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那個電話是圓圓生產那天,我當時進手術室沒帶手機,等到西子生下來後,我才看到那個未接電話,打過去是個清冷的女聲,我听了一遍,而後不可置信地問她,「什麼?!」
听著她又重復了一遍,那個時候我扭頭回去透過大玻璃窗子看著圓圓逗西子的恬淡笑臉,心里一痛,又扭過頭來,答應她,「好。我明天就過去。」
第二日,我跟圓圓說,要跟老板去出差,很快就回。
想是臉色不好的原因,圓圓還寬慰我,「沒什麼,你去吧。」
我心里一痛,如果她知道我此去是干什麼的,還會這樣笑著寬慰我嗎?
飛到成都的時候是中午11點,我顧不得吃飯,直接去了醫院。
打電話給我的那個醫生是個清秀的女子,風姿卓越,面目清冷。
淡淡的掃了我一眼,拿了那本報告給我。
我皺著眉看了兩眼,那些專業術語我不懂,于是坦白地說,「看不懂。只是怎麼會?」
那女子皺了皺眉,嘆息似的輕輕舒了口氣,「不是什麼大病。甚至其實算不得病。從一開始我就是他的主治醫師,說了他沒什麼大毛病,少受刺激即可。可是他後來又捂著心口說痛,痛得不行的樣子來看。那樣子讓我看了也于心不忍,于是又反反復復的查,甚至找我們主任來看過,都查不出原因。後來便象映了什麼似的,他的心髒情況越來越不好,好好的一顆心髒,情況越來越糟,我們從未見過這種情況,便做了特殊案例作觀察,他定期來檢查。」
她說著嘆了口氣,扶了扶眼鏡框,「一直到他出車禍,就是昨天,好好地在路上開車,突然就撞上了護欄。送到這里來搶救剛好被我看見是他。沒有搶救過來,我查了一下原因,不知道為什麼他開車的時候突然出現心悸,而後心髒衰竭。原本該是不會出現的情況……」
她頓了頓接著說了下去,「到最後的時候,他看見我的時候讓我幫忙打電話給你,我打了電話,但是你沒接。而後他沒等到……」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錯了,一定是錯了。醫生你不知道,他看起來瘦弱,其實強壯的很,可以在標準泳池里隨隨便便游一個來回的人。我從來沒贏過他一次,他這樣的人怎麼會?一定是錯了。」
那醫生神色哀婉的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來,「你跟我來。」
我見到了長佑,過了這麼久後我終于又見到了他。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讓我逮到他,一定狠狠地朝著他鼻子上打一拳,讓他再丟下圓圓就跑。
可是如今,當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蒙著白色的單子,臉上不見一絲血色,眉目緊皺,似乎死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灰白的臉色,與白被單映襯,昭示著自己已然消失在世界上的事實,就那麼安靜的躺在那里。
怎麼會這樣?
我捂住臉不能自制的發出嗚咽聲。
那醫生看了不忍,拉我出去,我死死的攥著被單不肯松開,他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我不能讓他就這樣躺在這里。
虧得醫生跟長佑間有建立檔案聯系,他的住址也有登記。
我從警察那里拿了鑰匙,去了長佑的住所,很小的一間房子,屋子里的擺設與他在學校留給圓圓的那間房子一模一樣。
房間干淨整潔,在床頭上掛著一幅大大的素描,是圓圓的樣子。
很像,真的很像,我不是指畫的樣子,我是說神韻。
那種翹起嘴角轉著眼楮笑得樣子像極了圓圓平日的模樣。
認識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他畫得這樣一手好畫。
抑或只有對圓圓,他才畫得這麼好?
日日相思不得見,這是怎樣的痛?
書桌的抽屜里有本日記,說是日記許是不恰當的,都是信,沒有寄出去的信。
我一頁頁的翻開看,幾乎每日都有寫,厚厚的一本。
有的紙有一點皺皺巴巴的,是淚水干掉後的痕跡。
日記本的後邊殼子里夾著一張銀行卡,我去試了一下,果然是圓圓的生日做的密碼。
長佑啊,他到底是怎麼樣過的這段日子,怎樣逼得自己,只怕再也無人知曉。
我帶著長佑的骨灰返回合肥,我不能丟他一個人在成都,他一定不願意離圓圓那麼遠……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我旁邊的小丫頭手里拿著詩詞書女乃聲女乃氣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拖長音背,「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我想起當年初識的時候,長佑拿著圓圓的照片一臉笑意跟我顯擺的時候,突然間只覺得萬箭穿心,忍不住失聲痛哭。
我將長佑的骨灰和那本日記,那張素描一起葬在了合肥墓園。
我沒法將那些東西收起來,我怕有一日忍不住讓圓圓知道,所以只好一切全都埋葬。
圓圓這一生都不會知道,長佑如何飽受思念吞噬,任由自己的心一點點地壞死。也不會知道他如何在千里之外感受她的痛,一時心悸。
她這一生都不會知道……
我回去的時候已是深夜,圓圓已經睡熟了。
我輕輕的抱住她,無聲的哭。
她在夢里眼角掛了淚,夢囈的輕語,「哥,你別走。」
我渾身一震,低頭看她,她卻沒醒。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她看著我微笑,「回來啦?」
「嗯,」我點頭,而後不經意的問,「昨夜夢到了什麼?」
她想了想,搖頭笑了,「不記得了。不過夢醒的那一刻覺得很溫柔,很悲傷,感覺像是個很好的夢。」
我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發,眼光透過她看向窗外,我相信,昨夜,長佑一定來跟她作了場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