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這孩子差點把你弄得啞口無言?」
「我可沒這麼說,但他突然出口的提問確實令我不能在短時間內給他一個合理的答案……他的腦子轉得太快。」
「有趣,但你覺得他是對的吧?」
「當然,如果是真實戰爭的話,是不會有規則去約束他的,何況這方面的確是我的疏忽——他總是嚴謹對待每一件事。」
「這是好事,他能注意到我們無法注意的,關注我們所不在乎的——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這麼說來,他在某些方面已經有了領導者的資質。」
「可惜他的年齡不夠,軍隊也不會因為他一句‘我想可以沖鋒了’,他們就會全部義無反顧的沖鋒。」
「你打算進行下一步的訓練?」
「當然,這方面的練習對他來說已經結束。他的表現很出色,但我們可不要忘了,他是作為一名指揮官、一名將領而不是一名帶領士兵沖鋒陷陣的優秀戰士。一年的訓練對他來說已經足夠,很高興他又能再次孤獨。」
「你該讓他休息一下,白天黑夜沒完沒了,他無論身體上還是心靈上都已經很疲勞,接近崩潰的極限。」
「我會考慮。但目前是挖掘他所有潛能的重要時刻——我從未見過如此具有天賦的人,但他的極限到底在哪兒,上帝才知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狠下心來,孤獨會令他掌握格局,獲得權力。」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次的測試結束後就不會再有了。但在此之前,我會給他安排一個最強大的對手,壓迫他的極限。」
「打算從哪兒調集這些對手?」
「這些?不,不,只是一個。除去原先那十幾個軍官,我這次打算讓聯盟第五艦隊的副司令官趙晉中將親自陪他玩玩。」
「就是以前那個近地區反叛亂行動的總參謀?」
「就是他。」
「他確實很聰明,也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但恐怕沒時間來玩這個游戲吧?」
「會有的。我會告訴他,給他安排的對手時是另一名出色的軍中‘將領’,在缺少戰爭的年代,他絕對會有興趣參加的。」
「嘿,還別說,這游戲變得越來越有趣了,我真好奇他到底能在趙晉手底下撐多久。」
「期待他出乎預料吧。」
自從上次的演練結束後,霍修休息了好幾天。
軍士長沒有再給他訓練任務,他很疑惑,因為其他人依舊在進行其他方面,譬如戰術配合、突襲、暗殺,軌道空降等等復雜的訓練。直到今天,軍士長找到了他,卻宣布他已經月兌離苦海。
「長官,你確定我已經合格了?」他問道。軍士長站在他面前,手里拿著的終端顯示著上頭對霍修的安排。
「上頭就是這麼安排的。」軍士長毫無表情的說,「只要你完成虛擬游戲的所有比賽,你就能結束這里的一切訓練。」
「那他們呢?」
「他們還需要三到四年的訓練期。」軍士長說,「在真正把他們交到你手上之前,我負責讓他們變成優秀的士兵。」
軍士長沒有多說,他轉身離開了這兒。
但沒了平日里不間斷的訓練,霍修一開始是覺得自由,但兩三天之後,他居然感覺渾身的不舒服。恐怕自己已經習慣那些訓練,當這成為一種本能的時候,無論在哪兒,他總是需要它們。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驚奇,但無法否認的是,一年的訓練下來,他的身體素質已經超乎想象。
只不過在其他方面,他遇到了些麻煩。
在虛擬游戲世界里,他的賽程突然變得緊湊,每天都有,而且不分白天黑夜,他想要趕上前幾名,登上第一名的寶座,就必須贏得多,輸得少。也就是需要他最好每一場比賽都到場。
他猜得到這是另一個任務,完成的標準就是獲得第一,但當遇到那些以「」開頭的對手時,他總是感覺在于他們的對戰中,很多方面的戰略都會被他們預料到,被看穿之後,迎接的是他們出乎預料的攻擊。
他一開始還能艱難取勝,但到了後面,他感覺自己已經變得遲鈍,而敵人卻依舊那麼聰明、靈活,仿佛多變的戰場,他只能作為一名承受命運的無名小卒,他在努力著,時間也一天天的過去。
他的戰斗已經變了,除了那些代號以「」開頭的對手外,賽程安排再也沒有出現過其他的名字,他知道這是有人故意安排——等待他去打敗一切,他也如願的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
但在戰場中,他所控制的艦隊再也不是當初那幾艘,十幾艘,而是成千上萬艘——他需要大腦去下達指令,控制每一支編隊的運作情況,數量太多,但機器人總是能很好的執行他的命令。
如果這時候是人類操控戰艦,恐怕他已經失敗了——但他來不及多想這些,敵人狡猾、奸詐,完全不會給他任何意思喘息的時刻,只要有哪一點暴露出來,他總是會損失數十,甚至是成百艘戰艦。
對此,他必須表現出比敵人更狡猾——他把艦隊隨意編成多支小分隊,然後又讓一些無用的運輸艦隱匿其中,最後發動對敵人的進攻。敵人有時候會上當,但次數多了,敵人也有了應對的方案,他必須重新思考更有效的方法。
佯攻,撤退,避開到一邊,然後又撤退,佯攻,不斷地玩著這種「貓抓老鼠」的游戲,他的人生已經變得極其單調,沒有賽程的時候,他如果不是躺在床上睡覺的話,就是會呆在虛擬的世界里,呆在大廳內。但明顯在虛擬世界的時間更長,他越來越難以安睡,當夜晚降臨時,他閉上眼楮盡是些碎裂的戰艦,通訊器里消失的聲音,一幕幕爆炸的場景,最終吞沒了他。
在幾個星期後,他開始察覺這樣不對。盡管賽程安排依舊緊湊,但他也抽出時間去訓練自己——僅僅是在操場上慢跑十幾圈也是好事。他有些不願再面對那些冰冷的虛擬倉,虛假的世界,從未謀面的狡猾對手,但心中一種叫「不服輸」的念頭支撐著他。
他的戰術開始改變,有時候他會讓某些小艦隊去充當必死的角色,為的就是獲取拖延敵軍、為自己獲得時間的機會。在一幕幕的爆炸中,他變得麻木,當有一天,他在夢中問自己,如果那些戰艦里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呢?他驚醒過來,噩夢令他渾身濕透。
他走到衛生間里,取了塊毛巾,當面對鏡中的自己時,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藍色的眼珠似乎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眼部明顯的黑圈,頭發也長了不少,下巴的胡子依舊沒時間處理。
但進入虛擬世界時,他又不得不去這麼做。這是訣竅——勝利的訣竅,盡管噩夢威脅著他,但他必須要去這麼做,沒有犧牲,就不會有更大的勝利。他也以因此獲得一次次的勝利,對手似乎在驚嘆,也似乎在發愣。反正他無法感受到其他,他在現實中是孤獨的,有時候他真還念在軍士長手下訓練的日子,那里有戰友,有歡笑,還有軍士長毫不留情的懲罰。
但這兒什麼都沒有——對,有成千上萬的戰艦,有數不清的功績和榮耀,還有一個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名字「五號霍修」。
「他總是贏!」有人說,「甚至曾經一個人擊敗四名對手,多余己方四倍的力量。」
「他什麼時候會輸?」
「他不會輸!」
他在聆听時,甚至希望能從他們嘴里听到︰「他快要輸啦!」,「他並不是神!」這些詞匯,但永遠只有眾人對他的滿懷信心,他甚至迫切希望有一場真正擊垮他的戰斗,但當進入戰場,扮演指揮官的身份時,他總是無法令自己放松,他會竭盡全力,為的就是獲勝!
他變得越來越冷靜,也越來越沉默。與此同時,他的手法顯得更加老練,失敗似乎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前的事情了,他總能遇到對手,但也總會擊敗對手,一場戰斗從當初的幾十分鐘發展到現在的幾個小時,甚至是十幾個小時,他支撐了下來,他沉浸其中,表現越來越好。
但他在結束戰斗時,總會捂著自己的頭,想要減輕那股突然而來的疼痛,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苦惱著,但仁慈依舊沒有降臨,「下一次比賽三個小時後開始」,安排越來越緊湊,他今天已經玩了兩次,但他也習慣幕後安排著的無賴行徑。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楮,但他睡不著,僅僅是打了一個十幾分鐘的盹兒,但時間已經過去五個小時。匆匆忙忙幾乎要壓垮他,他學習時間減少到最低程度。在別人休息時,他翻看著以往的戰斗錄象,試圖找出自己最弱的地方,為下一場戰斗作好準備。在這段時間里,有時他能抓對敵人的路子,將敵人打得潰不成軍,但在一些時候,他卻被敵人變幻莫測的戰術弄得一籌莫展。
他把所有的軍事書籍都翻爛了,他努力汲取著其中對自己有用的戰略,他渴望尋找著任何一絲能夠幫助他的,只要是能夠擊敗敵人的地方,他總會去不懈的努力。但也因為這樣,對他來說更無賴的一招又再次出現,對手由一個變成了兩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是三個,但他沒時間去想。
他躺在床上,努力使自己睡著。但他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長,他不敢使用安眠藥,因為這會對他的腦神經產生影響——他需要足夠的精力去思考,去作戰。
他常常在夜里驚醒。仿佛在睡夢中有人在驅趕著他,迫使他翻起最可怕的記憶,這些記憶似乎變得真實,他再次活在其中。倒好像是,夢中的變成了真實,而真實的卻變為了夢境,他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慢慢的消失,但自己卻絲毫感覺不出來。
這很恐怖,直到某天晚上,他爬起來上廁所時,居然發現自己的衣服上沾滿了鮮血,他尖叫一聲,跑到鏡子面前,他的鼻子里不知什麼時候涌出一大堆血,那些猩紅色的液體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詭異無比。
在另一方面,他的理智讓他的損失越來越大,他不再像以往一樣只需要幾十艘,一百多艘戰艦的毀滅為獲勝的代價,他現在幾乎是傾其所有——敵人的詭計讓他戰略上的漏洞暴露無遺,他們像是一群爭食的野獸,瘋狂撕咬著他暴露的那一塊區域,他的勝利更像是一場場互相的消耗戰,運氣左右著他的勝利,戰術再也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他在安慰自己,人總是會犯錯的。但安慰並不能讓他調整到最佳的狀態,他已經完全沒了當初的輕松,他盯著排行榜的位置,現在他是第二,而且僅僅需要最後幾局,他就能獲得勝利。他現在迫切需要勝利——他需要結束這一切。
在最後的倒計時內,敵軍更加強大了,他的對手也更加的多,他沒有時間去多想為什麼他們的手法如此老練,如此狠毒,他只是盡可能的減少失敗的幾率,壓力使他完全喘不過起來,而敵軍越來越多,他的兵力卻越來越少,敵人會利用多與他數倍的兵力在後方集結,準備戰術,而他所做的每一步看上去都是在負隅頑抗,「不公平」明顯地寫在比賽屏幕上,但他沒有在意。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發現了自己兵力越來越少的原因——比賽居然是累計數據,每一場的損失和剩余都會計入下一場比賽,也就是說,當他在上一場幾乎輸掉所有兵力的時候,下一場他幾乎不會再有任何兵力可以使用。
在這種壓力下,他已經無法保持理智。他盯著最後一場比賽的安排,想到了一個瘋狂的主意——他不再去注重戰略,而是傾其所有的要去擊敗對手——甚至艦隊完全毀滅也不會在乎。
最後一場比賽,敵人前所未有的強,而且數量依舊龐大,但他已經沒有害怕——他有了應對的策略,從一開始,就擺出了敵人從未見過的陣勢——他們甚至疑惑了一會兒,但霍修完全按照自己的套路來,他仿佛沒有看到敵人,在一次次的毀滅中,他在別人眼里已經成為「瘋子」的代名詞,但他依舊我行我素。
這場瘋狂的戰斗結束得很快,當霍修手下艦隊的碎片布滿整個星系,而敵軍實力依舊雄厚無比時,他僅存的一百多艘戰艦已經瀕臨徹底毀滅的境地,如果這一場他輸了,就再也沒有戰艦提供給他——也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
但下一刻,爆炸的火焰和光亮充斥著空間的每一個角落。爆炸在敵軍艦隊的陣列中產生,在漂浮的戰艦碎片間爆發——他讓戰艦前赴後繼的毀滅,為的就是提供核彈一個藏身的環境。戰艦熱核反應堆的爆炸令整個空間充斥著輻射,射線和電磁風暴,也給敵軍的探測器造成不少難度,而致命的核武器悄悄隱藏其中。
一次次的爆炸重創著敵軍的艦隊——他們甚至不知道該跑到哪兒——哪里都是戰艦的碎片,哪里都有可能藏匿著核彈,這場勝利完全是用死亡堆積起來的,霍修完全沒有任何憐憫,他把讓手下全部赴死,為的就是給幾場戰斗中節約下來的核彈一個使用的機會。
高溫和亮光仿佛超新星爆發,在敵軍陣勢大亂的時候,剩余的一百多艘戰艦開始掃尾,無論是電磁軌道炮還是復合制導導彈,都無疑例外的命中敵軍,在一場瘋狂的自殺性爆炸之後,他這邊的旗艦保留了下來,孤零零的旗艦在這個布滿碎塊的空間中游蕩著。
他贏了。
這個詞要說出來,是多麼的艱難。他最後看了一眼排行榜,第一的位置赫然顯示著他的名字,傲視著腳下所有敵人。盡管諸多不公平,諸多大聯合,但仍無法擊潰他。他從游戲里退出來,再不看一眼,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也不會再願意去接觸這些東西,他想到了一些端倪——這些人應該是上頭派來的軍官,因為他從未如此狼狽過。
他沒來的及想原因,在客廳內走了幾步,突然眼前一黑,仰頭就栽倒在了地板上,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听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是像把他扶起來,還是在呼喚著其他人?他不明白。
但會有時間讓他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