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過後，天氣一日日轉冷，沒過幾天就是冬至了。在從前鄭府和楊府的時候，一到冬至，那都是極其熱鬧的。不但全家人都要湊一起玩樂兩天，還會有親戚朋友來走訪，那更是鬧上加鬧。只是今年，婉淑變成了綰舒，看這趙府的情形實在復雜得很，三房閉門不出，老太太不問世事，也不知道這趙府每到了冬至都是怎麼個過法。
為了這事兒，綰舒特意詢問了晴天，誰知她說，往年里趙府也是會熱鬧熱鬧的，只是四小姐喜歡清靜，所以這些事兒一向都是不參與的。晴天和桃紅在綰舒的吩咐下，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九九消寒圖」，一邊興奮地找繩子掛在牆上，一邊問綰舒︰「小姐，今年冬至，我們還是關起門來自己過麼？」
綰舒站在離牆幾步遠的位置，看著她們把圖掛正當了，回道︰「若是可以，自然是好的，只怕今年這冬至，我們就是想清靜也清淨不了呢。」
每到冬至民間便時興「數九」，既九天為一組，九九八十一天後，就春回大地了。與此相對應的，就是涂「九九消寒圖」。此圖有許多種，有的是九宮格，有的則是畫成九組圓圈，還有的，是像晴天和桃紅正在掛的這幅梅花圖。八十一朵素梅綻放于圖上，自冬至開始，每日用紅筆涂去一朵，九九八十一日後，就春暖花開，數九結束了。
這「九九消寒圖」，染色時必須一天一朵，既不許提前，也不許漏掉。民間還流傳著染色的口訣︰「上陰下晴雪當中，左風又雨要分清。九九八十一全點盡，春回大地草青青。」這是說，染色的時候不可以講花或格、圈全部涂滿，只能染一半。比如逢陰天涂上部，晴天涂下部，有風涂左邊，遇雨涂右邊，而雪天則涂中間。待得數九結束，這張「九九消寒圖」也便成了一張有趣的天氣實錄圖。
從前在鄭府綰舒還未出嫁的時候，涂「九九消寒圖」是她從小到大的樂趣。自冬至開始，每日的頭等大事便是看當日天氣。遇到了說不清的時候，比如早起是晴的，晌午就突然下雨了，綰舒還會跟丫鬟們爭執一番究竟是該涂上邊還是涂右邊。雖說嫁到楊府之後，涂「九九消寒圖」便沒有在丞相府的時候那樣有趣了，可也仍舊是不會忘記的一個習慣。
如今在趙府，綰舒本還擔心這從前的四小姐會不會根本不喜歡做這種事，因此就沒有這「九九消寒圖」。沒想到，從前的四小姐不僅喜歡做，還跟她一樣，也喜歡涂梅花。
正當主僕三個忙活的時候，榮舒帶著丫鬟露珠來了。人還在門口，就听見榮舒咋咋呼呼地喊道︰「四妹妹你在不在呀？」
綰舒應聲道︰「不在。」
榮舒一陣風一樣地閃進了屋里，見著綰舒後，一跺腳道︰「哎呀，妹妹你又逗我玩」
綰舒笑道︰「姐姐明知道我在的，還這麼大聲喊了做什麼？我又不是聾子。」
榮舒也不等著綰舒讓，自己就坐下，拿起點心吃起來︰「我當然知道你在，可是進來之前總歸是要先問一聲你這個主人的嘛」
「嗯，那姐姐下回可沖得慢一些，不然我來不及答呢。」綰舒掩嘴笑，也過去坐下來陪著榮舒說話。
榮舒也不理她的取笑，看見晴天他們掛「九九消寒圖」，一拍巴掌「哎喲」一聲道︰「妹妹今年掛的是梅花呀？」
「是啊，明天就是冬至了，趕緊找出來掛上。」
「我來找妹妹也是為了‘九九消寒圖’呢」
「怎麼，姐姐那里沒有的麼？」綰舒詫異，這種圖按說每個房里都會備幾張的。榮舒就算沒有，也大可問二太太要去，怎麼會找到自己這里來的？
「不是不是，」榮舒一疊聲地搖頭擺手，「年年都畫這梅花圖，實在是沒勁得很。今年我想寫‘九九九迎春聯’呢。」
「嗯，這也不錯，每日一筆，到了春天就是一副喜氣的春聯了。」
榮舒又是一拍手，嘻嘻笑道︰「所以呀，我才來找妹妹，請妹妹給我寫一副‘九九迎春聯’，我好掛在屋里每日描一筆呢」
「找我寫？」綰舒驚詫，「妹妹的字可不登大雅之堂的，姐姐要‘九九迎春聯’，府里自然也有不少好的，何必找我呢？」
「哎呀，府里的總是那幾個樣子，有什麼意思？」榮舒撇嘴，又是連連擺手，「我可不想要跟大家都一樣的，多沒勁我就喜歡妹妹的字，所以呀，今年妹妹就給我寫一副吧」
綰舒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姐姐想要的話，我寫一副就是了。只是姐姐可千萬別告訴別人說是我寫的，不然人家該以為我有多張狂呢，不過會寫幾個字罷了，就到處掛自己的筆墨……」
「哎呀，這種事情誰會在意呢？妹妹想太多啦」話音頓了頓，榮舒卻好像想到了什麼，頓時又是一臉不屑地道，「真要說會有人在意，那肯定就是二姐姐了也就她這樣小心眼的人，一點都見不得別人比她強的」
綰舒听得榮舒又抱怨，笑了笑沒搭話。對這二小姐，綰舒本也沒什麼大印象，只是那日在先生那里，舒發了一通好無道理的火之後，就帶著丫鬟氣勢洶洶地走了。直到現在，舒都沒再去先生那里听過課。晴天每日里都會揣著些點心瓜子找各房的丫鬟們嘮嗑閑聊，自然打听到了不少事。不知道是不是舒授意，反正府里現在人人都在說，四小姐仗著會寫幾個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把自己當做那文曲星再世呢。
對這些流言，綰舒是一笑置之，不過對于舒這個人，綰舒卻也實在是親近不起來了。她不來惹自己，那便算了，若是她真這麼不開眼……
在晴天鋪紙桃紅磨墨的時候，榮舒已是把一碟子的點心都給吃完了，末了還意猶未盡道︰「妹妹你這兒的點心可真好吃，我怎麼從來沒在廚房那里見過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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