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這日，劉順打了個照面就走了。熱騰騰的粽子放在大火上一蒸，盧婆子聞著味就起身了。
「滿娘，你大哥來過了？」盧婆子一坐在桌子旁，不停地往桌上那一堆禮品上瞄。
「是的。」滿娘端了微涼的粽子放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查看著婆婆的臉色，生怕她不滿意。
盧婆子臉上已掛了喜色，準備剝粽子。滿娘看她心情不錯，大著膽子問，「婆婆，小七這孩子，也還沒吃早飯，不如……」
盧婆子沒好氣道，「粽子是糯食，她一個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積食。」
「娘你跟她解釋什麼」盧正不知什麼時候貓著腰進來了，粗聲道，「怎麼？還敢頂嘴了？那就把你那份給小叫花子，你去院子里跪著」
盧正說著就拿起個已經剝好的白米粽塞進了嘴，又提了一串，對盧婆子道，「娘，你也太慣著她了，反正禮也收了，不听話就打唄我先出去了。」
「你不吃了再走？」盧婆子眼楮只放在盧正身上了，「今兒個過節，記得回來吃飯」
「嗯嗯」盧正漫不經心地應了，「中午有事，就不回了。」
滿娘眼看著他過來，已經很快讓到牆邊了，但他經過滿娘，還是故意踹了她一腳，「好狗不擋路臭婆娘」
滿娘疼得全身都縮起來，洛七快步扶住了她，狠狠瞪著盧正的背影。
「裝什麼柔弱呢？沒听到正兒的話？還不跪著去大過節的這麼遭人厭，害得正兒一刻也不願在家里多留。」盧婆子陰陽怪調道，「等老娘吃飽了再家法伺候，看你還敢頂嘴。」
洛七望著盧婆子那張可惡的臉，恨不得上前去抽一頓。滿娘卻已扶著她的手忍痛起身了，「鍋里還有雞蛋，婆婆慢吃，我……我先去跪著了。」
盧婆子把手里剝了一半的粽子丟給洛七，和顏悅色道，「還是小七乖，婆婆給你吃，咱們吃，不給賤人吃啊。」
洛七望著她，卻只覺得胃里一陣抽搐，酸水都要吐出來了，裝作感激地接過來，低頭瞟了一眼滿娘。
沒想到滿娘看她拿到了粽子，竟不忘寬慰一笑。
怎會有如此聖母的人啊，洛七在心里嘆口氣，忍不住扮出了最童真無邪的臉，「對了，盧婆婆，小七剛剛听到，滿姐姐的大哥說一會還要來呢。」
「你怎麼不早說？」盧婆子沒好氣地瞪了滿娘一眼，又下意識地就想打一巴掌，但她也覺得不好，都忍了那麼多天了，萬一被她大哥當面看到……想起滿娘的大哥，盧婆子有些犯怵，但就這麼放過滿娘，誰知道她日後會不會順桿子往上爬騎到她頭上？
正左右為難，卻見洛七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脆生生道，「婆婆，粽子好燙。」
盧婆子一听，立刻找了台階下，橫眉對滿娘道，「懶骨頭鍋里還坐著水，你不看著又要去哪？粽子那麼多，難道還要我這老婆子剝？快點，都剝了，我要拿去送人」
說著，她一扭身準備走，再看到專心致志剝粽子的洛七便起了心思，「小七，你過來。」
洛七露出恭敬的神色，戰戰兢兢地靠近了去，「盧婆婆，你有事找我？」
盧婆子不滿地看著她，「我又不會吃了你。你過來，前些天一直不得空，我現下有話要問你。」
洛七便一步三挪地又往前蹭了蹭，畢恭畢敬道，「您說，小七听著呢。」
「小七，你說實話，你一個小孩子，家住在哪里？為什麼會一個人在山林里瞎逛？也沒听說過附近村里有孩子丟了。」
「我……我不知道爹娘在哪……」洛七怔怔地說道，「我沒有爹娘……我也不記得以前住哪了……」
盧婆子看她五官分明，眉是眉眼是眼的，但也不太像是養尊處優出來的那般嬌女敕，便有意嚇她，「你沒有文書，年紀又小，長得還算周正，如果在外面亂跑肯定會被抓去賣作苦役的要是運氣再背一點，被賣去青樓什麼的，可就作孽了。」
「哇——不要啊」洛七真的一副嚇壞了的樣子一就坐在地上，眼淚鼻涕一起流，抓著盧婆子的褲腳哭道，「小七好怕啊……還求盧婆婆可憐可憐我，您是最最善心的菩薩，求您收留我吧」
「我也是信佛之人，看你挺可憐的，我自然是不忍心不收留你的。」盧婆子合十拜了句阿彌陀佛，又道，「只是你這兩天也看到了，我們家也不富裕，要多個人，只怕是……唉，我本來不想說的，你之前身上倒是有件虎皮，但太小了，也沒換幾個錢，給你請大夫抓藥，又貼了不少錢進去。你看看，如今你身上穿的，平時吃的，哪樣不花錢？」
滿娘生怕她不肯收留洛七，忙忙跪下打斷道，「婆婆，小七她年紀小，吃不了多少的，我保證絕對不多花家里的一個銅板婆婆求您一定要收留她啊」
「你插什麼嘴」盧婆子不滿道，「才剛說完，你就又來犯賤了又嫌皮癢了是不是？別以為你大哥來，我就不敢打——」
「盧婆婆善心您真是大好人啊您可千萬不能不要我啊」洛七生怕她又想起責罰滿娘，趕緊哭天搶地道，「盧婆婆您太好了，小七吃得少，什麼都能做的您千萬千萬不要趕我走啊……嗚嗚嗚……哇哇哇……」
盧婆子看她眼淚鼻涕都蹭自己褲腳上了，難免皺起了眉，「走開走開，髒死了哭什麼哭，我也沒說不收留你。」
「盧婆婆您真是大好人啊您就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菩薩再世啊」洛七匍匐在地，各種戲劇化的表演齊齊上陣。
「嗯，那你能做點什麼呢？」
「小七什麼都能干」洛七繼續地呼天搶地，「挑水劈柴都可以啊」
「你行嗎？」。滿娘忍不住出言問道。
洛七眼淚都沒擦干就刻意地裂開嘴傻笑，「滿姐姐放心，小七腦子不靈泛，但力氣還有的。」
盧婆子狠狠瞪了一眼滿娘，便道，「既然吃了我家的飯，自然要干活。既然你自己說了，那就先做點挑水劈柴的事吧，院子里的大缸，每天兩次都要挑滿，還有柴也都要劈好，碼放整齊，別讓它們淋了雨受潮。」
「是，盧婆婆，小七知道了。」
滿娘看著洛七那小身板，也有些不忍，「婆婆，小七還這麼小，挑水的活還是我——」
「水井就在旁邊，能費多少勁？實在不行，一桶桶的拎也夠了」盧婆子按捺不住，站起來，狠狠揪過滿娘的胳膊就開始掐，「不說我倒是給你省了多少事，你居然還敢頂嘴我看你真是閑著沒事做皮癢了，粽子也不剝，圈里的豬還在叫，一會正兒就回來了，你要趕緊舂米，院子里也沒收拾，難道你要我這個老婆子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