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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綰舒一起來就忙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進了屋，還沒說話，先就「噗通」一聲跪下了。
老太太正在喝茶，被她驚得忙放下杯子讓丫鬟扶她起來，責怪道︰「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呀？」
綰舒一扭身讓開丫鬟伸過來的手，低著頭道︰「綰舒不孝，給史府惹禍了，請老祖宗責罰。」
史老太太長嘆一聲，道︰「你有什麼錯呢？這事不怪你，快起來吧。」
丫鬟忙再次伸手，硬是將她扶了起來。綰舒雖是起來了，卻仍舊低垂著眼眸，一臉後悔之意︰「都怪綰舒，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去那接風宴了……」
史老太太搖搖頭，伸出手，道︰「好孩子，過來坐。」
綰舒猶豫了下，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史老太太手心里，在她身邊坐下了。
史老太太望著她，滿臉的慈祥之意。
「當年你母親最擅彈琴，我一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了，你母親就抱著琴來給我彈一曲。就算有再多的不如意，听了你母親的琴曲，我也就什麼憂愁都忘了。你母親去世的早，難得你這孩子，竟然也彈得一手好琴，甚至比你母親都好。我听人說了，你昨晚在接風宴上與威遠侯合奏一曲，竟引來雄鷹相和，眾人皆驚。」
綰舒微微地翹了翹唇角，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綰舒運氣好，不知怎的會有鷹突然飛進來。母親當年聲名遠揚，綰舒自然是不能和母親相提並論的。」
史老太太呵呵一笑，拍拍她的手，道︰「你如今的名聲，比起當年你母親來，可不遑多讓啊。」
綰舒頓時低垂下頭，自責道︰「是綰舒不好，不知深淺，不知天高地厚……」
不等她自責的話說完，史老太太又拍拍她的手背止住她，搖了搖頭，道︰「不，你很好。就算你當時回答不想，這件事也不會輕易了結的，你不過是剛好撞到了刀尖上而已，怨不得你。既然皇上已經欽點了你去文學館，那你就什麼都別想，這幾日好好準備一下。過些天，文學館開學了，你就大大方方地去，不要害怕。不管出了什麼事，史家給你做後盾，明白嗎？」。
史老太太的話說得很緩慢，聲音又輕，可是語氣卻很堅定有力。
綰舒抬頭望向史老太太蒼老卻仍舊精神奕奕的雙眼，鄭重地點了點頭︰「謝謝老祖宗，綰舒記住了。」
史老太太一笑，點頭道︰「好，你且回去吧，不要多想。」
綰舒點頭答應，又給老太太行了一禮後方才離開。
她走了不久，大老爺史鎮就來了。一進門，二話不說就跪倒在地。
大老爺不說話，老太太也不說話，就這樣一個跪著，一個喝著茶。
等到老太太終于慢吞吞地將那一杯茶喝完了，才終于抬眼看了看已經滿頭大汗的大老爺，道︰「跪著做什麼，起來吧。」
聲音平靜，听不出喜怒。
大老爺卻不敢就起身，仍舊跪在地上道︰「兒子知錯，請母親責罰！」
老太太揮了揮手，眉宇間似是有著一絲疲憊︰「起來吧，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就是罰你也于事無補。皇上鐵了心要拉我們史家下水，怎麼避都躲不開。」
大老爺站起身來，仍舊低著頭立在一邊。
老太太擰著眉頭，嘆氣道︰「你和老2，你是太過于穩重，老2又太過于激進。如今朝堂上形勢這樣亂，就算你不攪混水，也未必就能得一身清淨。車道山前必有路。如今看來，皇上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推動科舉改革了，再下一步，恐怕世家子弟舉薦任官制就要被廢了。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在綰舒身上出了簍子。她雖然不姓史，可她母親是我史家的小姐，這無人不知，眼下她又住在府里，無論如何，她的一舉一動都已經跟我們綁在一起了。既然躲不開，那就只能往前走了。」
大老爺抬頭看了史老太太一眼，小心翼翼地問︰「母親，您的意思是？」
「就讓綰舒大大方方地去上學吧。」
「這……這如何使得啊……豈不是跟那些門閥明言，我們史家是支持此事了麼？！兒子看，不如就讓綰舒稱病吧……「
史老太太冷哼一聲，道︰「稱病？皇上當著眾人的面欽點她是第一個女學生，她立刻就稱病，這跟逼她去死有什麼區別？」
說到這里，史老太太聲音頓時一冷，「難道你現在還看不出來，除非綰舒死了，否則她就必須去上學！這件事，由不得她願意不願意。就算是她死了，我們家也撇不干淨。而且看皇上這回這樣雷厲風行，怕是改革一事再無轉圜了。既是如此，還不如干脆順了皇帝的意思吧。我們史家當年是一步一步扎扎實實得來的官職。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衣食無憂長到這麼大，若是念書還比不過那些個平民百姓，那不出去丟人也罷！」
大老爺低聲稱是，老太太又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我累了，你且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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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舒才從老太太院子里回來不久，眾人就一一找了過來。二小姐川靈和三小姐川彩一起過來的，四小姐川淨沒來。
川彩一見了綰舒就拉著她的手哈哈大笑，連聲贊道︰「真沒想到趙妹妹你的琴彈得居然如此好，改天一定要好好教教我啊！」
川靈無奈地嗔了川彩一眼，道︰「現在是說這個話的時候麼？趙妹妹，你打算怎麼辦呢？」
「這有什麼好打算的？當然是去上學了！趙妹妹，昨晚你真是一鳴驚人啊，如今這京城里，不管哪家的小姐，肯定都沒有你名聲大！」川彩又搶著道，一邊說著一邊睜大一雙水汪汪的圓眼楮，一臉興奮。
綰舒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道︰「我也不知該如何做，外祖母說，讓我準備準備，到時候就去文學館上學。」
川靈點了點頭，神色還是有些憂慮︰「也只能這樣了，既然老祖宗這樣說，那妹妹你就好好準備吧。」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川靈見綰舒始終有些提不起精神來，便拉著川彩告辭了。
沒過多久，四少爺史鳳茗帶著五少爺史江語來了。
他們來的時候，綰舒正臨窗習字。四少爺見了，嗤笑一聲，挑了挑鳳目，道︰「還以為出了多大的事兒呢，看樣子也沒什麼嘛。」
綰舒放下筆，淡淡地道︰「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時間也不能再退回去，不若順其自然了。」
「嗯，你倒是想得開，看來是不需要開導了。」
「四哥和五哥過來莫非是怕我想不開？」
史鳳茗嗤地一笑，俯身湊到綰舒耳邊壓低聲音，似笑非笑道︰「我倒不是怕你想不開，就是來給你提個醒。這個家里，未必就是人人都想幫你擔擔子，即便是人人都知道，你只是個由頭而已。沒有你，也會是別的妹妹。皇上就是吃定了史家了。可是……畢竟眼下，你若是重病死了，也能勉強避過一劫啊……」
他的聲音溫柔緩慢，語氣卻涼得讓人發毛。
綰舒心中一驚，低聲道︰「謝四哥提醒，我會小心的。」
史鳳茗揚眉一笑，直起身來，道︰「那最好。五弟這樣喜歡你，我可不想哪天你突然不見了，五弟哭著跟我要呢……」
史江語一直站在一旁，好似完全沒有听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管瞅著綰舒呵呵傻笑。
兄弟倆坐了一會兒就也回去了，史江語還想賴著不走，硬是被史鳳茗給拖走了。
才吃了午飯，大少女乃女乃厲笑迎就一搖三擺地過來了。
綰舒在心里嘆了口氣，今兒她這房里，可真是熱鬧啊。
厲笑迎卻是只字未提昨晚之事，只跟她商量了奇香閣的一些事情，又詢問了一下她日常起居可有什麼需要，再然後，又拉著她的手笑著說了一些閑話。
從頭到尾，竟好似完全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兒一般。
綰舒心中暗自欽佩。論做人的手段，厲笑迎當真是出類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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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接風宴第二日皇上沒有上早朝，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之後的一個月，眾多大臣輪番上奏，請求皇上撤回設文學館和武學館一事。奈何皇上竟是鐵了心要做這件事，不管多少大臣上奏，都壓下不看。
某日早朝上，一群老臣跪請皇上收回成命，否則就長跪不起。誰知道皇上竟然真就沒管他們，笑眯眯地退朝走了，把一群人晾在地上，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
這期間，國子監中迅速被開闢出兩片空教舍，一片劃給武學館，一片劃給文學館。
六月二十日，文學館先開學，武學館一月後再開學。
柳晚晴一大早就跑到了史府，非要跟綰舒一起去國子監。
這一個月來，眾位大臣在朝堂之上鬧得不可開交，國子監內也是一片混亂。許多學子明言，若是綰舒識趣就罷了，若是真敢去上學，他們一定要她好看。
因此，柳晚晴不放心，非要陪著綰舒一起去。好歹她是縣主，得皇上寵愛，又在邊關呆了三年，是殺敵有功的將領。綰舒只是一個嬌小姐，或許那些人會比較放肆。可是對上了她，怎麼也得收斂點。
知道她是一番好意，綰舒實在不好拒絕，可是又不想自己第一天上學就被人看扁，說自己是依仗這柳晚晴才敢出去。因此，便跟她商量好，柳晚晴只送她到國子監門口，剩下的事，她一人來面對。
柳晚晴擰不過她，只得答應了。
馬車晃晃悠悠地從史侯府出來，去向國子監。這一日早上，京中不知有多少雙眼楮緊盯著這一輛馬車。
已是入夏，天氣開始熱了，一路上柳晚晴拿著把扇子一直使勁扇著風，看上去焦躁得很。綰舒雖然一直安靜地坐著，面上看不出一絲緊張不安的表情，可實際上攏在袖子里的雙手，手心都是汗。
終于，遠遠地看見了國子監的大門，綰舒方要舒一口氣，忽然覺得那大門似是有些不對。
國子監的大紅鐵門上扯著紅綢，兩邊威嚴的石柱子上掛著紅燈籠。大門正前方，居然停著一頂紅彤彤的轎子！
柳晚晴先是一怔，而後便勃然大怒，一擄袖子就跳了起來，指著門口罵道︰「這幫小兔崽子是什麼意思？！把大門搞成這樣，是迎娶媳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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