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小麥終于接觸到了墨汁。
這陣子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毛筆,早上醒來握一陣,晚上熄燈了睡不著就干脆握著毛筆打坐,上課有事沒事的也拿鉛筆當毛筆來握著,甚至連走路小手都放在衣兜里轉著核桃。可潛家爺爺就是不沾墨汁,繼續讓她對著空氣畫圈圈。
這天晚上,當潛家爺爺把墨汁咕咚咕咚倒進硯台,潛小麥心里樂歪了,萬里長征終于踏出第一步了。
潛家爺爺提筆醮著了墨,又輕輕橫在硯台上毖了毖,似乎在回味毛筆的觸覺。然後才輕輕在白紙上寫下「一」。潛小麥可沒那麼白痴地認為「一」是簡單容易的,咱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唄,
果然,潛家爺爺在紙上又細細勾勒出了「一」的寫法步驟,開始解析了︰「‘一’字看似簡單,一筆而就,實則要分為五個步驟。看仔細了︰逆鋒向上角起筆——折鋒向下作頓——提筆向右中鋒行筆——稍住,轉鋒上吊——向右下稍頓回鋒收筆。」接著又放慢速度連寫了好幾個,才換筆讓潛小麥上陣練習。
潛小麥那個興奮啊,第一次下筆,歷史性的一刻啊。小身子繃得直直的,握緊了毛筆,很是瀟灑地一筆就下去了。哪知,她的小手跑步遠甚于大腦,還沒來得及開始起承轉折,白紙上第一個「一」字就早早結束了。
這算不算沒有過程,就收獲了結果呢。潛小麥傻眼了。那個「一」字靜靜地躺著,好似一根燒黑的丑丑的柴火棒,而且還是無故折斷,頭尾參差不齊的柴火棒。
好吧,咱不是天才,咱要靠勤奮加汗水來成就技藝。再接再厲,第二個。
這次,起承轉折的過程是有了,可結果還是不妙,彎彎扭扭的,該說是像蠕動的毛毛蟲,還是像蠟筆小新蹙著的眉毛呢。瓦 ,兩個都不是贊美啊。
好吧,咱有的是功夫,第三個,第四個接著來……
直至兩個小時以後,潛小麥的手指頭和手腕子都發疼了,手胳膊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潛家爺爺才宣布結束。評語是︰「手腕的力量不夠,下筆不夠穩,要多加練習。」
老爺子又拿出紅筆,在潛小麥寫的「一」字邊上勾來畫去了一陣,完了又把白紙推到潛小麥面前讓她自己琢磨。紅黑對襯,分外鮮明。雖然前後進步挺大,但「一」字還是有不少缺點,最主要的就是寫得胖瘦不一,想是用力的時候就粗了,稍一放力就細了。潛小麥紅著臉嚅嚅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潛家爺爺點點頭就放她回屋了。
進得里屋,楊勇潛麗琴還在燈下準備第二天的豬食。見潛小麥進來,夫妻倆都湊過頭來想看看女兒寫的字。楊勇撈過白紙張開一看,不免有些得意︰「小麥啊,這字有乃父風範,跟我當年寫得一樣好啊。」
潛麗琴听了不由奚落他幾句︰「就你那雞抓般的字,哪比得上我女兒。」
正在喝水的潛小麥實實在在嗆到了,咳得兩頰直發紅,心里默哀︰「老爸老媽啊,你們不帶這麼自賣自夸的。」
潛麗琴听到咳聲,眼楮瞄過來,忽然大叫︰「呀,你的袖子怎麼漆黑一團的,前襟也是,沾到墨水了?」
潛小麥抬起手來一看,還真是的,有好幾處,自己咋都沒發覺呢。
潛麗琴見狀嘮叨開了︰「你這字可真貴啊,就五張白紙的‘一’字,我就要報銷掉一件衣服了。」
潛小麥不好意思地說︰「應該不用報銷吧,可以洗啊。」
潛麗琴︰「都滲進去這麼久了,哪有那麼容易洗?」
潛小麥︰「可以的。爺爺說了,可以用米粒涂在上面,放上陣子用肥皂洗洗就好。」
潛麗琴疑惑︰「真的假的?」
潛小麥掉起了書袋︰「當然是真的啦。爺爺給我講過一個故事。
相傳周朝時,有一個擅長詩畫的人,名叫刑夷。有一天,他在河里洗手,撿到了一塊尚未燃盡的松炭,發現自己剛剛洗干淨的手染上了一道黑黑的顏色。他就想「松炭既能染色,是否可以用來寫字呢?」于是,他把松炭帶回了家,研成了粉末。這時候,他的妻子喊他吃飯,把一碗麥粥端了上來。刑夷朝麥粥望了一眼,靈機一動,捧起黑粉末,「嘩」地撒在麥粥里。
妻子驚叫說刑夷瘋了。刑夷笑了笑,沒有回答,拿起筷子,朝碗里蘸了蘸,在牆上劃了幾下,牆上便出現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跡。刑夷高興得跳起來,從此,他就用松炭粉末調成的液體寫詩作畫了。而這種液體就是我國最原始的墨汁。
所以啊,爺爺說,米飯中的澱粉成份是可以把滲透到衣物中的炭黑帶出來的。」
楊勇听完女兒的長篇大論,很是高興。原本還擔心這孩子話不多智商低來著,現在既然能準確地復述出一個完整的故事,想來應該是性格內向了。就對潛麗琴說︰「有了這個故事,這件衣服值了,小孩子用墨汁,哪有不沾上點的,洗洗就好。」
潛麗琴還是很郁悶,過了一會兒,把菜刀一撂,對楊勇說︰「你來切豬食,我給她做個圍裙去,一次報銷一件衣服,咱家可穿不起。」
這天晚上,月上中天,潛家的縫紉機還軋軋軋響了很久。潛麗琴直接把潛小麥身上這件衣服拆了,又拆了幾件顯小不能穿的厚布料衣褲,拼來湊去的做了只小圍裙。末了,還用多余的布料,做了兩只手袖套。
潛小麥把這全副行頭都戴上,在三門櫃的鏡子前轉了幾個圈。很好,赤橙黃綠青藍紫,該有的都有了,和拼布書包有得一拼,算是出自同一個系列了。這算是自己的工作服嗎?嘎嘎。
潛小麥︰「媽媽,你以後在人群里找我可方便了。」
「怎麼說?」
潛小麥提了提圍裙,顧「鏡」自照,很是得意地說︰「因為啊,打扮得最花枝招展的,一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