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頻繁的撥弦之後,涼舒勾唇望向綰舒。
就見綰舒一揚手,猛地向琴弦上按下去。
舒唇角的笑意剎那間擴散開來——來了
隨著那雙素白的小手落下去,只听「錚——」地一記猛烈的勾弦,原本潺潺流動的琴曲剎那間頓住。
眾人一怔愣,還未來得及回神,只听突然間一陣細密緊湊的琴聲一波壓著一波迭連而出。
就見綰舒左手壓弦,右手翻飛,或抹或挑,或勾或打,手指間琴音不斷。
琴曲時松時緊,時高時低,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拉著眾人跟著琴曲時而沖入雲端,時而跌入深淵。
若說方才舒的演奏是溪流淌過平原,那麼現在綰舒的演奏就是大河奔騰山間。
亭中眾人已然隨著綰舒的琴音,開始走轉大江南北,領略山川秀色。
正覺大好河山盡展眼前時,琴音一轉,急流而下,從雄渾壯闊頓變為哀哀切切。似有女子于耳邊輕聲低泣,滿懷哀怨。
亭中頓時一片愁雲慘霧,諸人臉上都是一片慘淡。
綰舒手腕一轉,琴聲猛然拔高,原本的哀愁陡然消失。琴聲復而高昂激揚,似是雄鷹沖破雲霄,俯瞰山河。
琴音一聲高過一聲,便在那最高之處,綰舒右手猛地一抹劃過七弦,同時左手用力一撞弦。
一個猛烈的收音,似天邊驚雷炸在眾人耳邊,將一群人猛地炸醒過來。
亭中余音裊裊,繞梁不絕。
眾人卻都呆然木立,久久不能言語。
綰舒起身斂裙,對眾人作了一禮。
薄衣素裙卻清雅卓然,不施脂粉卻眉目如畫,沉靜如水的眼眸好似古井,一望進去就拔不出來。
明明年紀尚幼,身上卻有著一股氣定神閑的淡然之氣。
怎麼之前竟沒人察覺,趙家四小姐是這樣光芒四射的一個美人胚子?
待綰舒行完了禮,眾人還是一副怔愣的模樣。
綰舒挑了挑眉,剛要開口說話,就听「鐺——」地一聲刺耳厲響。轉頭望去,卻見舒愣愣地望著半空,手上鮮血淋灕。
她竟是用手生生拉斷了一根琴弦
丫鬟敏兒尖叫一聲,忙拿著帕子撲上去捂住了舒的手。
眾人早已回過神來,忙紛紛關切地詢問。
舒卻只死死地盯住綰舒,一言不發。
即便耳邊丫鬟驚叫,手上血流如注,她也絲毫感覺不到痛楚。
還有什麼能比得過,她幾次抬手卻都插入不了合奏時,心中的不甘和屈辱?
明明是她親自選的曲子明明她的琴才是名琴明明是她跟著先生苦學三載明明……明明曾經所有人的目光和夸贊,都是她的
舒眼中的恨意赤luo果地鋪開,未受傷的那只手,手指死死地掐著丫鬟的手腕。
敏兒臉上顯出一絲痛楚之色,卻絲毫不敢做聲,只小聲道︰「小姐,您流血了,我們快回去請大夫來看看吧……」
任敏兒怎樣勸說,舒卻都無動于衷。一雙銳利似刀的眸子只扎在綰舒身上。
趙世繁也忙過來拉舒袖子,焦急道︰「二妹妹快去處理傷口,若是留疤可怎麼好」一邊說著,趙世繁一邊吩咐敏兒,「還不快扶了二小姐回去再著人請大夫來」
楚俏枝也在旁邊咋咋呼呼道︰「哎呀表妹你流了好多血天吶,這樣下去不會出人命吧」
楚連生一個眼風掃過來,楚俏枝忙捂住嘴巴縮了回去。
可是不管眾人怎麼勸說,舒卻不挪動分毫,只冷冷地瞪著對面的綰舒。而綰舒自彈完琴後,就一直面沉如水地端坐著,對于舒落在自己身上刀切般的眼神,眼楮眨都不眨。
就在僵持間,柳松柏起身左踏一步,擋在綰舒身前,對舒道,「二小姐,傷處還是盡早處理的好,不然日後若是留下了疤痕……」
舒冰冷的視線從綰舒身上挪到擋在眼前的柳松柏身上,但見他望向自己坦然大方的眼神,舒冷笑一聲,不陰不陽地開口道︰「不敢勞煩柳公子費心。敏兒,扶我回去」
舒緩緩起身,再次使勁盯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綰舒,甩袖轉身出了涼亭。
還沒走遠,亭中便有人小聲議論道︰「咦,方才好像……只有四小姐一個人在撫琴?」
另一個人接話︰「對哦……好像二小姐一開始也是在彈奏的,只是四小姐一撥弦,二小姐就停下來了……」
又有一個人猶豫著道︰「這《江山意》不是雙人合奏麼?怎麼四小姐一個人奏……我听著還比合奏要好些呢?」
「豈止是好些怕是教琴的先生,也做不到一人獨奏《江山意》,更別提這樣遠超雙人合奏的水準了」
《江山意》是一曲有相當難度的琴譜,此曲意境宏大,波瀾壯闊,指法又極其復雜。一人獨奏實在太難,即便勉強奏出,卻也全無曲子本身的意境。因此,這首曲子一向都是雙人合奏。
可是今天,這首雙人合奏也頗為困難的曲子,竟是被綰舒一個人給獨奏了
明白過來這代表著什麼之後,眾人再轉頭望向綰舒時,臉上表情各異。
綰舒不動聲色地將眾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里,施施然起身道︰「我琴技拙劣,多謝各位海涵。」
琴技拙劣……
亭中一群人臉上表情頓時精彩起來,有人干笑幾聲,想開口說話,又想起來自己之前對綰舒那不屑的態度,頓時不好意思開口,就生生又憋了回去。
綰舒對眾人的尷尬視而不見,杏眼一彎,繼續道︰「如今琴曲也奏完了,二姐姐傷了手也回去了……不滿諸位,我這酒勁,好像又有點上頭了……雖是失禮,還是容我先行一步,諸位請盡興。」說著,綰舒就抬手揉了揉眼角,對晴天招手道,「快扶我一把,哎呀,這二姐姐的酒後勁可真是足啊……」
晴天一手扶著她,一手也模著自己的額頭,附和道︰「是啊,二小姐的酒真是容易醉人吶,奴婢都有些暈了……」
這主僕二人也不管亭中眾人如何想,徑自裊裊婷婷轉身去了。
剩下一亭子人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桂花酒易醉人?
那麼酒質綿甜,養生佳釀,老少皆宜的,指的是什麼?
望著這一亭子頓時沉默起來的人,柳松柏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朗朗道︰「四小姐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好像有些頭暈了。府上的桂花酒,真是易醉人吶恕我失禮,也先走一步了,日後再聚」
說著柳松柏同眾人拱了拱手,也不等趙世繁出面挽留,就轉身大步落拓而去。
亭子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錢好好率先起身也告辭而去,緊接著,一位位小姐都紛紛告辭走了。
這次小姐們聚會,榮舒半路就不見了人,綰舒剛剛也借酒溜了。而做東的舒,也因傷走了。趙府的小姐如今是一個都不在,他們這些客人哪里還好意思繼續呆著?
因此,當下都紛紛告辭而去。
至于公子們呢,則在趙世繁的招呼下一起出了趙府,不知道去哪里尋歡作樂去了。
不過臨走的時候,倒是有好幾個人偷偷地猛喝了幾口酒,試圖嘗出來,這桂花酒是不是真與別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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