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前腳剛進門,不久就有一個廚娘打扮的中年女子娉娉婷婷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個雜役,雜役推著一個貌似呆子的僮僕。廚娘一進門就對兩人施了一禮,指著呆子道︰「不知道哪來的傻小子,居然藏在雜物間的櫃子後裝神弄鬼,可嚇死我了」
她說著話,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卻直勾勾地盯著意秋不松懈,那眼神就像是看著自己的獵物,口水流到了唇外都不自知。蘇禾暗自覺得十分好笑,側首看見意秋冷峻鄭重的面孔,強自壓下了笑神經的沖動。
「葦花、重良,你倆先回去忙,這事我自會處理」
意秋淡淡的說著,語氣卻是不可違逆,以至于俏廚娘葦花的口里發出「可是……」兩個字後就沒有了下文,深深地幽怨地看了意秋一眼,施施然跟隨那位叫做重良的雜役退了出去。
蘇禾看著她那副餓狼撲不到羊很不甘心的樣兒就想笑,又覺得不合適,何況現在屋里還有一個發呆的僮僕,雖然不知為何她在意秋面前表現越來越隨意,可在其他人面前她要把自己的真實面目藏得越深越好,于是就擺出一副冷臉。
「你為什麼要躲在廚房的雜物間?」
蘇禾看著那像是被嚇傻了的男孩問道,眼里卻在冒小紅心,這娃子長得真是卡哇伊啊,眼楮那個大,俏鼻小嘴尖臉兒,可惜啊,跟意秋一樣,生錯了性別啊見他也不回答,蘇禾便又想問來著,話頭卻被意秋搶了個先。
「清攸,畫弦人呢?」
蘇禾一听就愣住了,這個是、是清攸?他怎麼會藏在西意閣的廚房?
呆傻的清攸自然不會回答,這時候從門檻後面露出半個身影,慢慢地放大,瑟瑟縮縮地進來後,撲通一聲跪在了意秋面前,「請公子不要為難清攸,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自作主張。」
其實畫弦自听到了那一聲尖叫後,就跑去了廚房,可惜為時已晚,清攸已被葦花重良二人控制著往公子這邊送,他只得尾隨而來,心里無比的悔恨,那雜物間平時不會進入,怎料剛把清攸藏進去,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蘇禾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已經猜到事情的緣由。
意秋扶額嘆息,半天才道︰「罷了,罷了,就把清攸安置在你的房中,你好生照顧著,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說就是了。」
畫弦聞言眸子里燃起了希望,扯了扯清攸的褲腳,「快給公子磕頭謝恩」清幽不為所動,傻傻地發笑,畫弦神色沉重地給意秋磕了四個大頭,該是把清攸的也算在內了。
畫弦磕完頭並沒有起來,而是跪著挪步到蘇禾跟前,「蘇執事,我偷了你的人參送給姑,她才答應讓我領人的,請你懲罰,畫弦願意一個人全部承擔」
蘇禾恨得咬牙切齒,一半是因為畫弦,另一半卻是來自那個素未謀面的青姑,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套走了她的寶貝,此時看著清攸呆傻的樣子,對畫弦的怒氣自然也提不起來,只得搖了搖頭,親自扶起了畫弦,口齒清晰地道︰「我答應給你想辦法的……如此也好」
蘇禾真的很肉疼,但讓她更為心疼難過的是畫弦和清攸那倆孩子。
那天之後,她去看過清攸兩次,也偷偷地問過意秋關于清攸的具體情況,既然意秋說了沒法治療,那在玉鳴閣還真是找不出一個醫術更高明的人來,也沒人有這個膽量敢去救治一個從悔過室留了半條命回來的童僕。
意秋他該不會也是因為這個?蘇禾暗自苦笑,畫弦一開始求他為清攸求情時,他就是拒絕不肯,現在如做到此倒也是給足畫弦情分了。
想起這些天和意秋相處時的松弛釋然,蘇禾心慌意亂,自己還是一味地把一切一廂情願地想得簡單了,只是因為和意秋交流相處時感覺比較輕松舒服,自己就變得越來越隨意,但其實意秋那個人自己是無法看穿的。
蘇禾的心情很糟糕,晚上又要听方掌事講說現在這個「自己」以後理應如何如何,雖然她也明白這不過是在走向傀儡之路,成為穆白手里微乎其微的一張牌,可她還是很認真很用心地去听去記,因為她想要活著,想要好好地活著,如果能夠換取生存權利,她可以暫時不去在意。
中元節這天,整個玉鳴樓氣氛格外沉悶。因為每月的十四,是所有人服用起效一月的解藥的時候。這個有著諸多觳觫傳說的鬼節,還有一個源于佛教文化的名字叫做盂蘭盆節,武則天以佛理教化天下,不少寺廟庵堂都在舉行祭祀活動。
蘇禾根據這個時間,推算出自己穿越過來的那天竟然是七夕節。
月娥撥弄旺了火燭,拿起白色綢帕一針一線地刺繡。因為蘇禾一直不習慣早睡,她現在倒也能跟著一起坐到很晚。蘇禾放下手里的詩集,這還是前些天向意秋討來的,從懷中模出一個綠色小瓶,張口道︰「月娥,給……」
月娥神色有些恍惚地接過來,竟然一言不語,一口飲盡,接著繼續穿針引線。
蘇禾的手緊握成拳,又緩緩松開,抓起詩集橫在面前,只是此時怎麼也看不進去,只能心猿意馬地想著其他。
有了意秋配制的藥丸後,她的頭疼再也沒有犯過,但她從未忘記過那種痛,只要刻意去想就能清晰感覺。針灸治療也一直進行著,經過十來天的調理,她能感覺身體健康恢復很多,當然得除卻那些被人下的藥。
十天了,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十天了,蘇禾看著當空斜掛的太陽,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她抬了腳步向西邊的竹林走去。
心止不住地亂跳,蘇禾已經興奮得腳步都有些飄忽,她選了一棵不粗不細的竹子,手里比劃了半天,終于泵然出一擊,只覺得一股力量瞬間集結于掌,噴薄而去。
「啊——」喉嚨里發著低沉的申吟,蘇禾左手托著右手手腕,一臉猙獰地在原地打圈。
「有沒有搞錯,難倒真的這麼差勁?不要跟我開玩笑啊」蘇禾仔細檢查了那處竹竿,大失所望地發現只有三條幾乎細不可見的裂縫。她懊惱地癱坐在地,舉頭望天,口中念道,「難倒我真的是苦逼轉世,到哪兒都是個苦逼」
「可我還得活下去,不是?」對自己的宿命承認完畢,蘇禾假笑著給自己打氣,內心卻實在是傷不起。她奪拉著腦袋往回走,不曾看到那棵竹子氣數已盡,倒在了身旁的兄弟身上。
「禾兒姐,你回來了,我把東西都收拾好啦。」月娥看見蘇禾回來,小小的臉上掩飾不住興奮。
「嗯。」蘇禾心不在焉,「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小物什,我現在去跟意秋打聲招呼,咱們下午就可以回外樓去。」
月娥乖巧地點著頭,「已經收拾好了,保證一件沒落下我再去把被褥清洗了,就一切都妥當了」小丫頭說著便興高采烈地小溜跑了出去。
呵,這丫頭,蘇禾笑著搖了搖頭,眯著彎彎的眼楮看著那個翠綠的小背影,時時刻刻盼著回外樓,這下終于得逞,月娥也總算恢復了那副活潑好動的性子了。
人參那件事,其實月娥暗中幫了畫弦,至于具體的過程,蘇禾沒心思去了解,她從見了清攸起就不打算再追究的,即便月娥起先的隱瞞確實讓她有一絲心寒,但誰沒有難處呢,誰又能保證一切透明就能前行無阻呢,她最終反而能理解月娥的做法。
「換做自己也會這樣做的吧……」蘇禾如此說。所以每每看到月娥臉上寫著的愧疚,從剛開始的理所應當,到後面諒解了她的做法,最後,真是不知道拿什麼話來安慰這丫頭自己真的不是很在乎這件事的……只不過那棵人參很值錢而已
月娥,畫弦和清攸,他們之間的感情能走到多遠,應該說是年少無知、膽大包天呢,還是要去祝福這份情誼地久天長,在意秋那兒應該是前種說法吧,蘇禾一邊走一邊歪著腦袋想著,在自己內心里卻是很羨慕那樣的東西的吧,可是啊,自己已經二十好幾了,即便現在這個年代,也是月兌離童真的十六歲的大人了。
「怎麼樣?」
蘇禾聲音里充滿了小心翼翼,一雙眼楮滿是希望地看著意秋,「頭頂的擊傷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吧,杜十香應該也沒有什麼殘留了吧?」
她很沒有底氣地說完,看見意秋笑而不語就覺得情況不妙得很,按照方掌事的安排,她最好能在這一兩天回外樓去,一來施閣主即將回來,二來嘛,畢竟在這內院住久了難免招惹口舌。
意秋氣定神閑地打開藥箱,「你也別太過擔心了,杜十香差不多就快化解完了,不信你可以運功試試看。至于頭頂的硬傷,那可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好透的,倒像你說的沒什麼大礙了,但還是需要好好地調理調理,尤其要順氣清血。」
運功,運個屁功
蘇禾一想起那三條細縫,就覺得屈辱難堪眼看著意秋模出幾只銀針來,就知道今天還是免不了再要麻、沉、痛、脹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