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松自在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星期一。
早上八點二十分,在潛家左右護法潛小海和潛小茉的護送下,潛小麥順利抵達了華陽大廈。和南春明、宋素麗的約定時間是八點半,剩下的十分鐘足夠她走進大廈乘電梯到25樓。
「姐姐,你對華陽不熟,下班了別先走,在辦公室等我過來接你。」潛小海切切叮囑。
「姐姐,天氣太熱,你中午就不要出來用餐了。公司沒有工作餐的話,你就打電話叫外賣,電話號碼我都抄在你的硬皮筆記本最後一頁了。」潛小茉也是苦口婆心。
潛小麥听了啼笑皆非,這兩個弟妹完全把情況本末倒置了,也不想想到底誰大誰小。抬手看了看時間,忙道︰「知道了,兩個管家公、管家婆,我保證全听你們的話。你們還不快走,上班都遲到好久了。」
至此,潛小茉和潛小海才發動摩托車離去。臨走時,還齊齊調皮地比了個LUCK的手勢。
目送兩個弟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處,潛小麥才款步走進電梯,並借著里面的鏡子再次審視了一下自己。
挽起的黑色長發。合身的海藍色職業套裙,黑色的細高跟涼鞋,搭配著乳白色的釘扣手提包,算是中規中矩的上班著裝。咋一看上去,給人的印象是成熟內斂,這個效果讓潛小麥很滿意。
剛走出電梯,艾薇爾集團公司熠熠發光的銘牌便躍入了眼簾。
這幾年,經過南春明夫婦的不懈努力,艾薇爾集團公司有了長足的發展,業已成為金田的知名服飾品牌。為了日後的可持續性發展,南春明高瞻遠矚,相繼在溫州與華陽設立了分公司。
華陽分公司成立于兩年前,行政辦公室設立在華陽大廈25樓,工廠設立在離市區大約3公里路程的經濟開發區。與金田總公司、溫州分公司的職責不同,華陽分公司只負責羽絨服一個類別。它既接受金田總公司的領導、溫州分公司的協助,又相對獨立經營,集調研、設計、生產、銷售于一體。
但鑒于目前國內羽絨服行業的激烈競爭,抑或是全球氣候變暖帶來的深刻影響,艾薇爾羽絨服的市場開拓情況並不理想,這也是南春明夫婦急切到全國各地網羅人才的原因。
同為知根知底的老鄉,當南春明夫婦進京向潛小麥發出邀請時,潛小麥選擇了做生不如做熟。盡管當時,有許多學習環境更好的服飾公司也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一方面,在外求學的七年,潛小麥私底下一直與艾薇爾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這些年,隨著艾薇爾集團公司的不停壯大,她銀行賬戶的數字也在同比例嗖嗖嗖地往上猛竄。
另一方面。潛小麥其實也沒有選擇的余地。理想很美好,但生活卻很現實。她若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開辦「可愛的你」,前提條件就是,要有足夠多的金錢去支撐源源不斷的日常開支。而現階段,能任她一個剛畢業的本科生開薪資條件的,也就只有艾薇爾了。
當然,這其中也夾雜著濃郁的情感。
畢竟,是艾薇爾給了她設計工作的第一次機會,就連她最初的裁剪打版技術,也是艾薇爾的老師傅手把手教會她的。十年來,真誠合作,雙方都是共贏,現在又何樂而不為呢?
舉手推開艾薇爾集團公司的玻璃大門,看到那朵燦然盛開的薔薇LOGO時,潛小麥的心底萌生出了一種賓至如歸的熟悉感。
這個薔薇LOGO是高一時,南春明打電話委托她設計的。當時,她的腦海馬上涌現出了南薇薇美而不妖、艷而不俗的薔薇氣質,于是就精心設計了一朵簡潔素雅的薔薇LOGO,並取薔薇「絲絲縷縷都是愛,枝枝葉葉總關情」的詩句,賦予艾薇爾服飾溫馨浪漫的色彩。
後來。隨著艾薇爾業務的不斷擴大,潛小麥又在薔薇LOGO的基礎上,添加了各種顏色,由此衍生出了五彩斑斕的產品文化。比如說︰
對于中小學生的服飾,她把薔薇LOGO變成了白色,象征花季雨季純潔的愛情;
對于青少年的服飾,她把薔薇LOGO變成了粉色,象征青春時期轟轟烈烈愛的誓言;
對于中老年的服飾,她又把薔薇LOGO變成了黃色,象征人們歷經風雨之後的永恆微笑。
而她個人最喜歡的紅薔薇,則留給了新興的羽絨服,喻意「熱戀」。
沒想到,今後一段時間,她就要在自己營造的「熱戀」氛圍里工作了。人生真是無處不湊巧啊!
前台小姐長得很漂亮,用一口可以媲美專業主持人的普通話和潛小麥打招呼。潛小麥報出自己的姓名後,女子低頭翻看了下行事歷,拿筆在其中一頁畫了個勾,禮貌地說︰「請跟我來。」
董事長室內,南春明與宋素麗正伏案批閱送上來的文件報告,除了臉上多了些皺紋,兩人的外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看到潛小麥跟在前台小姐後面進來,兩人不約而同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小麥來了啊,快坐,快坐。」宋素麗迭聲招待,親自給她倒了杯茶。
「叔叔阿姨,你們這麼早就開始工作了?」潛小麥說著,稍稍張望了一下整個董事長室,除了必備的辦公用具,並沒有半件私人物品擺放。想來南春明夫婦並不常在華陽坐陣。
「老,現在都睡不著了。所以就干脆早起,上公司當‘孺子牛’了。」南春明擺擺手,隨和地說道。
三人久別重逢,倍感親熱,便拉了一會兒家常。
一刻鐘後,南春明遞過來一式三份工作合同書,甲方都已經簽字蓋章完畢。潛小麥細細閱讀了一遍,確認和約定條件無誤後,也提筆快速簽下了名字。至此,合約正式生效。
南春明雙手交叉,擱在他的大肥肚子前,不無感嘆地說︰「小麥,我們是真心邀請你技術入股、長期留在艾薇爾工作的,辦公室都特意給你設計好了。可惜啊,只能簽下你一年時間。」
潛小麥微哂,笑呵呵地解釋道︰「謝謝叔叔阿姨的好意,這一年我會認真工作的。你們也知道,我這人心性不定,今天對服裝感興趣,明天對青瓷感興趣,說不定後天又對烹飪感興趣了,花花世界對我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我也有繼續進修的想法。現在回華陽,只是想把有些心願了一了。」
至于股票,潛小麥想都不敢想,艾薇爾是典型的家族經營模式,所有的股票都掌握在南、宋兩戶人家手里,她一個外人跑去湊什麼熱鬧。
宋素麗了然,和藹地點了點頭,說︰「你的想法是對的,年輕人就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趁著年輕也多做幾項嘗試,老了才不會後悔。一年後。我們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樣合作嘛。你的那個……什麼培訓班……有眉目了嗎?」。
對他們,潛小麥倒是直言不諱︰「我給培訓班取了個名字,叫作‘可愛的你’,主要目的是給山區的聾啞兒童提供免費的美術技能培訓。月湖畔的店面8月30日合約到期,9月1日收回來進行裝修。培訓班的審批手續,過陣子有空就去辦。目前最大的難題是,找不到懂手語的專職美術教員。」
「可以去杭州、上海找找看。」宋素麗建議。
潛小麥抿了口茶,輕輕搖了搖頭,說︰「目前國內的中高等特殊教育很落後,師資培養全部都是定向的,沒有人會放棄包分配,到小山城的培訓班工作。唯今之計,只能先在周末開設課程。師資方面,我自己算一個,其他的只好先請聾啞學校的老師幫忙兼職了。」
姜是老的辣,南春明兀自琢磨了一陣,看向宋素麗緩緩地道︰「你說,咱們公司的公關部門都養了些什麼人,這麼好的塑造公司公益形象的事都不知道去做?小麥啊,要不,你那個‘可愛的你’就掛到艾薇爾旗下吧?事情你去張羅,費用我來出,怎麼樣?」
宋素麗贊同地說︰「這事辦得好了,不僅有意義,而且深得人心。到時,報社、電視台少不了要報道,比廣告費砸上個千八百萬合算多了。」
潛小麥嘴角幾不可見地抽搐,商人就是商人啊,凡事都要斤斤計較講究回報利益。真是老狐狸,有了好的東西就想搶。如果這樣就算辦慈善,我用得著那麼辛苦攢錢嗎?
于是,潛小麥很堅決地搖了搖頭,臉上卻滿滿都是諂媚的笑容,說唱俱佳地道︰「不行,培訓班是我最大的寶貝,我要百分之百按照自己的理想去辦。當然,叔叔阿姨要是想支持。錢我是絕對不會嫌多的。但是,不能減稅,不能揚名,只是默默做雷鋒哦。」
南春明夫婦被逗笑了,也很爽快地答應,「可愛的你」成立時,他們會有大禮到場。潛小麥竊喜不已,不由狗腿得更厲害。沒辦法,誰叫她愛錢呢。
「小麥,薇薇最近有和你聯系嗎?」。宋素麗眼神閃爍,不自然地問。
「沒有哎。我們上一次聯系是在……六月中旬吧……」潛小麥尚且沉浸在喜悅之中,也不是很確定,隨口報告起當時的情況︰「有一天夜里,薇薇興高采烈打電話跟我說,她和季晉平要在英國訂婚了,日期就定在7月1日,然後兩人馬上就去阿拉斯加度假。行程比較緊,就不回國了。我吃不到喜糖,嘟囔了幾句,她還臭屁地叫我以後別打電話打攪她呢……」
潛小麥滔滔不絕地說著,但越往後說,她就越意識到室內氣氛變得凝滯,就是再大條也知道情況不對勁兒了,忙問︰「怎麼啦?我哪里說得不對嗎?」。
「訂婚儀式沒有舉行……訂婚前夕,薇薇也跑得無影無蹤了。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只不過每隔幾天,她會發個電子郵件回來,告訴我們她很安全……」說起行蹤不明的女兒,宋素麗撕心裂肺地疼,淚珠在眼眶里打滾,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
潛小麥驚愕得變了臉色,一時惶恐不安,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好。暗自頻頻責怪,自己前陣子只顧著忙活收尾北京的事務,竟忘了追問南薇薇訂婚的後續情況。
突然,宋素麗的聲音變得激動尖銳起來,雙手緊捏成拳,牙齒咬得咯咯響︰「該死的季晉平,虧我們兩家交情這麼深。既然他跟那個紀采采牽扯不清,又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們薇薇呢?都答應了訂婚,到頭來還出爾反爾……也不想想,我們薇薇這些年可吃足了苦頭。選大學的時候,為了跟那個沒良心的走得近,居然放棄了心愛的鋼琴,跑去學壓根兒不喜歡的經濟……小時候,為了練鋼琴,她簡直是廢寢忘食、如痴如醉啊……」
自始至終,南春明都沉著臉,鼻翼翕動,一句話都沒說。
潛小麥心沉到肚底,胃部隱隱泛痛,渾身更像被鞭抽一樣地疼。
「叔叔阿姨,我今天就不上班了。我突然想起來,有初中同學現在在華陽醫院實習。我們三個關系很好的,薇薇說不定會跟他聯系。他現在工作中不方便帶手機,我過去問問。」
南春明夫婦的眸底倏地燃起一絲希望,失去女兒將近兩個月的音訊,日夜煎熬中,哪怕是一根稻草,他們現在也想緊緊抓住。
「不管有沒有消息,你都要和我們說一聲。」宋素麗眼里的淚珠,終究沒能忍住,落了下來,打在她緊緊握住潛小麥的手上。
潛小麥點了點頭,一刻鐘都不想多等,站起來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被久不作聲的南春明叫住。
「小麥,等一下再走。我叫華陽的總經理南浩然過來,你們認識一下,他是薇薇的堂哥。我們下午有個重要的會,等下就要回金田,平時也很少在華陽,你以後有什麼事盡管去找他。」
南春明側身撥電話,宋素麗拿出手帕拭了下眼角,馬上就恢復了神色自如。
用不了多久,有敲門聲傳來,而後便進來一位戴眼鏡、身穿黑色短袖襯衣的年輕男子,表情冷漠,眼神犀利迫人。根據潛小麥的識人經驗,此人大約三十來歲。
南浩然面無表情,接過叔叔南春明遞過來的一份工作合同書。默不作聲,邊听南春明作介紹,邊大致掃了幾眼合同。雖然對合同內容稍稍有些訝異,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多看了幾眼傳說中的空降人物。
「跟我來。」半晌,南浩然出聲了,惜墨如金的三個字。
潛小麥月復誹,莫非這公司的人走的全都是冷酷路線?好歹,剛剛前台小姐有加個「請」字啊。但很明顯,此時絕對不是她閑閑做評論的時候。于是,朝南春明夫婦擺擺手,拿起手提包,快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