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眼前的幾人笑得如此開心,李逸絲毫沒打算反駁的意思,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一切和自己無關。
李逸沒反映,幾個大笑的官員們突然覺得不是自己取笑別人,而是自己取笑自己一樣,終于笑聲也停了下來。原本還以為李逸要反駁幾句,那麼就自然也就可以接著嘲諷他,卻不料他居然沒絲毫的反應,如此一來一群人就好像面對著一堵牆傻笑一樣,別人可不是什麼傻瓜,傻瓜的卻是自己而已。
自己是不是自不量力,李逸也不想爭辯,嘴上說得厲害,還不如最後拿出來東西更加有說服力,當他們停下後,才淡淡道︰「諸位可取笑完了?那麼還請下官恕不奉陪,告辭!」
沖著在場的一群人拱拱手,轉身就走。
「李逸,你……!」
先前取笑李逸的年輕人再次喊道。
「你給我閉嘴!」
盧成學低聲喝道,看看眼前的一群人,罵道︰「一群沒長進的東西!哼……!」
一拂袖,轉身朝來的方向走去,被罵了一通的官員們垂頭喪氣的連忙追了上去。
李逸朝回走了一段,回頭一看,已經不見工部的那群官員的影子,心里才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自己可不想直接和工部的人起沖突,至少現在。于是又再次折了回來,走到了河邊。
畢竟是長安城內賢德坊的河流,即便賢德坊內人住戶並不是很多,可清渠兩邊的河堤也用石頭砌過,不過由于時間有些久遠,不少地方河堤的石塊已經缺失,露出里面泥土,一個年頭過去便長滿了雜草,現在已經一片枯黃,亂七八糟的貼在地上。若要修建西市,河堤是必須要修建的。
李逸關心的並不是這個,而是細細看著河堤上的水痕。
西市如此大的面積自然必須得考慮排水的問題,清渠便是最好的選擇,一旦遇到大雨,地面上的水將通過地下水溝排放到清渠,河水最高的水位直接也就決定了排水管出口的位置,除了雨水還有污水,如此大的市場廁所是必要的,所謂人有三急,總不能著急的時候隨地解決吧。
好在清渠水痕很低,最高的距離地面也至少接近兩米左右,此處的水痕很淡,估計也就是夏日大量降雨導致河水暴漲才能抵達此處,作為排水用的渠道完全可以。
心里有了答案,至少一個排水的設想也算有了眉目,心里頓時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先前工部的人帶來的陰影也仿佛也煙消雲散,心情也大好起來。
趁著時間尚早,李逸沿著清渠,由東至西緩緩的走著。
今天的天空顯得有些陰沉,秋風吹來已經帶著寒意,清渠兩邊的槐樹已經掉光了樹葉,僅僅留下了光禿禿樹干矗立在寒風中,讓人頓生一種蕭條感覺。
李逸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清渠,幾乎沒什麼污染河水顯得異常的清澈,偶爾有幾片枯葉飄在河面上,隨著河水緩緩移動,寒風吹來驚起圈圈漣漪。
心里突然感覺有些可惜,如此好的地段,要是在以後,不管那個城市都會把河道兩岸打造成一個休閑的地方,畢竟要在城市里面找到一片綠色盎然的地方是如此不容易,上班的時候把自己委屈在狹小的空間內,而回家之後同樣如此,繁忙的工作和生活對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人而言能在充滿綠色的河邊漫步已經是一種異常難得的享受。
突然間,李逸的心里一動,反正自己要設計,為何不把河邊充分的利用起來?還有那個小池。如此有水的地方,要是不用可就真的白白浪費。
自己雖然對于園林了解不多,但是栽些樹,修建一些亭子,廊橋,小路之類的還是會,畢竟當初自己讀大學的時候學校旁邊就是一條河,而當地政府自然把兩邊都發了大力氣打造,生活了四年那里哪里有路,哪里有亭子自己依舊記得,大不了照搬就是。
雖說不清楚唐人對于市場是否僅僅只是一個購買東西的地方,至少自己在構思的時候就應該有一個理念︰購物是種樂趣。
對于長安而言,即便西市買的東西都是一些廉價的東西,但是至少這里應該是長安中低層百姓的購物天堂才是。
而一個購物天堂應該擁有什麼地方?
首先就是優美的環境,其次就是良好的服務態度,現在自己就要完成第一點。
回頭往往眼前這一片完全就是古典建築的賢德坊,一千多年之後,在高樓林立的現代都市,如果有那麼一處古色古香步行街,總是能異常的吸引人的眼球,更何況這個時代完全就是步行的時代,自己絲毫不用費心思去把商鋪修成古典味,因為本來就是古典味。也不用費心思讓商戶們穿上古典的衣服,因為本來就是古人。
就如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盞明燈,李逸心里頓時一亮,昨晚上一晚上在糾結如何設計新西市的問題,現在突然赫然開朗!自己要做的就是讓西市成為一個購物,休閑為一體的天堂。
即便自己在這方便很吃力,可最主要的一點,長孫無忌只是說自己要勝過工部的人,並沒說自己不能找幫手,所謂揚長避短,自己不擅長構思唐朝的古建築,那麼交給其他人就行了,自己要做的就是全面的布局。再說了,工部可是一群人,自己一個人,即便別人是臭皮匠,自己可不是諸葛亮。
但說到幫手,又有誰可以幫自己?
想來想去,腦子里面突然冒出了金貴的那張胖臉,不知道要是求他幫忙的話不知道是否可行?
而且要是求他的話,自己也就欠了他一個人情,但自己又不能輸?
心里掂量了一下,一咬牙,欠人情就欠人情,工部那些人可不像李愔,知道見好就收,他們恨不得把自己如螞蟻一般踐踏死,自己要是輸了,姜成復職落空不說,自己還落下一個笑柄,正如他們所言螻蟻撼樹,不自量力。用自己的失敗來承認別人的偉大,可不是自己的風格。
當下立即奔出賢德坊,雇了一輛馬車,直奔醉花坊。
白天的平康坊則略顯冷清,好在李逸並不是來花天酒地,也不會去在意這個,抵達醉花坊,下了車進去,便有護院前來詢問,李逸也就直接告訴他自己的來意,護院進去稟告了一番,不多時一個小婢便出來引路,領著李逸穿過了前面的主樓,直奔後院。
和晚上的熱鬧相比,白天的醉花坊則顯得冷清了些,一路上也僅僅看到幾個打掃的小婢,抵達後院時,金貴已經親自出來迎接,沖著李逸一拱手,笑道︰「李市令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依舊是那副笑容滿面的樣子,讓人不會有絲毫懷疑他的熱情。
李逸還禮道︰「您太客氣了,李某多次打攪,還請海涵。」
金貴笑道︰「其實不瞞李市令,草民正打算派人去請公子前來,有事與您商議,里面請!」
現在也正值午時,不一會酒菜也就備上,兩人也就相對而坐,讓無關人離開後,金貴拿起銀壺,朝酒杯倒著酒,道︰「李市令您也不是外人,那麼咱們明人也就不說暗話,草民听聞西市要重建?」
李逸心里一驚,卻旋即也明了,上次自己可是在此處寫的那個報告,他當時也在場,另外來此朝廷的王公大臣也不少,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現在他主動的提起這個話題,可比自己提起好多了,畢竟有求于人可不是那麼容易開口的事情,心里微微思索一下,也就點頭答道︰「的確,朝廷是有此意。而且在下雖為一個西市的市令,長孫司徒卻給在下出了一道難題。」
說話間,金貴已經把自己酒杯倒滿,舉起杯子,問道︰「哦?長孫司徒還為難公子?他可是朝廷的大人物啊。」
李逸舉杯和他輕輕一踫,一口喝干,放下杯子拿起酒壺倒酒,才嘆道︰「是啊,在下也想不通為何,他居然要在下和工部的人比試,看誰能想出一個更好的點子來。你說在下不過一個區區的市令,那里懂什麼營造之類的?也不知道他如何想的。」
接著,自己端起杯子,一口就喝干,一臉的無奈。
金貴也是一臉的詫異,手里的酒杯也忘記放下,奇道︰「長孫司徒居然要市令你和工部比試?這……這……這的確有些強人所難。公子可答應了?」
李逸點頭無奈道︰「是啊,那有在下推辭的余地?上午又遇到了工部的諸位同僚,也起了一點口舌之爭,按照他們所言,在下便是螻蟻撼樹,不自量力。他們說得的確不錯,即便是被長孫司徒勉強的確也是自不量力,不過……!」
「在下可咽不下這口鳥氣!」
李逸無奈的臉上恰如其分的增加一些憤慨之色,啪的把杯子往小幾上一放。
「市令喜怒,市令息怒!」
金貴連忙勸道,拿起酒壺,給李逸倒滿,安慰道︰「不是草民多嘴,朝廷中的確有些人瞧不起人,您還別忘心里去,那麼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李逸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沉聲道︰「反正已經和工部的人接下了梁子,長孫司徒那里在下也已經答應,因此現在也沒了退路,只有奮力一搏,上午也去賢德坊走了走,心里也已經有了大概的構想,可惜對于營造在下實在欠缺,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心里煩躁,也就想到了在你這里來討口酒喝。對了,你說有事相商,敢問是何事?」
金貴哈哈一笑,道︰「李市令,不瞞你說,草民也想和你商議西市之事,草民听說西市要重新修建,所以就想能不能在修建一處酒樓?草民的一故友打算盤下做做生意。」
李逸不由的感嘆金貴想得可真超前,現在相當于設計都還沒出,在不知道有沒有酒樓的情況下他居然都已經想到要盤下酒樓做生意,而且最讓自己奇怪的就是這事情他找自己是不是有些找錯了人?
可換個想法,他此話可是給了自己一個開口的最好機會啊?能說出自己意圖又不至于求人那麼丟人。
心里那麼一轉,腦子里面浮現出整個賢德坊的現狀,頓時有了注意,嘆氣道︰「不瞞你說,按照在下的設想,的確有懂酒樓,畢竟西市來往客人如此之多,酒樓可必不可少,可現在最大的麻煩便是要是在下無法勝出,酒樓即便有設想,也無法實施,您故友的打算也只有化為泡影,不如您出面找下工部?或許他們也有類似的想法?」
金貴哈哈一笑,道︰「工部的那些大老爺草民可不打算去麻煩了,如您所言,只需要您勝出便可,正好有那麼一個人,和草民很熟,不如這樣,你我合作,草民讓此人助你。有此人相助,您定是如虎添翼。」
李逸心里一喜,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也不算太丟人,至少自己沒求他,于是感激道︰「有勞您費心了,在下感激不盡,可即便在下能獲勝,最後酒樓誰能拿去可並非在下說了算啊,您看著?」
酒樓修好了,誰能有本事拿去自己怎麼能下結論,而且自己說穿了即便贏了也就相當于設計師,朝廷才是真正的甲方,自己一個設計師那里管得了甲方把酒樓給誰用?這種沒邊際的事情可不敢輕易去攬著。
金貴端起酒杯,笑道︰「這個市令倒不用擔心,草民會有辦法!來,先敬市令一杯,預祝您勝過工部那些大老爺們,也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說讓他們顏面掃地,至少讓他們不能再如此瞧不起人。」
如此好的提議李逸怎麼能拒絕,兩人酒杯輕輕一踫,一口喝干。
一個最大的問題解決掉,李逸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氣,和金貴好好的喝了一頓小酒才離開了醉花樓。
回到市署,徐稟呈稟告說工匠已經找到,另外派出量賢德坊的人也回來,取得了現場的第一手資料,就目前而言,第一步已經完成,現在也就等著金貴找的人。
當然,李逸也沒閑著,開始構思草圖。
時間仿佛一下子也過得異常的快,等鼓聲響起,才赫然發現居然天色居然已經變暗。
待回到家中,夜色已經降臨,可進了屋內才發現屋內多了兩個人,赫然是夏蘭和杜鵑兩女。而秋夏也在場,卻是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好像在詢問到底怎麼回事。
還沒等李逸回過神來,兩女齊齊走到跟前,齊聲道︰「奴婢參見公子!」
李逸這才回過神來,奇道︰「你們怎麼來了?都如此晚了還不回去,金老爺可會擔心的。」
杜鵑甜甜一笑,道︰「公子不必擔心,奴婢正是奉命前來保護公子!」
保護?
李逸一愣,這才發現兩女手里都提著一柄劍,兩女衣服一紅一白,劍鞘顏色同樣如此,而且對于她們也算了解,畢竟昨晚上用劍指著自己的其中一個就是夏蘭。她們說的奉命自然也就是奉金貴之命了。
可也沒想到金貴居然派人來保護自己,連忙道︰「不用不用,我那里需要人保護。嗯,今晚上天已經有些晚了,也就現在這里歇息,明天還請替我謝過你家老爺。」
兩女一听,相互一看,夏蘭的眼圈頓時一紅,道︰「公子如此說,便是不要奴婢了。」
她說變臉就變臉,李逸頓時鬧了一個手足無措,連忙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一天好好的,怎麼能有勞你們來保護呢?」
杜鵑眼圈也紅了,帶著一絲哀怨的眼神看著李逸,道︰「奴婢兩姐妹前來,也是心甘情願,公子讓奴婢走,奴婢走便是,卻也沒臉回去見老爺。」
說著,朝旁邊的夏蘭看去,兩女仿佛有默契一般,便朝門口走去。
「等等!」
李逸連忙喊道,「天都黑了,你們這是去哪里?」
即便現在外面的治安很好,可兩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出門,誰知道會發生什麼,金貴對自己還不錯,而且兩女自己又認識,現在天可黑了,哪有天黑還把人往外趕的?
兩女停了下來,夏蘭道︰「公子無需擔心,奴婢姐妹自保還綽綽有余,告辭。」
說這話時,夏蘭仿佛都要哭出來一般,原本兩女就很俏麗,更何況又是一對雙胞胎,即便鐵石心腸都讓人于心不忍。
更何況李逸可不是什麼鐵石心腸,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就如一個罪人一樣,一種深深的罪惡感浮上心頭,連忙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走了,就留下來吧!」
現在的權宜之計也就是先讓兩女留下,然後找機會給金貴說說,叫他下令把兩女叫回去。
「真的?」
夏蘭和杜鵑轉身齊聲詢問道,兩雙美目緊緊的盯著李逸,好像生怕他說謊一樣。
「真的!」
李逸正色道,避開了兩女的目光,自己還是心軟啊,哎……
話音剛落,兩女頓時笑靨如花,齊齊一欠身,齊聲道︰「謝公子!」
先前的那種哀怨瞬間就被拋得九霄雲外,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李逸突然有種上當的感覺,而兩女也不消停,杜鵑喜道︰「看嘛,我說公子心軟,一定不會趕我們走的!」
夏蘭爭辯道︰「哼,還不是我出的主意。」
罷了,罷了!
李逸心里嘆道,看著眼前這對姐妹花,既然都上當了,那里還能反悔?
不過美女保鏢?估計也會羨煞旁人。
微微扭頭看看旁邊的秋夏,她卻是一臉的平靜,好像眼前的事情和她沒絲毫關系一樣。
仿佛感覺到了李逸的目光,秋夏看了過來,又旋即投向了正喜笑顏開的兩姐妹,道︰「好了,二位姑娘,公子已經答應你們也可放心了,飯菜已備好,請。」
「是,秋夏姐姐!」
兩女再次齊聲道。
話音剛落,外面的大門頓時就被擂得砰砰直響,有人大聲喊道︰「李市令可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