鬟們。她們這也就是在趙府做事，沾了趙府小姐們的光。
幾個丫鬟里，數晴天最努力。不但先生上課的時候認真听，就是先生給小姐們布置的課業，晴天也抽空照樣地都做了。一開始晴天還不好意思，不肯讓綰舒知道自己也想念書識字，因此總是背著綰舒偷偷地學。
那一日綰舒喊晴天給自己從櫃子里找本字帖出來，喊了幾遍都沒有人，綰舒走到門口一看，只見晴天正拿著根木棍全神貫注地在地上寫寫畫畫呢。綰舒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晴天背後一看，只見地上寫的居然是一排的「學」字。原來昨日先生教書，晴天記下了「學」子的寫法，這會子正偷偷自己練著呢。
綰舒猛地一拍晴天的背，把她嚇了一跳，一差點坐倒。晴天回頭一看，見綰舒正笑望著她呢，忍不住撅嘴埋怨道︰「小姐，您就會捉弄奴婢……」話未說完，順著綰舒的眼神看到了地上自己剛才寫的字，忙又七手八腳地把地上的字擦掉，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解釋︰「小姐，奴婢就是，就是隨便寫著玩的……」
綰舒見她很是緊張的樣子，抿嘴一笑道︰「你這麼怕做什麼？我又不會怪你，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身為女子，就算不指望著做官入仕，卻也不能什麼都不懂。」
「可是……奴婢這輩子都是做奴才的了……懂這些做什麼呢？」
綰舒拉起晴天的手，緩緩道︰「你怎知這一生就是做奴婢的？你今年才八歲，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我曾經也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誰知，後來老天跟我開了個最大的玩笑……」
「小姐，現在不記得前事沒關系的，以後您一定會慢慢想起來的，只要您還好好地活著，那就比什麼都強……」見綰舒神情悵然，晴天以為她又是傷感自己記憶全無的事情，反倒是又過來安慰她。
綰舒也不辯解，只笑了笑，繼續道︰「所以啊，你想要念書，我其實是很高興的。以後我也有很多的事想要你幫我去做，不會認字可怎麼行？所以以後啊，你想要念書寫字，只管同我說，雖然我們房是拮據了點，筆墨紙硯的銀錢，總還是拿得出來的。」
晴天得了綰舒的允諾，又是高興又是興奮，轉而再想到從前自己小心翼翼一直奢望的事如今居然真的可以成，又忍不住掉下眼淚來，因此拉著綰舒的袖子，是又哭又笑。
打那之後，先生過來教學的時候，晴天就听得越發認真了。見晴天這樣子好學，綰舒是很高興的。榮舒見了，也覺得晴天很上進，再看自己的小丫鬟露兒，一听先生念書就直打瞌睡，跟晴天那真是沒法比。榮舒也說不得拿捏了露兒一番，要她多向晴天學一學，也長進點，不要丟了她的臉。
榮舒是個沒心的，說話也不避諱，夸晴天就是當面夸，數落露兒也是當面數落。兩個丫鬟跟綰舒都知道榮舒是直腸子，也不往心里去，笑一笑也就過去了，頂多是露兒撅嘴跟榮舒撒個嬌什麼的。偏生二小姐彩舒和丫鬟敏兒听了，心中就留意上了。
二小姐彩舒生性內鏈，不愛說話，心思卻是個極細的。且因為大太太教的嚴，彩舒從小就是跟著哥哥、姐姐讀書識字的，再加上彩舒聰敏，因此也很有幾分才學。日子久了，在趙府也好，在吳州城也好，都是薄有才名的。跟表家少爺的親事，對方除了看中親上加親之外，也是相中了彩舒乖巧懂事，又有才學，說出去很長面子。
榮舒在之前夸晴天的時候，就先是提了一番綰舒的字寫得如何好，晴天又是如何上進，然後才問敏兒如何就這樣不思進取呢？
彩舒的字也是寫得不錯的，前些日子宴席上，眾人就曾經交口夸贊綰舒寫得一手好字，彩舒沒看見，心下有幾分好奇，也有幾分不服。此刻再听到榮舒提起來，就有些忍不住想要相較一番了。當下就扭頭對綰舒道︰「早就听說妹妹的字寫得極好，一直沒能見識一番。恰巧我前幾日剛繡了個帕子，不知妹妹可否給姐姐題個字？」
雖說這幾日一直一同念書，但是因為彩舒性格安靜，綰舒也不是愛鬧的人，因此兩人並沒有說過幾句話。倒是榮舒，一會兒跟這個說幾句，一會兒鬧那個兩下，玩得甚是開心。
彩舒突然這樣子開口，綰舒心中略有驚訝，面上卻是趕緊笑著應道︰「姐姐謬贊了，我哪里會寫什麼字的，只是閑來無事瞎寫寫而已，不登大雅之堂的。姐姐要我題字，妹妹自然是十分願意的，只怕妹妹字丑，污了姐姐的帕子。」
綰舒越是謙遜，彩舒心中越是不舒服。明明老太太都夸贊過了，說沒想到四丫頭的字寫得這樣好，你如今還這樣子說，是要諷刺我平日里炫耀才名麼？因此，彩舒臉上就有些淡淡的，只道︰「妹妹就別自謙了，那姐姐我先謝過妹妹了，過後我讓丫鬟把帕子給妹妹送過去。」
榮舒听到他們兩人說話，忙也湊了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麼呢？」
彩舒微微一笑道︰「都說四妹妹的字好，所以我剛才跟四妹妹求墨寶呢。」
「就這事兒啊，姐姐想看四妹妹的字，這不是有現成的筆墨紙硯麼」說著榮舒就一把鋪開宣紙，把毛筆就塞到了綰舒手里，連聲催促道︰「快點寫幾個字給二姐瞧瞧」
綰舒握著筆桿哭笑不得。彩舒讓她給帕子題字，說話的神情語氣都不是那麼真切，綰舒轉念一想就知道，這是二小姐心里傲氣不服呢，哪里真是榮舒說的這麼簡單呢？
可是眼下又坳不過榮舒，綰舒只得接過毛筆，想了一首昨日才念過的詩寫了上去。榮舒見綰舒開始寫了，又一拍巴掌道︰「哎呀，對了，二姐姐的字也是寫得很好的，四妹應該也沒見過二姐的字呢。來，二姐也寫首詩給四妹妹看吧」說著，也不等二小姐拒絕，直接就鋪了宣紙，拿了毛筆塞給她。
彩舒本是張望著看綰舒寫字呢，突然又被榮舒要求也寫一首詩，這不是含著讓她跟綰舒比試的意思麼？彩舒心下不悅，卻也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了綰舒，因此也不多話，只接過筆來就也寫了一首才學的詞。
兩人剛前後手擱下筆，女先生恰好走了進來。榮舒一把拿起兩人的詩看了看，嘟著嘴道︰「哎呀，字的好壞我也不懂的，正好先生來了，就讓先生看看吧」說著也不管那二人是何反應，直接就拿著詩上前拉住先生嘻嘻笑道，「先生，這是二姐和四妹寫的字，我也不懂得好壞的，先生給評一下可好？」
女先生接過兩張字，先看了左邊的，點點頭道︰「工整秀氣，字體圓潤，很不錯，這首《浣溪沙》寫得很好。」先生話音一落，彩舒臉上就顯出幾分得意來，微微地瞥了一眼綰舒。
先生又轉頭去看右邊的字，一望之下，就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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