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貴妻 第073章 舊傷

作者 ︰ 塵飛星

「少爺說,這些殘羹剩湯有什麼好吃的?他已經叫人從醉香樓送來了一桌好菜好飯,專等三女乃女乃去吃。////()」寒子鴉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

九雅心里一暖,偷瞄過去,只見傅譽眼角斜飛,一臉得色。

「三弟可不能說什麼殘羹剩湯,想想二嫂進門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聞采荷笑著起身,老夫人走了,她也少了很多顧忌。

傅譽微一瞥眼,面露微笑,寒子鴉又在說,「少爺說,二女乃女乃若有怨言,問問二爺就成了。」

明瑤姑媽頓時搶口道︰「譽兒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自家的女人要自家的男人疼,長亭媳婦在這里為難譽兒,不如去問你家相公去。」

聞采荷面色一僵,瞪了明瑤姑媽一眼,又去瞪那邊正慢慢吃飯呆頭呆腦的丈夫,心里氣憤又失落,不由口不擇言回頭刻薄道︰「問我家男人又怎麼樣?我家男人雖然除了吃飯睡覺看鋪子不會疼女人,但是好歹長了張嘴巴能說話,不像有些人空有其表,卻是個啞巴。」

「你有完沒完?不說話是不是嘴巴會變臭?」從未見出過聲的二爺傅長亭終于抬起了頭,一張寬圓的臉上寫滿無可奈何,就算在責怪,似乎也毫無力度,顯然很怕老婆。

傅譽當即變了臉色,甩袖就往門外走。九雅急忙追上去,「相公等等我。」

傅譽步子微停了一下,九雅趁機扯住他一角衣袖,語調微帶一點撒嬌︰「相公,我昨天沒吃飯,今天忙了一大早,肚子還空空如也,渾身都綿軟得很,你可不可扶我一下?」听說男人就怕女人撒嬌,往往女人的嬌弱會讓男人產生強烈的保護**,從而可以將各種不快化為繞指柔……

後面的秀彩听到九雅的話,都為她主子的謊言羞愧得把頭垂到了胸口。

傅譽霍然轉身,豎眉,回頭上下打量她,昨天秀彩明明說她偷吃過飯了,這會兒竟睜眼說瞎話,有一瞬間真想當面拆穿她的謊言,警告她千萬別在他面前說謊。但是看少女牽著他袖子,仰頭軟語相求,有淡淡的不知名花香襲來,沁入心脾。

心下一動,她初來乍到,本就是倚著自己過日子,昨天早上的迎親,今天的認親,自己都沒能參與,想必她心里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沒有說半句怨言,依然這般賴著自己,他怎麼還去苛責她?

此下她騙自己,無非是以為自己因為二嫂的話生氣。

他忽然眼珠一轉,一臉愁苦地捂住胸口,一副快要傷心流淚的樣子。九雅未料他如此脆弱,趕忙拍著他的背勸慰道︰「二嫂的話確實說得有點過份,不過你也別往心里去,既然她說你是個啞巴,那干脆這樣,從現在開始,我繼續當我的跛子,她若再要罵,就連著我們兩個一起。」

傅譽听著她的勸慰,強忍著笑,這個時候很有點沮喪不能張口與她直接對話,不禁為自己的某個決定有些後悔,還沒待他把手伸出去寫字,寒子鴉突然在後面咳了一聲道︰「少爺問,二女乃女乃罵一個不夠,為什麼還要她罵兩個?」

九雅只當傅譽的聲音是通過一個傳聲器送過來,很自然地嘻嘻一笑,「這叫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到時候她若連我也罵了,我就……不罵她,還要更加跛給人看,然後,嘿嘿,女乃女乃不喜我這個跛腳孫媳,又會叫她每天去伺候著。」

寒子鴉兩眼望天,少爺的這個小女人太會找人罩門了,雖然差自己一截,不過與少爺還有得一拼。

秀彩和雨蝶也笑了起來,就說姑娘不會那麼傻兮兮地每頓飯都跑去伺候人,原來早有月兌身之計,這下倒願意看那位二女乃女乃嘴巴上佔便宜去,吃虧的是她自己。

熊媽媽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絲笑意。

傅譽听了九雅的話一樂,顧不得裝模作樣,直起身來拂了拂她的肩頭,像在彈灰一樣,又正了正色,最後把手臂一伸,眨眨眼,似乎在說,來吧,我允許你光明正大地挽我的胳膊。

九雅四下一看,好像有一些下人站得遠遠地朝這邊看,不好太張揚,依然只用兩根手指擰了他袍袖一角,小聲道︰「雖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里人多,走吧。」

傅譽也不勉強,讓她一路扯著他的衣袖回了淳華院。九雅一進門果然看到小廳堂里擺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有的菜還用小火炖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她早已饑腸轆轆,當下就對雨蝶幾個道︰「這里我自己來,你們也忙了一大早,去吃飯吧。」

雨蝶和秀彩早習慣了九雅這種行為,但是因為有了新姑爺,倒不好太隨便,雨蝶瞄了瞄傅譽,便道︰「那三爺……」

傅譽揮了揮手,寒子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少爺說,有三女乃女乃在,你們只管下去忙。」

秀彩和雨蝶出去後。九雅才和傅譽坐了下來,熊媽媽要在邊上服伺,九雅看了傅譽一眼,自作主張道︰「這里有我,媽媽跟秀彩她們一樣,先去吃飯吧。」

熊媽媽一怔,「侍候三爺吃飯,這是我應該做的。」

九雅笑道︰「以前是因為相公沒有成親,媽媽一直都把相公當兒子一樣照顧著,很感激您。不過現在相公有了我,再讓媽媽這般辛苦,不僅我過意不去,恐怕相公也會心疼媽媽。」

她說完暗地里擰了傅譽一把,傅譽腿上一抽,頭就點了下來,用目光示意熊媽媽不用在這里候著。

熊媽媽見了,眼里閃過一抹失落,隨即低頭道︰「既然三女乃女乃能照顧三爺不用人在旁邊,那我就先下去了。」

熊媽媽走後,桌邊的傅譽想必大老爺們當慣了,坐直了身子,就等著九雅給他盛飯挾菜,九雅也不惱,跟他一切都布置好,自己才端碗開始吃。

「少爺說,他吃飯之前習慣先喝湯,再吃菜,最後吃飯,讓三女乃女乃按順序把這些一一擺好。」在傅譽身後,寒子鴉又直直地站在那里,忽然生硬的說道。

傅譽眉一擰,九雅也錯愕不已,傅譽吃飯的習慣如此古怪?于是她依言幫他把湯舀好,放到他面前,傅譽不好撥了她的好意,拿了調羹剛要喝,寒子鴉的聲音又響起,「少爺說,喝湯之前,必須要把湯溫調好,燙了不行,冷了不行,要剛好適中。」

既然這事做了,就要做到底,九雅又接過傅譽的湯碗,傅譽一時吃不成,也喝不成,氣惱不已。哪知寒子鴉仍不知趣,「少爺說,要邊給冷燙邊給喂飯……」

傅譽氣得霍然站起,回頭,一個「滾」字差點從嘴巴里蹦出來,幸好意識到九雅的存在,才一把捂住嘴險險剎住車。寒子鴉似乎沒看到他的怒氣和驚險,依然故我道︰「少爺有什麼話要說?」誰叫他們夫妻吃飯,叫他站邊上看著?那麼誰都別想安寧。

傅譽怒瞪他,用眼神威脅他馬上出去,寒子鴉直視著他,當沒看懂,九雅只覺兩人對視著,氣氛好不古怪,便對寒子鴉道︰「你先出去吧,我會按相公的習慣布置飯菜,放心。」

寒子鴉這才閑閑一笑,扶了扶下巴,很好心的解釋道︰「少爺說,吃飯的時候不方便用手在三女乃女乃身上寫寫劃劃,必須得讓我在這里當傳聲筒,既然三女乃女乃喜歡和少爺獨自相處,那子鴉就不打擾二位用膳了。//兩位請慢用。」他微微行了一禮,終于施施然出去了。

見他一出去,九雅推了推傅譽,沒好氣道︰「坐下來吃吧,菜都涼了,為什麼讓我吃頓飯都不得安生。」

傅譽趕緊坐了下來,看著她拉長的臉,咳了兩聲,要去拉她的手,九雅把手往後一藏,板著一張臉,哼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寒子鴉不願意站這里當超亮大蠟燭,你卻偏把人留在這里,誰心里會舒服啊,不怪他總要把少爺說少爺說掛嘴邊。」

傅譽嘻嘻一笑,強行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一臉討好的寫道︰「娘子別生氣,既然你不喜歡有人看著我們,那以後就叫他滾得遠遠的。」

九雅還是沒好臉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也懶得管他,低下頭,就一五一十吃起來,真的餓壞了。

看她生氣,傅譽這下也不鬧了,也不敢叫她布菜舀湯,自已悶頭吃。

飯後,九雅想起昨天和今天的事,心里有氣,仍不想理傅譽,撇下他,一個人坐到花廳,叫來熊媽媽和原來負責淳華院打掃干一些粗活的丫頭婆子,再把自己的陪嫁一起叫到跟前,頗有幾分架勢地說了一段開場白,然後就開始分派任務起來,「熊媽媽是院子里的老人,一直都負責三爺的起居,雖然現在我嫁了進來,暫時還不會重新安排人手,熊媽媽還是按原來的要求照顧三爺吧。」

熊媽媽知道這是新女乃女乃進門立威的時候,雖然這淳華院看似沒什麼下人,但是各房都盯這邊盯得緊,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一般都會以極快的速度傳遞到各房各院,不擔心會有一個人落下。

她當即便上前一步恭敬道︰「謹遵三女乃女乃的吩咐,奴婢不敢有一絲懈怠。」

有六七個負責淳華院打掃干粗活的丫頭婆子見熊媽媽如此恭敬新女乃女乃,當下也稍收了臉上那一絲不屑之色。

九雅又對雨蝶和秀彩道︰「你們兩個就負責我屋里的事,看能不能幫著熊媽媽一些,多了解一下三爺的生活習慣,別到時候出了什麼沖撞的事。」

雨蝶和秀彩更是恭謹應道︰「是。」

九雅再把目光投向裴媽媽和趙媽媽,裴媽媽此時像有什麼心事,有些心不在焉,趙媽媽則一臉訕笑道︰「三女乃女乃有什麼事盡管吩咐。」這麼些日子來,這位主子對人好像還不刁難,但是那疏離可有可無的態度實在叫人心里惴惴,雖然自己是太太安排過來的人,她不敢把自己怎麼樣,但是這麼無所事事,她屋里的丫頭似乎又故意什麼事都隔應著自己,被孤立的感覺還真不好過。

九雅看了趙媽媽一眼,端起了茶杯來喝,啜了兩口,才不緊不慢道︰「趙媽媽的事可緊要的很,母親不是給了我陪嫁的田地和鋪子麼?雖然地契和房契都在我手里,但是至今還不知道經營狀況怎麼樣,那就勞煩趙媽媽就管這方面的事,有事沒事去鋪子和地頭瞧瞧,一應的賬本每十天交我這里查看一次,不得有誤。」

趙媽媽大感失望,就這麼個事?照這麼說的話,那以後沒事就該往外面跑,想呆在這院子里都不行?何況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太太根本就沒給八姑娘什麼陪嫁,所謂的鋪子是個撐不下去的藥鋪,田地不過就是兩座光禿禿的山,哪里有什麼賬目好看?分明是這個狡猾的八姑娘想把自己派出去。

她仗著有肖氏做後台,當下就把臉拉了下來,很明顯的表示著自己的不滿,「三女乃女乃,這事其實可以派春梅春菊她們去干,畢竟她們年輕,腿腳也快,辦起事來也利索……」

九雅把茶蓋刮得脆響,不疾不徐道︰「趙媽媽意思是說你現在年紀大了,跑不動了,辦事也不利索了,那這樣吧,我在這里允許趙媽媽榮休,月例按原來的,一文不少。」

听這話,趙媽媽方知這八姑娘的厲害,這一下是要把她徹底趕走,那可怎麼行?太太還不剝了她的皮?她趕緊認錯道︰「是奴婢說錯了話,求三女乃女乃別見氣。其實奴婢的意思,就是想近前了照顧三女乃女乃,畢竟出門的時候太太一再交待,必須要好生仔細照看好三女乃女乃,不能在候府出了差錯鬧出笑話。奴婢自承還有些見識,三女乃女乃若是把奴婢留在跟前,多少還能提點一些事。」

現在她已經徹底表明了,她是太太的人,九雅沒道理把她往外面趕,若是這樣的話,怕是在太太面前要討不到好,分明是一種威脅。

九雅豈是怕這種威脅,不說以前在宋府里,現在到了候府,就算肖氏手再長,也別想在她眼皮底子弄什麼ど蛾子出來。

她當即冷笑一聲,將茶杯重重往案幾上一放,「看來如今我候府三少女乃女乃說出來的話都做不得數了,那不如這少女乃女乃的位置讓給趙媽媽來坐著不更好,什麼事都可以依你指派?」

趙媽媽一見九雅動了怒,又說出那麼嚴重的話,當下就有了一些懼意。不過她還想把肖氏的威勢拿出來頂一頂,若是這時候弱了下去,怕是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便強硬地低著頭道︰「三女乃女乃何必為奴婢的話動怒,奴婢也只不過把太太的意思說出來。」

「是麼?這位趙媽媽開口閉口就是太太太太,那我們家少爺總得要趙媽媽認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主子才行。」隨著這一聲,九雅就知道是傅譽和寒子鴉來了。她也不抬頭,竟是低頭悠閑地喝她的茶。

傅譽過來在她旁邊的楠木椅上坐下,俊臉冷戾,目光似劍般射在趙媽媽身上,趙媽媽嚇得不由自主撲 一聲跪了下去,直道這個啞巴姑爺好凶。

寒子鴉繼續道︰「熊媽媽,這種認不清楚主子是誰的人,一般是該怎麼懲處?」

熊媽媽上前一步道︰「賣出府。」

九雅笑道︰「趙媽媽的賣身契沒在我這里。」

熊媽媽馬上道︰「那就領五十板子教她怎麼認主子。」

九雅不出聲了,寒子鴉挑眉道︰「那還不去拿板子?」

意思是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這個趙媽媽治了,趙媽媽此時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即以頭搶地道︰「三女乃女乃,我可是你的人,不能讓候府的人打我……」

九雅抿了抿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趙媽媽是我的人,總算讓我弄明白了。不過,既然是我的人,就該要听從我的安排,剛才吩咐你去辦差,你卻推三阻四,這種人我最是容不得。無論如何,這板子也得先挨著,說不定能幫趙媽媽長長記性。」

當下熊媽媽已經拿來了木條,直接塞到了兩個粗使婆子手里,「你們兩個來吧,沒規矩認不清主子的奴才就當該要懲治。」

那兩個婆子臉色發青,縮著頭接過板子,不敢有違,立即把趙媽媽按到地上,你一下我一下地打了起來。

趙媽媽此時後悔已不及,嘴里連連求饒,卻沒有一個主子出聲叫停。于是那板子有次序地啪啪落在了她厚實的上,而板子每落實一下,趙媽媽就慘呼一下,還只下去十來個板子,她的就見了紅,想必那兩個施刑的婆子盡了全力。

一些丫頭婆子先還對年紀小小的九雅懷著輕視之心,眼下看她一上來就把不听話的婆子打得皮開肉綻,而且還是她母親的派來的人都這樣,再加上三爺似乎又極是護著她,她們這些人若是犯到她手里,怕是更不會輕易放過。當下個個都拿起了認真以對的心態,面上也拘謹了很多。

九雅也是第一次看人在如此慘叫之下還要被施刑的場面,心里還是有些不忍,旁邊傅譽的手卻隔幾伸了過來,雖然是冰涼的,卻很有力道,將她的小手緊緊包握。她側目望去,他如星子般晶亮的眼眸里盡是鼓勵和安慰,讓人感覺到一種安心。

就在趙媽媽的聲音漸弱了之際,裴媽媽忽然站出來求情道︰「三女乃女乃,先饒了這個不長眼的吧,想必吃了板子會長些記性,以後定然不敢再犯這樣的錯,若是再犯,就把這次未完的板子一起記她身上。」

九雅回過頭來,看了地上幾乎奄奄一息的趙媽媽一眼,這才點了頭道︰「也好,你們兩個住手吧,不過大家可都要看清楚了,誰若是敢有模學樣,這些板子就會算是輕的。」

明明有所指,那些丫頭婆子更是謹小慎微起來。

待吩咐人把趙媽媽抬走後,九雅才繼續之前的事情,對裴媽媽說道︰「這里媽媽年齡一個人年長一些,所以以後這院子里的人事就由你管著,春菊春梅就管著外頭這些丫頭婆子,有不懂的地方就問裴媽媽。這事都分派下去了,希望大家都分工協作,各就各位,即然成了淳華院一份子,就要把這院子里的事都辦得井井有條,不能亂了頭緒,叫外頭的人看了笑話。」

所有人都得了具體的差事,九雅又嚴中有軟,所有人都不敢松懈,立即都應了。看她們都還恭謹,九雅這才點了點頭,讓她們都散了。

見花廳里安靜了下來,傅譽忙殷勤地幫九雅滿上了茶,一副討好的樣子,九雅白了他一眼,把他遞來的茶杯推開,自已又重新倒了一杯,自顧自地喝。

傅譽討了個沒趣,再看寒子鴉一旁嘲笑不已的臉,似乎在笑他怕老婆,臉子一緊,一下子就被激出了傲氣。

雖然他在候府由世子變為普通的爺,但是他是候府唯一嫡子的身份擺在那里,再不擠,下人和旁人都不敢對他著臉色。就算蕭姨娘掌著府里的事,在他這個嫡子面前,都不敢當面說半個不字,而他也不會拿著一張熱臉去貼別人的冷。

眼下這位小娘子,居然一再給他擺臉色,是菩薩都要被激出三分火氣,何況還有寒子鴉那貨看著,這臉無論如何不願意丟,當即就起了身,準備拂袖而去。

九雅見這人死不悔改,才剛開始和她相處,就這般沒耐性,自然心里委屈,立即沒好氣道︰「我的大男子主義相公,難道這天都快黑了,您老人家還沒準備把昨天和今天的事給我一個合理的交待?」

傅譽臉上一僵,停了步子。

寒子鴉搖了搖頭,就知少爺沒救了,兩眼望天,轉身負手而去。

見那貨終于識相的出去,傅譽臉上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了,裝模作樣的轉過身來,斜著眼看九雅。九雅哼了一聲,把他拉身邊坐下,伸手到他面前,盯著他,命令道︰「寫,我要知道原因,不想當一個人人都知道唯獨我不知道的傻瓜。」

傅譽不情願地在她手心劃,「真的要知道?」

九雅點頭,真的。

傅譽垂下眼,過了好半晌,神色竟微帶黯然,終于慢慢開始寫起來︰「我怕你知道了,會更加後悔嫁給我。」

看著他濃密的眼睫所出劃出的扇形弧度將他晶亮璀璨遮掩,光鮮的外表之下,似乎難掩他難以言喻的自卑。九雅心里一軟,放緩聲音道︰「你如今是我相公,我已經是你娘子,不管以前還是以後,既然已經嫁給你,我就不會後悔。相公,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我也想你更多的了解我,只有我們慢慢的融合一起,才能面對一切困難,一起走完以後的路。」

這段話,完全出于情理,只是說出來後,九雅自己也是一怔,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還是看他這一瞬間的脆弱,引發了她深埋的母性?

傅譽緩緩抬起眼,定定看著她,「如果我說了,你真的不會後悔嫁給我?」

九雅給他一個安心的笑,點了點頭,「雖然你總叫我小騙子,但是婚姻之事是我的終生大事,我絕不欺騙。」

傅譽心下稍定,想了想,便在九雅手心,一字一字將九雅的疑惑寫了出來。

而這個原因一經寫出,九雅是震驚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原來,傅譽在被封世子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三歲的時候,突然被一場怪病襲擊,不僅失了聲,並且渾身痙攣。候府延請了不知多少名醫,包括宮內宮外大夏以外的醫者,都沒有找出他的病因,說是縱觀古今,都未曾見過這種怪病。

于是他便日日受著痙攣之痛,日日都只能慘呼疼痛卻又不能叫得出一丁點聲音。那是一段極其黑暗不見天日的日子,痛不欲生,死又不能,因為他曾經不知多少次趁沒人時尋過短見自殺過,但是都被人救活了過來。那時候,老夫人和他的外祖心力憔悴,不知用了多少人力財力,用盡一切手段向各方尋找高人,希望能將他的病痛減輕。

經過一年多的尋找,終于在離唐國找到一個用毒高手,那高手用一種百毒之毒將他一發痛就會痙攣的經脈進行封閉麻痹。這樣一來,他身上的病痛才得以緩解,但是此毒畢竟為毒,其毒性雖不烈,但長期用下來,卻能叫人喪命。這中間的癥狀便是每一到他入睡之後,就會渾身無知覺的睡下去,隨著用毒的時間越長,他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而每天一大早,就算是外面天崩地裂,他也絕不可能醒得來。

所以,昨天的迎親之事,今早的認親之事,不是他不想親自去迎娶她,不是他不想陪她一起去認親,實在是,沒有辦法參與……

他將這些因由一字一字寫下來,寫到最後,手指幾乎都有一些在顫抖,九雅看得心里一陣一陣的抽痛,世界上,怎麼還有如此令人痛苦的病痛?眼前這個人明明亮若明花,背後卻掩著如此深重的苦痛?

她一把握住他微帶顫意的手指,眼楮已經模糊,眼角不知何時落下了咸澀的淚水,柔聲道︰「相公,我不怪你,我不後悔。以前你一個人苦著痛著,以後不管何時,我都一定陪在你身邊,你痛我就痛,你哭我就哭,我發誓,我一定要找到能治愈這種怪病的方法。」

她說得動情,傅譽這幾年來已經死寂絕望的心一剎那又燃起星星火光。就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本來都已經看到牛頭馬面在招手,認為人生的意義已到盡頭。但是忽然之間,有一個道法高深的仙姑驟然降臨,告訴他,只要你還有情,我就施法幫你趕走牛鬼蛇神,叫你又活轉過來。

眼前這個明妍的小女子,會是那個拯救他給予他生命奇跡的仙姑嗎?

他笑著幫她抹著眼淚,這個小傻瓜,只是說他的事,干麼流這麼多眼淚?他點點她小巧的鼻子,心里卻像冰雪融化了一般,春意融融。

九雅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垂下頭,他一把將她摟在懷里,九雅欲掙扎,結果她卻一動不動,任自己的鼻端縈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微涼而幽冷的氣息。

「三女乃女乃……」就在這時,裴媽媽忽然走了進來,看到九雅和傅譽擁在一起,怔了一下,低下頭,準備退出去。

九雅忙不好意思的推開傅譽,暗自把淚痕悄悄擦了擦,才紅著臉問道︰「裴媽媽有事麼?」

已經退到門邊的裴媽媽看了一眼傅譽,欲言又止。九雅笑道︰「裴媽媽有話就直說,相公不是外人。」

裴媽媽這才猶疑著說道︰「三女乃女乃,那個東西不見了。」

九雅不名所以,「什麼東西不見了?」

裴媽媽有些吞吐,「就是……那個……昨天太太遞過來的那個東西……」

九雅立即想了起來,是一個雕花朱紅盒子,用碎布裹好的,「你看過里面裝了什麼沒有?」

裴媽媽搖頭,「東西是和嫁妝放一起的,都放進了後面的庫房,昨天忙到很晚,奴婢便沒有去看。今天早上一起來,我就去庫房把那東西拿了出來,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看一下後再處理,不料那時候世子那邊的丫頭巧薇給三爺送醒酒湯來,熊媽媽又不在,春菊春梅兩個不好進三爺房間,便叫我去接。當時我就把那東西放到穿堂的椅子上,哪知等我送完醒酒湯,一轉身,東西就不見了。我剛才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心里實在不放心,才來稟了三女乃女乃知道。」

看裴媽媽那麼擔心,此事看來不可小覷,同時九雅也覺此事蹊蹺,但是臉上也不好太表現出來,只道︰「雖然不稀罕母親送的東西,但是有那麼個手腳不干淨的,總要把她找出來,听得進去訓還差不多,若是不听訓的,就該處置了。不管怎麼樣,這院里的人事都媽媽管著,回頭就仔細去查查,看當時有哪個沒事干進了穿堂。」

裴媽媽恭身道︰「是,這事是奴婢失誤引起的,奴婢一定會好生把那個人找出來。」

九雅點了頭,裴媽媽就出去了。傅譽伸手過來在她手心寫道︰「說得那麼神秘,你母親送你的什麼東西?」

九雅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沒听裴媽媽說麼,都還沒來得及看就被人順走了,看來你這院子里不干淨啊。」

傅譽微微一笑,「所以說要娶個女人進門,然後把那些個不干淨的都給清理出去。」

一番了解,兩人似乎也不再感覺生疏別扭,正好寒子鴉有事找傅譽,九雅也感覺累了,便先去小睡一會。

等她再睜眼,差不多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雨蝶早把水打好候在一邊,見她起來,便埋怨道︰「三女乃女乃這瞌睡時間還真長,老夫人那邊早派人來催著吃飯了,想要叫你,姑爺偏攔著。快點吧,別又讓那邊找了話柄子來刁難人。」

九雅立即穿衣起床,「你也是的,姑爺讓你不叫你就不叫?又不是沒見識過老夫人的厲害,等一下抓了這個把柄,不知又要數落多長時候。」

「姑爺要疼你,我又有什麼辦法?難道叫我去忤逆一個主子?」雨蝶幫她整理衣著頭發,無奈道。

兩個正說著,傅譽就推門進來了,看九雅已經收拾妥當,露齒一笑,然後手臂一伸,九雅配合地扯住他的袖子,皺皺鼻子道︰「相公,等下老夫人找麻煩,你可得在前面幫我擋著。」

傅譽眉角飛揚,捏了捏她的小巧鼻尖,無聲道︰「那是當然。」

看著小夫妻如此恩愛,雨蝶的氣早沒了,只願他們以後永遠就這般恩愛下去。

兩人到得膳食堂,果然一大家子已然在坐,老夫人的臉很黑,嘴角下繃,顯然很不高興。蕭姨娘在旁邊小聲說話,似是在勸解,三夫人和明瑤姑媽亦不知道在說什麼,二嫂聞采荷與雪晴竊竊私語,總之兩桌子人沒有動筷子,都在望著滿桌的飯菜處于等待之中。

「哎呀,你們兩個總算是來了,都看看,叫這一大家人干等著,這叫什麼事兒啊。」明瑤姑媽看見他們,張嘴就開始發難。

九雅故意狠狠跛著腳,不出聲,留待身後的寒子鴉應付。

果然,寒子鴉的聲音自身後慢慢響起,「少爺說,三女乃女乃的腿腳不舒服,這膳食堂又距淳華院遠得很,不得已才耽擱了一些時間。」

「腿腳不舒服?怎麼個不舒服法?」老夫人想起早上被一條狗撒了尿,心里就有些來火,這會兒又要等譽兒媳婦來侍奉,結果所有人都跟在餓肚子,早就有火在肚子里燒。

九雅盈盈一禮,「回女乃女乃,之前因為要見各位長輩,怕初入候府被人笑話,便在左邊跛腳上墊了好厚的木樁。沒想到那木樁準備得倉促,粗糙得很,竟是扎破了孫媳的腳底,加上初來府里,事又多,好不容易處理完,才剛忍不住疼意才包扎,卻是誤了些時間,所以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她的話才落音,蕭姨娘就上下打量著她,問道︰「什麼叫在左邊跛腳上墊了好厚的木樁,你是個跛子嗎?」

不止她有這個疑問,所有人都有這個疑問。

九雅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道︰「姨娘說的不錯,因為前幾個月在家里受了點傷,左腳就有一點不穩當。」

所有人頓時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蕭姨娘臉色一變,隔桌直問傅清言,「清言,你知道這事麼?」意思是問九雅的跛腳是不是真的。

傅清言自然是知道這事的,以前在宋府見九雅一直都是跛著腳,今早卻突然平穩了,本就心里有疑惑,想問又怕她傷心,便都憋著。剛才又見她高低腳地走進來,甚至比以前更厲害,沒料到是因為早上墊了木樁傷了腳的緣故。

然而此時當著這麼多人面,自然只能粉飾太平,輕描淡寫了,當下點了點頭道︰「以前見到弟媳時她的腿腳確實有點不方便,不過並不影響走路。」

「什麼叫並不影響走路?我們堂堂安平候府的嫡孫,豈能娶個殘廢進門?這說出去,不是把候爺的臉都給抹黑了麼/」蕭姨娘霍然站起,一臉怒意,直接把殘廢兩個字說得極重。

傅譽冷笑了一聲,牽著九雅先在女眷一桌落座,然後才示意寒子鴉說話,「少爺說,娶三女乃女乃並不是某一個人的決定,若是姨娘不滿意,就直接到太子府問太子殿下去。」

蕭姨娘因為一直看九雅不順眼,總想找她一點茬子,剛才見有此機會,一激動,竟忘了此事的前因後果,臉色頓時有點發青,站在那里,有些下不來台。

聞采荷自是認她是自己的正經婆婆,立即幫腔道︰「喲,看來娶一個殘廢到府里,還都是我們的錯,好吧,既然是我們的錯,那便認錯。但是這個錯誤的決定還得糾正,姨娘,不如您今晚就向皇太孫妃稟報了此事,說候府里娶的三女乃女乃是個殘疾,犯了七出之罪,明日便當讓三弟休妻!」

她此言不謂說的不重,張口就要稟了上頭休妻,不僅傅譽變了臉色,連老夫人也變了臉。

傅譽捏起一只碗就待打碎聞采荷那張爛嘴,九雅一把將他拉住,君子動口不動武。他個小叔子打嫂子,到哪里都說不過個理字。她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回過頭來卻輕笑出聲,「二嫂還真硬氣啊,動不動就要把我休了,好像這一家之主是二嫂當著的啊。啊,是了,二嫂定然是看大哥未娶,便自擔當起了長嫂為母之職,可是不知道把女乃女乃和諸多長輩當了什麼人?」

意思就是聞采荷沒把這里的人當人,越殂代皰了。

「譽兒媳婦這話可說得在理,長亭媳婦,你也來了這麼好幾年,怎麼至今這麼點規矩都還不懂?是不是還要找幾個宮里的教習嬤嬤來教教啊。」三夫人听了聞采荷的話最不樂意,本來就是,長輩在,哪有一個庶子媳婦發話的份?她倒好,為了幫蕭姨娘,居然也不把她這個三嬸放在眼里,是不是太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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